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轉瞬千年,斑駁凝固歲月,隨着歌聲,彷彿一夜間走遍了京城。那白雪鋪灑的青石小道上誰人留下的繡花鞋,沿着深深的足跡看那滿臉皺紋的老婆婆端坐在木門前的矮凳上,苦苦的等着那一季的槐花飄香,那一季的綠荷搖曳,可直到了這一季的遍野丁黃,這一季的暮雪皚皚,直到秋水望穿了心腸,斷垣重起了華廈,身披磨鏽鐵衣的郎人還不見縱馬歸來的側影。
二環的鐘鼓樓裡鐘聲蕭索,西直門的三塔寺外舊貌無存,四合院,紫禁城,青瓦紅牆,京腔小調,遊蕩在城裡的魂已等了幾千年,城門卻還不開!
京城一夜,不過塵埃!
一曲歌罷,包間內先是寂靜,然後響起熱烈的掌聲,在這個思想和思想碰撞的年代,可以聽的歌有很多,但可以懂的歌,也不過那麼幾首。
苗清顏放下麥克風,呆呆的看着溫諒,剛纔她不是在唱歌,而是做了一個夢,夢到和一個人肩並着肩,漫步在老京城的衚衕深處,恍恍惚惚看不清身邊那人的臉,卻是從未有過的安心和悠閒。
溫諒張開雙臂,和她輕柔的一個擁抱,微笑道:“喵喵,生日快樂!”
陳昇曾說過《京城一夜》是天上掉下來的一首歌,其實與他無關,而苗清顏對溫諒來說,也好像是突然出現的一個人,就那樣大搖大擺的闖進了他的漫長人生中的某一處軌道,然後陰差陽錯的並肩走了短短的一段路程。
這也許就是所謂的緣分,不知爲何遇見,也不知何時離開!
苗清顏的眼淚噼裡啪啦掉了下來,她不是扭扭捏捏的女孩,連流眼淚也比一般女生要來的猛烈和激動,差點就把鼻涕流到溫諒的肩頭。倒是盧藇走過來給溫諒解了圍,拿着紙巾遞了過來,笑道:“今天師姐你生日。開開心心的纔對,快擦擦吧,不然妝一花,可要成小貓了,小心溫先生看到了嫌棄你。”
苗清顏撲哧一笑,接過紙巾,道:“他又不是我什麼人,有幾個膽子敢嫌棄我?”
溫諒嘆口氣道:“是是。苗大小姐生來一雙耐克眼,眼角都快長到天上去了,哪裡會瞧的上我們這些東奔西走、四處做點小生意的可憐人!”
盧藇笑了笑,沒接這個話,苗清顏擦了淚,嬌嗔道:“別裝了好不好,你有那麼漂亮的女朋友,怎麼會看上我們這些庸脂俗粉?盧藇,你是不知道,就他那個女朋友。說是天香國色都覺得太對不起人家,我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那麼,怎麼說呢,那麼讓人只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的美女!”
盧藇臉上略顯得有點不自然,看着溫諒輕聲道:“原來溫先生有女朋友了啊……”
“怎麼,我有這麼討人厭,連個女朋友也找不到嗎?”
溫諒不知道苗清顏是不是故意當着盧藇的面提起這茬,以他對苗清顏的認知。估計也是說順了嘴,無意爲之,但他也沒有否認的必要。有些時候,能少點麻煩,還是儘量少一點的好。
“啊,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盧藇忙搖着手解釋道:“我還以爲苗師姐纔是你的紅顏知己呢……”
溫諒拍了拍苗清顏的肩頭,道:“我們是朋友,但不是你猜的那種,非要安一個名頭的話,當我們是哥們好了!”
“呸,誰跟你是哥們,我當你是姐們好不好?”
溫諒哈哈大笑,好久不曾發作的猥瑣大叔基因呼之欲出,道:“哥們姐們都成,我可直可彎,可男可女,可塑性極強,不用太在意性別的問題!”
這番話逗得苗清顏和盧藇同時一笑,不過不同的是,苗清顏按着溫諒的肩膀,笑的前仰後合,而盧藇卻只是捂着嘴,笑的仍然那麼的淑女。
淑女有很多人喜歡,可溫諒偏偏更欣賞苗清顏的真實,他打了個響指,道:“切蛋糕吧,吃完蛋糕,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苗清顏當然知道溫諒不像他們可以無所事事的瘋玩一個通宵,很懂事的點了點頭,拉着盧藇跑過去,和趙令令一起招呼衆人插上蠟燭,一根根點燃之後,燈光熄滅,大夥圍着笑的燦爛的苗清顏拍着手唱起了生日快樂歌。
等她雙手合什許了願,大家伸開雙臂,肩搭肩,頭碰頭,俯下腰嘴裡數着三二一,噗的一聲將二十三根蠟燭全部吹滅。
“夢想成真!”
“師姐萬歲!”
“分蛋糕嘍!”
