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興桀這邊出着神, 榮倉朔笑眯眯地,忽然又板住了臉:“小兔崽子,老子跟你說個事。”
榮興桀回過神, 看着爹鄭重其事的臉, 點了點頭。
榮倉朔道:“這掌櫃的, 我做也有十多年了。現在你也成了親, 便交給你吧。”
榮興桀一下還沒反應過來, 樊怡汝先樂呵呵地說出來了:“這是讓相公當掌櫃?那我是不是也算半個掌櫃?”
榮倉朔點頭稱是。
“爹,這不好吧。我掌櫃又做不來……而且你不也沒啥事嗎?”榮興桀皺着眉頭,力圖挽回榮倉朔的決定。
哪知榮倉朔根本不聽他勸, 直接擺了擺手:“這事就這麼定了。明兒我便把《榮家刀譜》傳給你。你練了之後,武功還能再上一階。”
面對榮倉朔的執拗, 榮興桀也只得應下了。但一想到自己那破爛子武功, 就沒來由的一陣低落:爹也真大膽, 把一個鏢局就這麼交到他這武功還不過關的人頭上了。
樊怡汝對這所謂“半個掌櫃”的身份很是興奮。她回了屋,就拉着榮興桀問這問那。榮興桀給她問得心煩, 索性拿了魄影刀到院子裡耍了起來。
也沒有什麼刀法,只是隨意而揮。胸口一直堵着一口氣,不把它發泄出來整個人都憋屈得緊。樊怡汝興致沖沖,也拿出了自己的彎月刀,就要跟他比試。
說也奇怪, 榮興桀這回腦子裡根本沒想着什麼招式, 反倒是刀揮舞出來順暢無比, 壓根也沒在意到樊怡汝。
樊怡汝惱了, 就拿自己的刀去往榮興桀的刀上湊, 硬是要跟他過過幾招。
眼看着兩刀就要相碰,榮興桀反應過來, 趕緊把內力往回收。
這一收,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一番掄刀,內力走的全是手太陰肺經。正是那日在林中遇匪,樊墨軒教他的內功心法。
樊怡汝全然不知他在想的是什麼,蹦了幾下到他跟前:“誒,你不覺得咱倆的刀法相似得很?要不,咱倆弄個啥啥雙刀的。以後送鏢,別人一聽是我們,都躲得遠遠的!”
榮興桀心存敷衍,便隨口問:“啥啥雙刀啊?”
樊怡汝歪着腦袋,眼珠子一轉:“雌雄雙刀!哇,這個名字好有氣勢!”
“隨你罷。”榮興桀說着,又擺起了起勢,“不是要和我比試嗎?來吧。你可小心些,別讓我傷着了!”
樊怡汝狠狠地把刀往地上一插,叉腰大笑:“放馬過來吧!我纔不怕你呢!”說完腳一勾,彎月刀從土裡飛出,在空中打了個轉,不偏不倚地落到她手中。
榮興桀好勝心起,也把刀往土裡一插。但拿腳去勾,卻怎麼也沒法達到樊怡汝那般瀟灑。
樊怡汝好心地收了刀,走到他邊上說:“那,看好了。”配和着腳再次輕巧一勾,魄影刀穩穩落入她手。
在一邊看着的榮興桀忽然眉頭一皺:“你腳勾的時候,用內力了嗎?”
“自然要用的!走足太陰脾經。”樊怡汝不甚在意地答道。
“足太陰脾經。”榮興桀心中默唸了一下,自然地想到了先前樊墨軒跟自己說的手上的經脈是手太陰肺經。這其中,有什麼聯繫嗎?
要知道,榮興桀打從學武起,就沒人跟他講過什麼內力要順着經脈走。但是偏偏現下兩人都講到了這個,而確實也因爲這樣,明顯能感覺各方面都順暢許多。
榮興桀又問:“那你手上的內力走的是哪條脈?”
“這倒沒個準的。”樊怡汝皺起了眉頭,像是很認真思考一般。正當榮興桀要否認自己的猜測時,樊怡汝又說:“但尋常招式,手太陰肺經是不會錯的。”
果然嗎?
榮興桀擠出了點笑容,謝過她。樊怡汝咧嘴一笑:“謝啥!你快再試試。看能勾到刀不。”
榮興桀成功勾起了刀,雖然還沒能讓刀在空中打個轉兒,但已能穩穩接住。
兩人比試了三十來招。榮興桀發現,樊怡汝的招式,自己多多少少都有些覺得眼熟,自然而然地用了壓制的招式,很容易就化解開來。但當自己使出攻招時,樊怡汝似是有意要跟自己硬拼硬,都是以刀刃相迎。兩刀想觸,自己都會有五臟六腑被震到的感覺。
難道墨軒他,真的沒騙自己,真的是自家的武功出了問題?
