陸訥是第二次來“彌渡”,上次是剛開張的時候,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已經非常有聲有色了。陸訥推開包間的門,一大羣紅男綠女,唱歌的,喝酒的,划拳的,陸訥一路走過去,一路都有人跟他打招呼。
蘇二正跟人打檯球,襯衫外面套一件酒紅色的毛衣,牛仔褲,襯得兩條腿又細又長,彎腰擊球的樣子又浪蕩又瀟灑,引得旁邊別人帶來的女伴們頻頻往這兒望。
跟蘇二打檯球的是滕海,見着陸訥就笑道,“小陸,來來,換你來,今天蘇二少火力太猛了,咱招架不住,先撤了。”
滕海將球杆塞到陸訥手裡,一溜煙的跑到包廂另一邊去了。正輪到蘇二擊球,他上半身幾乎伏得與桌面齊平,露出一小截後腰,掀起眼皮看了陸訥一眼,說:“今天怎麼過來了?平時讓你出來玩,跟劉胡蘭上刑場似的。”
陸訥拄着球杆,看着蘇二,說:“我有些事問你。”
啪,球杆準確地擊在6號球上,利落地將9號球撞擊進了球洞。蘇二直起身子,眼睛還盯着球桌尋求最佳擊球位置,漫不經心地問:“什麼事?”
陸訥抿了抿脣,道,“陳時榆。”
蘇二從球桌上擡起頭來,默不作聲地看了陸訥一眼。陸訥盯住他的眼睛繼續問:“是你讓人封殺時榆的嗎?”
蘇二的好心情消失殆盡,臉色陰下來,直起身來,也不看陸訥,似乎在努力壓制着脾氣,不耐煩道,“你就是來問這個的?陳時榆陳時榆,我他媽怎麼哪兒都躲不開這個名字啊——”
“我問你呢,是不是?”
“是!”蘇二忽然扭過頭來,兩隻眼睛滿是陰霾和戾氣,彷彿要擇人而噬。
有一瞬間,陸訥的腦子一片混沌,說不出是失望、憤怒、還是疲累,只是愣愣地看着蘇二,看見他眼露兇光,鼻翼翕張,一張一合——
“……他有膽子當着媒體的面兒出櫃,有膽子公然撬牆角,就得有這個心理準備。我警告過他,他自己要找死,就別怪我不客氣!”
“他到底做了什麼要你這樣趕盡殺絕,你做這些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陸訥的憤怒也在一瞬間爆發了。
“我他媽就是因爲太在意你的想法了,才忍到今天才動手!”蘇二將球杆用力地往球桌上用力一甩,脆弱的球杆頓時折成了兩半,旁邊本來在看他們打球的一個女孩兒嚇得尖叫起來,蘇二的臉黑彷彿從墨水中撈出來似的,扭頭吼道,“鬼叫什麼!”
這邊的動靜終於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動,扭頭看過來,羅三顛兒顛兒地跑過來,“怎麼了怎麼了?”
陸訥平緩了下語氣,若無其事地說:“沒事,我跟漾兒說點話,三哥,你能不能讓他們先出去一下,或者換個包廂玩兒?”
羅三看看陸訥的臉色,再看看蘇二的,果斷地笑笑,“沒問題,你們談。”完了又跟蘇二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叮囑,“漾兒,悠着點兒,控制下你那狗脾氣,別玩大發了,回頭滕海找你算賬。”
羅三說完,就轉身招呼男男女女換包廂,一大幫人呼啦啦地魚貫而出,包廂內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陸訥和蘇二,面對面對峙着,空氣中如繃着一條一觸即發的弦,不安上下跳躍。
蘇二側靠在球桌上,黑闐闐的眼睛幽幽地望着陸訥,說:“陸訥,話我早就說過,別他媽跟陳時榆黏黏糊糊的勾搭不清,我給了他機會,也給了你機會,你處理不好,換我來。”
陸訥勉力保持着理智,說:“蘇二我說過很多次了,我跟時榆什麼事兒都沒有。”
這一句瞬間引爆了名爲蘇二的這隻定時炸彈,蘇二困獸似的在原地轉了幾圈,一手指向陸訥的鼻子,“什麼事兒都沒有?網上傳得沸沸揚揚這叫什麼事兒都沒有,你他媽當我眼瞎還是覺得耍着我玩挺有成就感!”
陸訥上前一步,剛想說些什麼解釋網上的那些緋聞,伴隨着蘇二的怒吼,一本雜誌直直地朝陸訥的臉砸來,“你他媽這叫什麼事兒都沒有?”