幾個活潑的男生女生鼓譟起來,一人一塊分了蛋糕,不知是誰先開的頭,將蛋糕當成導彈砸到了對方的臉上,然後引起了混戰。溫諒端着苗清顏親手切給他的那一份,明智的躲到了一邊,笑看着女壽星在一羣人的追擊下被砸了滿頭滿臉的奶油,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有個男生興許是看溫諒在旁邊太孤獨,手中抓着蛋糕衝了過來,剛要往溫諒身上扔,可不知道怎的看着他淡然的臉色,無論如何下不了手。
正尷尬的時候,溫諒笑道:“看你手裡還有啤酒,大家都是男人,不如干一杯好了!”
男生鬆了口氣,大喊一聲“好”,倒了滿滿兩大杯啤酒,走過來和溫諒一飲而盡。有人開了頭,就有人有樣學樣,接二連三的男生走過來要和溫諒碰杯。苗清顏剛要發飆,溫諒卻對她搖了搖頭,笑道:“今天你生日,不要掃了大家的興。”
溫諒的酒量雖然在青州被司雅靜和寧夕屢次的羞辱,可好歹也是練出來的,對付幾個學生娃娃不在話下,站在原地,酒來杯幹,毫不拖泥帶水,豪爽之極,發展到最後,竟然連女生也都跑過來跟他喝酒。
苗清顏看他連喝了十幾杯,忍不住跺了下腳,衝過去一把奪過手中的酒杯,道:“我替他喝!”
“師姐,你可不能偏心,我好歹也是你的小師妹,爹親孃親也沒有師妹親,我的酒要不你也給替了?”
“對對,既然心疼人家,也心疼心疼我們啊,我們的乾脆也給替了吧!”
一幫女生唯恐天下不亂,鶯鶯燕燕叫了起來,簡直比八千隻鴨子還要吵,可嘴裡喊的兇,酒杯卻還是一個勁的往溫諒臉前湊。
溫諒一個大老爺們,豈能被小女生給嚇住了,隨手接過來一杯,道:“既然我的酒被你們師姐替了,那師妹們的酒我來喝好了!”
“呵,師妹?你看着還沒我大,要不乾脆叫師姐吧!”
“你丫頭作死啊,人家只有一個師姐,那就是咱們的青青師姐!”
“是啊,天無二日,國無二主,虧得苗師姐對你那麼好,竟然想謀朝篡位……”
溫諒頭都聽的大了,趕緊對苗清顏使個眼色。兩人的酒杯高高舉起,然後重重的一碰,透過淡黃色的啤酒杯,無數滴晶瑩的液體倒映出兩張同樣微笑和乾淨的臉。
乾杯!
喝完了這杯酒,溫諒已經決定撤了,剛要開口說話,盧藇卻又端了杯酒走了過來,低首道:“我借花獻佛,用這杯酒謝謝溫先生白天的幫忙!”
溫諒當然不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拒絕她,拿過一杯酒和她碰了一下,用開玩笑的語氣道:“喝了這杯酒,咱們可兩清了,以後千萬不要再提什麼幫忙不幫忙的,我是舉手之勞,實在受之有愧!”
放下酒杯,跟衆人道了別,苗清顏送溫諒出去,剛走出KTV門口,聽到身後有人喊道:“溫先生,等一等!”
盧藇提着裙角追了出來,微微喘着氣,道:“能不能留給我您的手機號?雖然那件事對您來說是舉手之勞,可對我卻意義重大,所以一定要讓我請您吃頓飯,不然我心裡也過意不去!”
“好吧,青青那有我的聯繫方式,你等下找她要好了!趕緊回去吧,外面冷,別凍着了。”溫諒笑容可親,言語輕柔,卻沒人能察覺到眼底深處那一抹淡然和平靜!
等盧藇轉身離開,苗清顏也沒把這當回事,反而擔心的道:“沒事吧,還開的了車嗎?不讓你喝,還喝那麼多!”
“我有先見之明,打的來的。放心吧,我以前號稱‘從不喝醉小王子’,酒場上的較量,還不知道什麼叫輸!”
這大話也就敢對着苗清顏吹吹,她眉眼輕輕一挑,抿嘴一笑,藉着酒勁和夜色,很有點女人的嫵媚韻味,啐道:“還小王子呢,一個土老帽!”
溫諒再次發出會心的大笑,進京以來的忙碌和緊張,面對寧虎臣的期望和絕望,都在今夜的京城落下了最後的一點沉重。
等車的工夫,溫諒突然問道:“你是不是跟盧藇說了什麼?不是連我打算投500萬的事也說了吧?”
“說了啊,盧藇她這幾個月也在實驗室幫忙,算是我們的一份子,這種事今天不說,明天她也會知道,應該沒關係吧?”苗清顏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溫諒的臉色,沮喪的道:“我是不是又做錯了事?”
溫諒搖搖頭,笑道:“我隨口問問,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