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軒, 你這到底什麼意思!”榮興桀衝着他的背影問。
樊墨軒的腳步停了停,卻是沒有回頭:“不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樊怡汝跑了幾步到樊墨軒跟前把他拉住:“表哥,你這到底是爲什麼啊!我也不理解啊!爲什麼要炎爭大哥來殺我們?爲什麼又給興桀藥?爲什麼啊?”
樊墨軒轉過身, 看着榮興桀道:“榮大俠, 請管好你的內人!”最後兩個字, 被他緊咬着說出來, 榮興桀覺得刺耳得緊。
榮興桀流淚了, 可他自己卻沒察覺到。他捂着流血的虎口,緩緩站起來,說:“墨軒, 你見不得我好,是嗎?”
他站起來的時候, 有些重心不穩, 搖晃了一下。樊怡汝跟樊墨軒站得近, 看到了他明顯得一僵硬。
兩人對持了很久,終於還是樊墨軒先又了動作。他緩緩呼出一口氣, 走到榮興桀身邊,拿開他緊捂着傷口的手。
受傷的手上,被血糊得亂七八糟。樊墨軒從衣服上撕下了布條,爲他輕輕擦拭着傷口周圍的血漬。又跟樊怡汝說了附近水源的方位,讓她去打些水來, 把湊在一邊看他倆的樊怡汝支開了。
其實榮興桀的傷口不大, 但因爲傷的位置老是會被牽扯到, 所以出了比較多的血。
樊墨軒看看其他的鏢師們也都坐下靜養, 抹去了榮興桀臉上的淚水:“小榮, 你不知道,我嫉妒得發瘋。”
一聽這話, 榮興桀不顧形象地扯開了嗓子哭,哭得驚天動地的,鏢師們也都愣愣地不知道什麼情況。
樊怡汝也聽到了哭聲使了輕功回來,一看榮興桀那樣,頗不屑地一撇臉:“你怎麼這麼沒出息啊!人在江湖走,要狠一點,記住了不!”
樊墨軒細心地爲榮興桀清洗了傷口,撒上金瘡藥,又用乾淨的布條幫他包好了,這才起身,往林子深處走去。
榮興桀愣愣地看着他背影,聽到腳步踏在枯葉上的“嗦嗦”聲,像個沒事人一樣對大夥說:“咱們上路吧。”說完吸了下鼻子。
樊怡汝更加鄙視地遞給他一條手帕,纔算這風波平息了下來。一行人重新上了路。
入蜀中的路比想象得還要艱難。山峰高聳入雲,且山路修得並不平整。一行人並上一車沉甸甸的元寶,要在這坎坷的上路上行進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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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都下了馬,換着馬匹拉鏢車。而他們則是徒步上山,偶爾還要推這鏢車一把。
樊怡汝累則累已,卻是一身的勁。而榮興桀已經後悔當初沒再多擡擡鏢利。
算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有樊怡汝不斷的鼓舞,總算是把鏢底安全送到了長樂幫。
回去的路上少了一車元寶,自然輕鬆了一些。榮興桀也有了心思去想別的事。譬如,樊墨軒。
虎口的傷口還隱隱生疼。榮興桀的手攏到袖子裡,不着痕跡地摸上袖中那裝着金瘡藥的小金瓶。
他決定,找個機會,再去跟樊墨軒說說。或者是……把這藥還給他。
回程經過先前他們遇到炎爭和樊墨軒的地方的時候,榮興桀忽然停了馬,對樊怡汝說:“你們先走,我稍後就跟上。”
樊怡汝腦子轉得快:“你是去找我表哥?”
榮興桀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是的。”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去把剩下的藥還給他。”
樊怡汝張了口,顯然是還要再說什麼。□□興桀沒等她開口,已經調轉馬頭,飛快地往焚熾宮的方向奔馳起來。
在靠近記憶中焚熾宮所處的地方時,榮興桀被炎靈攔下了:“站住!什麼人?”
榮興桀頗尷尬地勒停了馬:“我是榮興桀,石門鏢局的。我成親你們送賀禮來,還沒好好謝過呢。”
炎靈走近幾步看了看,也認出了他:“你來這做什麼?還不快快離去!”
“我想見見你們宮主。能讓我進去嗎?”榮興桀索性下了馬。他還想着最好能讓炎靈給自己帶帶路,上次就是找了半天找不到入口。
哪知,炎靈卻舉起了手上的劍對準他:“莫再上前一步,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榮興桀趕緊穩住腳步:“我跟你們宮主是朋友啊!你怎麼不讓我去見他呢!”
炎靈手上的劍又逼近一分,眼底卻顯出了幾分爲難的神色。炎獻此時的出現緩解了兩人的僵持:“什麼事,這麼吵鬧?”