陸訥沒躲開,被雜誌堅硬的角砸到了眉心。陸訥疼得倒抽一口氣,捂住額頭,彎下腰來,感覺到眉心有熱熱的**流出來,洇溼了手心。
垂下眼睛,就看見攤開的雜誌頁上,正是上回陸訥跟陳時榆拍的同志照,因着陳時榆的櫥櫃風波,這本本來過期的雜誌又被很多人翻了出來,照片中,兩人都只穿了牛仔褲,陳時榆的手插*進陸訥的褲腰間,用力地往下掰,好像要去脫他的褲子的樣子,兩個人的身體貼得很近,並沒有出現陸訥的臉,只露了一個下巴,卻足夠蘇二將他認出來。
蘇二原本看見陸訥受傷,不由自主地搶前一步,卻又硬生生地止住了,擡起下巴,嘲諷道,“打量我遮住臉就認不出來了是嗎?陸訥你行啊,全不把我說過的話當一回事兒是吧?我蘇漾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這樣厭惡過一個人,提起他的名字我就覺得噁心。陸訥你出去隨便逮個人問問,蘇二少什麼時候這麼寬容過?要不是你陸訥,我犯得着這麼容忍?不過也到此爲止了,陳時榆以後最後給我安分守己一點,不然,我今天能讓他在娛樂圈混不下去,明天我讓他在整個S城混不下去。”
從被雜誌砸到後就一直沒吭聲的陸訥,忽然問道:“是不是隻要誰擋在了我們前面,你都得弄死他?”
“是!”蘇二衝口而出,又兇又狠,令人毫不懷疑他話裡面的真實度。
陸訥放下捂着額頭的手,擡起頭來,眉心的傷口有點深,傷口周圍被血糊了,結了痂,細細的血流下來,流到鼻樑一側,看起來有點可怖,陸訥的雙眼漆黑如同深淵,問:“如果今天是我奶奶不同意我們倆的事兒,你要怎麼辦?”
蘇二不吭聲,死撐着不低頭讓步。
陸訥擰過頭,望着包廂另一邊,沉默了很久,說:“蘇漾對不起。”
蘇二愣了一下,沒有想到陸訥會忽然道歉,擡頭去看他,但他看不見他的眼睛,只看到他被燈光打亮的半邊側臉,顯得寥落,一下子令蘇二有些無所適從。
陸訥說:“很多事情,對不起,是我沒考慮周全,是我想得太簡單了,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我要負很大的責任,對不起……”他舔了舔乾澀的脣,接下來的話,讓他心像灌滿了鉛,幾次張嘴,喉嚨像被堵住了似的,但他還是堅持說了出來,“我們,就這樣算了吧……”
蘇二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陸訥轉回頭來,靜靜地看着蘇二,說:“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蘇二本來已經熄下去的火一下子竄得更高了,雙目猙獰,“你他媽要爲了一個陳時榆跟我分手?”
“我們之間真正的問題,從來不是陳時榆。”
“怎麼不是陳時榆?沒有他,我們好好的!”
陸訥很長時間沒說話,最後說:“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了。”他轉身朝門口走去,身後傳來蘇二咬牙切齒的威脅,“陸訥你今天敢踏出這裡一步,我明天就讓你在S城混不下去。”
陸訥頓時,涼意從腳底心一點一點地竄起,蔓延至全身,他轉過頭,看向蘇二——距離遠了,他看不清蘇二的表情,只是他高高站立的姿態如荊棘般扎着陸訥的心,但陸訥出口的語氣是和緩的,甚至情真意切,他說:“蘇二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
蘇二沒吭聲,薄薄的嘴脣抿成一條直線。
陸訥接着說:“如果有一天,我們分了,我願意以後能有一個人用一顆真心,真心誠意地愛你,願你每一天都過得快樂。”
他說完,沒有再看蘇二,打開門出去了。蘇二站在原地,包廂裡就剩下他一個人,頭頂的燈將他的影子投到地面,他的脊背挺得筆直,下巴擡得很高,他的指甲已經完全陷進手心。
陸訥經過大廳的時候,遇見了羅三李明義他們,看到陸訥眉心的傷口,嚇了一大跳,“這是怎麼了,別是打起來了!”
陸訥順手用手背用力一抹,好像一點感覺不到疼似的,渾不在意地說:“沒事,三哥你們進去吧,我先回去了。”
羅三有心想問幾句,但看他的臉色,又乖覺地閉上了嘴巴。
陸訥走後,幾人對視了一眼,推開了包廂的門,一眼就看見蘇二交疊着雙腿坐在沙發上,大爺似的張開雙臂慵懶地靠在沙發背上,看見羅三他們進來,若無其事地打招呼,“噢,其他人呢,叫他們過來吧,咱們繼續玩。”
羅三小心翼翼地走進,坐到他旁邊,“我剛看見小陸額頭都破了,怎麼了,吵架了?”
蘇二冷哼一聲,“沒事,脾氣越發見長,慣得他毛病!”
作者有話要說:那麼多矛盾的積累,終於大爆發了,終於鬧散夥了,爲什麼我有種可喜可賀的感覺~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