榮興桀忍不住腦中浮現了這樣的猜測,又拼命搖搖頭,想吧這樣的想法甩開去。現在,自己跟樊墨軒已經沒有關係了。
鏢局裡很快來了生意。榮興桀頭一次作爲掌櫃,在前廳裡跟來人商議鏢利的時候還有些緊張。
這人是長樂幫新上任的幫主殷槐宇,長相很是平常,甚至讓榮興桀看不出他的大約的年齡。他是要讓石門將一箱元寶送到蜀中長樂幫總部去。
入蜀的道路極爲難走,這是衆所周知的。因而榮興桀就想藉此要求多一些的鏢利。
殷槐宇想了一下,答應再多出五十兩銀子的鏢利。但相應,若是鏢底在路途上有損失,那石門的賠償也需增加一定份額。
談妥了細節,榮興桀算是談下了擔任石門掌櫃以來的第一趟鏢。
現在鄒桐被榮倉朔逐出石門,而榮倉朔又想着享清福,自然送鏢也落在了榮興桀自己身上。
樊怡汝知道了這消息,興奮得不行。雖然自己母親也是出生鏢局,可她是從來沒能夠送過一趟鏢啊!
飛快地收拾着行李,樊怡汝直嚷嚷:“雌雄雙刀要出山啦!”
榮倉朔想了想,鏢局裡只留下自己管家外加一個夥計是不行的。於是便又去找來了鄒桐,鏢局裡稍微照應着。不管怎麼說,鄒桐的性子榮倉朔是知道的,自然也對之前的事多加責怪。
鄒桐自打被榮倉朔逐出去之後,也只在隔着條街的地方租下一平房。不過現在鄒桐再回來,卻不再是以榮倉朔徒弟的身份,而是一個普通的鏢師。
榮興桀和樊怡汝打點好了行裝,便上了路。往蜀中的方向他們走的較少,因此一路上,榮興桀還頗有些提心吊膽的。偏偏樊怡汝還是因爲頭一次出來,一路上嘰嘰喳喳,每到一處落腳地,就宣佈他們是雌雄雙刀。是生怕別人不曉得她來頭的架勢。
在一個客棧歇腳的時候,一個江湖老油條成心爲難樊怡汝,接着她的話說:“雌雄雙刀?我混江湖這麼多年,沒聽過這號人物啊?”
樊怡汝還待再說,榮興桀趕緊上前去接下了話茬:“這位大俠見笑了。我等不過無名鼠輩,自封了名號。內人不甚懂規矩,還望莫怪罪。”
樊怡汝給他的自稱“無名鼠輩”氣到了,哼一聲會位子上扒飯。客棧裡其他人均是瞭然一笑,只當這對年輕夫婦鬧着玩玩。
然而,送鏢路上卻沒有因爲他的擔憂而平安無事。在靠近焚熾宮的地方,林子裡竄出了一幫黑衣人。
樊怡汝眼尖,看到了爲首的那人衣角上的刺繡,大呼一聲:“炎爭大哥,是我!”
然而,原本還是藏在樹上草叢間的這羣人,卻在聽到樊怡汝的這聲呼喊後突然發起了攻勢。
榮興桀聽到了樊怡汝的話,只當他們是自己人,便放鬆下了警惕。這下對方突然發難,沒防備的他們很快就被這夥黑衣人近了身。
眼疾手快地拔出刀擋下了面前那人的一招,榮興桀趕緊對還在拼命打着招呼的樊怡汝說:“恐怕是別人假扮的。快出招!”
樊怡汝這才慌忙取出她的彎月刀來。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另一位黑衣人的劍尖已經到了她眉心前。
榮興桀一急,不管不顧地就把樊怡汝往邊上一推,順勢自己的刀刃就迎了上去。
偏偏,若是用別的法子,他還未必會落劣勢。但內功偏弱榮興桀這幾日還在煩惱所謂運送內力的方法,手上剛待發力,已經完了一步。對方的內力狠狠震裂了他的虎口。
回過神的樊怡汝驚得叫了一聲,狠狠一刀上去。幸虧這人動作快,才只被砍下一片衣袖。否則,掉的就是他整條手臂了。
樊怡汝加快了攻勢,唰唰唰幾下,挑開了那人蒙面的黑布。
這一下,樊怡汝愣了,無法再握刀的榮興桀愣了,那黑衣人也愣了。
“炎爭大哥,真的是你?”樊怡汝的話語裡充滿了質疑。
炎爭讓其他的黑衣人都停了手,衝榮興桀抱一拳:“對不住,宮主的命令,不敢違抗。”
樊墨軒要自己的命。
一瞬間,榮興桀的腦子裡只剩下這一句話反反覆覆地響着。他甚至覺得看見了樊墨軒就蹲在自己面前,滿臉冷漠地說:“小榮,我要你的命。”
“表哥?”樊怡汝的一聲輕喚,喚回了榮興桀的思緒。
從林間緩緩走出來的,可不正是樊墨軒。
炎爭恭敬地走上前跪下:“屬下有辱使命,請宮主責罰。”
樊墨軒淡淡地說:“你先下去罷。”說罷,並不再看炎爭一眼,而是直接走到榮興桀跟前,拿起了他那隻受傷的手。
“這瓶是上好的金瘡藥。兩日之後就能痊癒。”樊墨軒留下一個金色的小瓶子,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