炎靈看看他,又往榮興桀的方向看了一眼。炎獻這便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他走到榮興桀跟前,略微打量一下,問道:“敢問這位少俠貴姓。”
受了炎獻說話方式的印象,榮興桀也略微平靜了一些。他先是一抱拳,再道:“免貴姓榮。我想見一下墨軒。”
“榮少俠請隨我來。”炎獻說着,就轉身要帶路。
炎靈趕緊攔住了他:“就這麼讓他進去?要是宮主怪罪起來……”
“宮主交代的,來人若是姓榮,便帶進去。”炎獻打斷了她的話,又看榮興桀一眼示意跟上。
榮興桀自然不敢落下地跟了上去,卻因炎靈最後失神的自語心裡有些犯堵。
莫名地就覺得炎靈那樣子似曾相識,但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在哪兒見過。他沒聽清炎靈自語的內容,只是被情感觸動。
跟着炎獻,輕易地進了焚熾宮。步入正廳,最先入眼的便是坐在首席上的樊墨軒。他臉色蒼白,脣間卻有一點腥紅。可那媚眼間的愜意和慵懶斜靠的姿勢,卻讓榮興桀首先想到的是嗜血饜足的猛獸。
廳裡沒什麼人,只有一位跪在地上來回擦拭着樊墨軒腳前地面的侍女。炎獻給樊墨軒鞠了一躬後就退下了。而樊墨軒也擺擺手,讓那侍女也下去。
偌大的廳室,頓時只剩兩個人的沉默。
“小榮,你來了?”樊墨軒輕巧地一笑,並示意榮興桀上前。
榮興桀猶豫了一下,正準備擡起腿往前走,卻先聽到了一句女聲:宮主,您又吐血了。怎麼一點都不當心自己身子?”伴着話語,從廳室的後方走出一人,正是炎妙。她低着頭看着手中端着的碗,碗裡似乎裝得很滿,得一路小心看着。她並沒擡頭,也沒看到榮興桀。
話說完,她人也已走到了樊墨軒的旁邊。這才停下來擡起頭,待看到榮興桀正一臉驚訝地站在那兒,她第一反應是跪倒了樊墨軒腳下:“宮主,炎妙知錯了。求宮主……先把藥喝了吧。”
樊墨軒手一揮,打翻了那盛藥的碗。濃黑的藥汁潑在地上,使得廳裡藥的苦味兒散了開來。樊墨軒站起來,高聲道:“來人,把炎妙護法拉下去關進地牢!沒我允許,誰也不準探視!”
廳裡一下又有了人氣,卻是連半點腳步聲都沒聽到。待衆人再散去,樊墨軒走到了榮興桀邊上,拉住他:“小榮,別聽她亂說。跟我來。”
榮興桀則是快速地掙脫開來,不可置信地看着樊墨軒:“墨軒,她說……她說你吐血?”
頓時,他明白了那蒼白的臉色和脣間不協調的鮮紅,明白了那侍女所擦拭的。
樊墨軒不容分說地再度抓住他的手,使勁拉了拉:“小榮,這裡說話不方便。咱們進臥房去。”
榮興桀被樊墨軒拉着走。一路上,腿都笨拙地不像是自己的。他忽然想到了先前炎靈的脣形,是在說“宮主,他傷你還不夠多嗎?”
墨軒的傷,是因爲自己嗎?
重新置身於那間貼滿了喜字的房間,榮興桀飯抓住要鬆開的樊墨軒的手:“墨軒,你跟我說實話。你的傷……”
樊墨軒輕輕理了理他耳鬢的碎髮,俯下、身湊近他的耳:“小榮,我想吻你。”
榮興桀又哭了。這次,卻不是那麼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而是環抱着樊墨軒的腰,壓低着聲音嗚咽。
沒經得榮興桀的同意,樊墨軒還是吻上了他。先是眼角的淚水,再是顫抖的睫毛,最後,是拼命喘息的雙脣。
樊墨軒問他“我能進去嗎”的時候,榮興桀咬着脣拼命點頭。好像頭點得再用力一點,就可以讓他倆都能永遠地停留在這一刻。
時間不可能停留,但記憶卻是可以駐足。
當兩人流連在高、潮的餘韻中時,榮興桀吻了吻樊墨軒的嘴角:“你吐血,是因爲我嗎?有多久了?”
樊墨軒搖了搖頭,又用額角碰了碰榮興桀的:“你來給我送請柬,我其實是知道的。但我生氣得狠,便賭氣不想見你。後來看你轉身走了,我便……我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想見你還是不想……那時起,我每每想起你,都會吐血。”
榮興桀本已乾澀下來的眼眶又溼了:“你就這麼折磨自己,讓我心軟?”
“是,我是折磨自己。越不能想你,就越想。每次想你的時候,吐出一口血,都會讓我覺得,我還是活着的。但我保證,以後不再這麼不愛惜自己了。小榮,留下來吧。”樊墨軒真切地說着,深邃的眸子望進榮興桀的雙眼。
榮興桀卻不知爲何,此時的自己能夠這般無情。他聽自己冷笑了一聲,道:“別說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