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市區天空突然飄起了雪花,開始還是細小的形狀,不一會變成了鵝毛大雪,頃刻間覆蓋了整座青州城。郊外的山隱在霧濛濛的遠處,偶爾亮着的幾處別墅讓寂靜中的金谷園看起來多了點生氣,溫諒將車停在外面,小跑幾步,一擡頭看見寧夕撐着傘從別墅內走了出來。
“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下這麼大雪,開車不安全,明天再談也來得及。”
兩人身子擠在傘下,並肩往廳內走去,漫天的飛雪輕輕的落在傘的邊緣,又俏皮的跳動一下,或落到地上,或落在肩頭。
“沒關係,跟雷方談好了,也好早點安心,他人呢?”
“客廳等着呢。”
朱子萱早已睡了,溫諒還要趕着回去,當下也不廢話,從寧夕手裡接過厚厚的一疊文件遞了過去,道:“雷哥,這是上寧高科的全部資料,總資產、負債率、主營項目以及股權結構都很詳細,你可以現在看,也可以回京後找信得過的專家研究一下,不過記得保密,不能泄露。另外,爲了規避風險,這次我們總共需要動用三四十名操盤手,分赴全國三十多個城市的證券機構建倉操作,雷哥你各行各當人頭都熟,這個事交給你來辦,操盤手不用多高的水準,基本線以上就可以,關鍵是口風要緊……”
溫諒將整個過程深入淺出的給雷方講解了一下,技術性的東西一概跳過,還順便舉了個例子,道:“這就像甲和乙兩個人,甲買了一斤大蒜,花了2元,他把大蒜賣給了乙3元,他就賺了1元,如果乙再以5元賣給甲。乙就賺了2元,甲再加價賣給乙,乙又加價賣給甲,這樣互相買和賣。這斤大蒜的價格就會擡升到10元,20元,這時候如果來了一個丙,甲乙一起對丙說,這是一斤專治癌症的大蒜,包治百病,丙就花20元買來吃了。這樣一來。甲和乙會怎樣?”
雷方眼睛閃爍着貪婪的光,道:“當然是甲和乙都賺到錢了。”
溫諒笑道:“如果甲和乙其實是一個人呢?”
雷方愣了下,猛的一拍大腿,道:“原來如此!”
“不錯,所謂坐莊,不過是這麼簡單。雷哥,還有什麼疑問,現在可以問。等正式開始行動,一切都要聽寧夕的指令,股市如戰場。到了那時你就算後悔,可也來不及嘍。”
雷方哈哈笑道:“我這人對技術性的玩意沒興趣,跟老弟你走一條路,準錯不了!至於其他的,你不說我也明白,做大事得令行禁止,你插一句,我插一句,那是屁事也做不成。放心吧,我一管資金到位。二管人員到位,然後就坐等老弟你的好消息。”
雷方能如此上道再好不過,溫諒笑着伸出手去,道:“歡迎雷哥,合作愉快!”
寧夕從恆溫櫃取了一瓶拉菲,拿着三個杯子走了過來。道:“談好了?喝一杯祝賀下。”
雷方殷勤的接過,親自倒了三杯,三人共同舉杯,一飲而盡。
夜色已晚,雷方自去樓上休息,寧夕送溫諒出來,到了車邊,溫諒低聲道:“外面冷,趕緊回去吧,你也累了一天,早點休息。”
寧夕緊了緊衣衫的領子,卻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溫諒本來要轉身開車門,見之愕然道:“怎麼了?”
“今天在依山的事,你不打算跟我說嗎?”
溫諒笑道:“那不過是小事……”
寧夕臉色不善,冷笑道:“小事?都動槍了還是小事?要不是子萱回來吹你有多厲害,多威風,我還是要被瞞在鼓裡是不是?”
“好吧,我投降,下午在普方是突發事件,沒想到會碰到那麼扎手的人,不僅口氣大的很,身手怕是我長這麼大見過的最厲害的一個,可能連許庭都不是他的對手。”
寧夕什麼也沒說,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溫諒苦笑一下,坐到了駕駛座上,沉默片刻,道:“寧夕,你怎麼了,今晚看上去有點奇怪……”
過了好久,寧夕才發出一聲輕笑,嗓音從未有過的低沉,道:“也許吧,女人總會有那麼幾天不正常,這不是你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嗎?”
溫諒轉過頭,看着寧夕的側臉,沒有開車內氛圍燈,看不清她的具體輪廓,但隔着這麼近的距離,似乎能感觸到她的呼吸,她的寂寞,她的忐忑不安。
一瞬間,溫諒明白爲什麼今晚寧夕會有這樣奇怪的表現!換做以前,以寧夕的性格,依山那點衝突自己不說她根本提都不會提,哪怕說了,也是調侃的成分居多,從不會像今晚這樣情緒過分的激動。
一隻手穿過了黑暗,輕輕的抓住了另一隻冰冷纖細的小手,掌心的溫度貼着柔軟的肌膚,慢慢的浸透、瀰漫、溫暖了整個身心,那是信任,關心,喜歡,以及一無所懼的勇氣!
