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千驍聽到樊墨軒一張口就說出了動手的殺手名號, 自也是一驚。他微微眯起眼看向他倆,最後把目光鎖定在樊墨軒身上:“敢問這位大俠是?”
“樊墨軒。”
沒有出處,沒有客套謙卑之詞, 沒有字。乾淨利落的介紹, 卻讓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果然, 那季千驍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也斂了不屑的姿態:“原來是焚熾宮樊宮主。失敬失敬。”
樊墨軒也沒表示什麼, 只是端起肘邊的一盞茶,用杯蓋颳去茶末,呷了一口。
頓時氣氛有點僵。那季千驍能統領夜剎這個組織, 自然也有一定本事。可現下卻是讓樊墨軒這般倨傲地對待,怎能甘心。
榮興桀來回看了兩人幾眼, 出聲道:“季大俠, 不知可否告知, 那人是誰?”
“想來我夜剎的規矩,兩位也是有所耳聞。若是安全不能保證, 還有誰願意跟我們夜剎做生意呢?”季千驍也抿了一口茶。這話中之意,便是不可說了。
榮興桀有些着急,現在想知道到底是誰害樊怡汝,只能從夜剎這裡下手了。可偏偏他們不願告知。情急之下,他也有些口不擇言:“那怎樣纔可以說啊?我們出錢?”
季千驍忽然大笑了幾聲:“這位少俠, 我們夜剎做的是人頭生意, 可不是情報生意。說了不可說, 那便是不可說。兩位慢走, 在下就不送了。”
榮興桀還待再說什麼, 樊墨軒止住了:“小榮,我們走吧。”說完, 就將他拉了出去。
留了季千驍一人的屋子裡,他手在茶盞上摩挲了一陣,心道:這焚熾宮,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被樊墨軒拉出來的榮興桀還欲掙扎:“你爲什麼不讓我問清楚啊!你放開啊!我要給怡汝報仇!”
“他的意思你不明白嗎?我們去別處找線索。”樊墨軒微皺着眉看向他。
榮興桀將手腕掙出了他的手掌:“我們明明是求他們,你爲何又擺出那番高高在上的姿態?說不定……”
榮興桀話還沒說下去,樊墨軒打斷了他:“小榮,你莫不是以爲我對誰都像對你這般吧?我樊墨軒,何曾在他人前這等低賤?”
榮興桀愣了愣,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緩了口氣,道:“我誤會你了。”
樊墨軒看着他,話鋒一轉:“小榮,若是……若是你無法替表妹她報仇,你當如何?”
“怎麼會無法報仇呢?那人武功很強嗎?那你會幫我吧?”
樊墨軒輕輕笑了,點點頭。
兩人再度坐上了馬車,榮興桀問:“我們現在去哪兒找線索?”
“先回去吧。你爹興許已經聽聞這事了,讓他別太擔心。”樊墨軒坐在趕車的位置上,並沒回頭。
榮興桀點點頭:“我一慌,啥事都忘了呢。幸虧有你在。”
“小榮。”樊墨軒忽然道。
“嗯?”
“我喜歡你。”
榮興桀一愣,又趕緊縮回了車裡。
樊墨軒這麼毫無預兆的就說出這樣的話,讓他心裡咚咚咚跳個不停。想來,自己都沒這麼正兒八經地跟他說過這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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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想着,不由得臉上燒得更紅。馬車已經在行進,偶爾磕到一枚石子,輕微地顛簸一下。榮興桀隔着車簾子,聽那鈴鐺清脆的聲響,覺得很滿足,先前的不快也煙消雲散。
回到鏢局時,榮倉朔果然心神不寧地在廳裡踱來踱去。榮興桀看了,忽然覺得爹似乎蒼老了一些。原本矯健的步子,現下踱起來,拖着地的聲音格外明顯。
榮倉朔看見了他,緊繃的臉瞬間軟了下來,走上前道:“小兔崽子,你可算回來了!”
少林已差人將樊怡汝的屍身送了來,現在屍身正停在臨時的靈堂裡。榮倉朔也已讓棺材鋪趕造一口上好的棺材。而本應該做這些的自己,此時纔回來。榮興桀想到這些,不免心裡又浮起幾分愧疚。
樊墨軒這時已拴好了馬走進來,看見榮興桀的樣子,就知道怎麼回事。不動聲色地走到他身邊,攬了一把,讓他別太難過。
榮倉朔驀地看見樊墨軒進來,臉色就有些不大好。又看到他這麼對小兔崽子,立刻板起了臉:“樊宮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不知有何指教?”
榮興桀聽着爹這麼說,心裡也不是滋味。擡起頭,竟看到鄒桐在後面輕拉了榮倉朔一把。
對上鄒桐安撫的眼神,榮興桀抿着脣點點頭。師兄還是這麼護着自己。
樊墨軒竟也恭恭敬敬地對榮倉朔抱以一拳,看得榮興桀心底很是吃驚。
幾人坐定,大致將情況說了一遍。榮倉朔沒再表示什麼,神色見卻難掩地有些暗淡。
鄒桐問道:“那掌櫃的現在有何打算?”
榮興桀看了樊墨軒一眼:“先歇幾日吧。然後再去找找看又什麼線索。這仇終歸是要報的。”
鄒桐點點頭,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鏢局裡我會幫着照顧的。這便讓管家收拾客房。掌櫃的你也多陪陪你爹吧。”
樊墨軒聽到了他倆的對話,把目光轉向榮倉朔。只見他埋着頭,神色間很是不安。遂走上前,碰了碰案几上的茶盞:“茶有些涼了,我讓人去換上熱的來?”
沒等榮倉朔回答什麼,樊墨軒已經徑自端下了茶盞。再端上來時,是恰好的溫度,不涼也不會燙到。他跪在榮倉朔跟前,舉高了茶盞:“我會好好照顧小榮的。”
榮興桀驚呼道:“墨軒……你這是……”
“我再堅持,也不能堅持得了小兔崽子一生。”榮倉朔頗顯疲倦之色地笑了笑,“我本想着再過些日子就隱退江湖,放手讓小兔崽子和他媳婦自個兒折騰。那時他真要再跟你,我也是不管的了。現下,這想法看來是不行了。”
榮興桀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樊墨軒又何嘗好受。除去面對至親,這是他第一次下跪。但想着此人是小榮的爹,便覺得這跪下去也不難。可聽榮倉朔的口氣,似乎還不甚滿意。
但堅持着這麼做,只是想讓小榮能放下心中的牽掛。儘管數年之後,兩人興許也能在一起,但他還是希望現在就能讓榮倉朔鬆口。
然而榮倉朔,卻遲遲沒接下那一盞茶水。
他留下一句話,拂袖離去。他對樊墨軒說:“儘管你是焚熾宮的宮主,我不信任你。”
榮興桀給這麼一攪撥,其他的什麼心思都沒了,全到了樊墨軒這兒。
拉起樊墨軒的時候,收到了他歉意的一笑:“對不起,我還是沒能成功。”
因爲榮興桀說要歇息兩日,兩人便在石門暫時住下。榮興桀住的是曾經和樊怡汝的屋子,裡頭還有兩張牀。而樊墨軒則是住了他小時候住過的那間客房。
榮興桀回了房,自然是看見各種樊怡汝的痕跡,心底又生一分愧疚。
想着樊墨軒問自己若是無法報仇時的情景,而去夜剎詢問的時候,也似不太在意他們是否給出答案,便猜測興許樊墨軒是知道這人究竟是誰的。
走到樊墨軒的房門前,輕叩兩聲,便垂下手等着裡面的人開門。
門從裡面被拉開,榮興桀他也一下被拉了進去,隨即被緊緊抱住。樊墨軒溫熱的氣息縈繞在耳邊:“小榮,我怕你不會來找我了。”
榮興桀的手不由得扶上他的背,輕拍了兩下:“我……墨軒,放開我吧。爹他還沒鬆口……”
明顯感覺抱着自己的身軀僵硬了一下,樊墨軒緩緩離開:“對不起,我不會讓你爲難。”
“墨軒,我問你,你是不是知道還怡汝的人是誰?”榮興桀讓自己不去想樊墨軒那近在咫尺的氣息。
猶豫了一下,樊墨軒反問:“爲什麼這麼問?”
榮興桀垂着頭:“墨軒,不要瞞我,回答我。”
“不知道。”樊墨軒的聲音很乾脆,乾脆的讓人不會去懷疑話語是否真實。
榮興桀擡起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展露一個笑容:“墨軒,你問我願不願意跟你去焚熾宮。我想好了,若是爹答應,咱們一起隱退可好?”
樊墨軒不易察地皺了皺眉,手輕輕拂上榮興桀的眼角,側過頭印下一吻:“我不爲難你。”
榮興桀此時覺得心無比得平靜。像是一片靜止的湖水,澄清得可以映出倒影。
然而,平靜卻輕易地被一枚擲入的石子打碎。榮倉朔怒氣衝衝地站在門口,怒吼道:“你們在做什麼!”
樊墨軒先反應過來,立刻把榮興桀護在身後。
這一舉動必然讓榮倉朔更加憤怒,先前對樊墨軒立起的一點點好感也瞬間消散:“你立刻離開石門!有我在,就不許你再接近小兔崽子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