車窗外飄着雪,將白色的寶馬點綴的如同童話裡駛出的馬車,不像王子的溫諒,像極公主了寧夕,兩個曾經處在不同世界,卻因爲奇妙的相識而相知在一起的男女,就那樣靜靜的安坐在車內,不知誰的手先動了一下,然後十指相握,緊緊相連。
雷方站在二樓的客房內,從窗簾的縫隙中看向停在雪地中的車子,許久之後,眼中閃過一道痛苦的神色。
“好點了嗎?”
寧夕的螓首枕着溫諒的肩膀,柔若無骨的身子依偎在他的身旁,聞着鼻端傳來的男性氣息,從今天開始心底的所有猶豫和不安慢慢的融化在漫天的雪中。
她仰起頭,星辰般璀璨的雙眸從未有過的楚楚動人,“嗯,剛纔我不是有意發脾氣,你……別在意……”
溫諒嘆了口氣,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眉心,道:“寧夕,是我的不對,我從沒想過,原來重回京城,讓你承受了這麼大的壓力。”
明天,不僅雷方、朱子萱、度娘要回京城,按照溫諒的計劃,寧夕在安排好青河的事務後,也將回京主持大局。這是她五年來第一次重新踏入那個曾讓一個少女青春夢碎的地方,回到那個讓她無力抗拒,也沒有勇氣抗拒的家族,站在那個最疼愛她、卻也能狠心將她無情流放的爺爺面前。
五年了,她從一名十五歲的天才美少女,變成了沃頓最受人矚目的女神,從一個衣食無憂身嬌肉貴的世家子弟變成了打工賺錢洗衣做飯的普通學生,那被生生扼殺的並不算初戀的懵懂情感,縱然已經忘懷和釋然,但每一次回頭,都會想起那一年那一天,那一道從心口劃過的傷。
不痛,卻驚醒!
寧夕閉着眼,將臉蛋貼住溫諒的掌心,好一會才坐起了身子,打開車窗,伸手出去任由雪花飄落在手心,感受着那份冰涼化入體內的刺痛和清涼。
“溫諒,我怕……”
她轉過頭,彷彿在說一件不屬於自己的事,冷靜的讓人戰慄:“在美國五年,我見過太多的人,也經歷了許多的事,我以爲自己有了足夠的勇氣,也有了足夠的信心,但到了要面對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那些所謂的勇氣和信心統統都不重要,不管我想做什麼,想要什麼,只要我爺爺沒有點頭,我的夢,終究還是一場夢罷了。”
唯有知道,所以懼怕!
溫諒沉默不語,寧夕話裡的意思他當然明白,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也絕對不短,足以緩和她與老爺子近乎凍結的關係,可誰能想到本來只是玩票性質的青州之行,卻又讓她泥足深陷,幾乎成了當年事件的另一個翻版,甚至從某種程度上說,更爲惡劣。
至少許庭當年也算得上青年才俊,除了年紀大點,家世差點,也沒別的毛病,可溫諒溫大叔呢,不說家世和其他什麼因素,單單十六歲這個大殺器就能讓寧老爺子氣的大吐血。
這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相信我,寧夕,給我時間!”
說出這句話實在很容易,溫諒也堅信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他能解開這道看似無解的難題,可問題在於,寧夕可以給他時間,可寧家會給寧夕多少時間呢?
寧夕突然嫣然一笑,道:“傻子,我又不是非你不嫁,用的着這麼愁眉苦臉的麼?”
溫諒搖搖頭,道:“我抱也抱過了,親也親過了,摸也摸過了,你說不嫁就不嫁?”
寧夕白了他一眼,媚眼如絲,欲語還休:“無賴!”
溫諒擺出“龍爪手”的形狀,嘿嘿笑着探過手去,道:“那就真無賴一個給你看看……”
兩人都是控制情緒的高手,寧夕近鄉情怯心有迷茫,這纔有了方纔那一刻的真情流露,卻能很快收拾心情,借玩笑調侃化解氣氛,溫諒亦然。
可沒想到高手也有失手的時候,由於車內沒燈,溫諒一時沒把握好距離,雙手竟然真的碰到了兩團飽滿圓潤彈性十足的所在。
兩人同時一顫。
溫諒剛想撤手說對不起,一個溫熱的身子撲倒懷裡,耳邊傳來微不可聞的低吟:“溫諒,今晚,我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