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修傑心中詫異,要他當場留下處理,並指明瞭報告時間,說明這件事已經在書記那裡掛上了號,可僅僅爲了一場言語衝突,哪怕牽扯到了陳宗智,是否有這樣的必要呢?
等於培東帶着其他人離開,趙修傑這纔看到一羣黑衣混混中站着的溫諒,眼神微微一凝,明白了書記如此重視此事的緣由,暗暗嘆了口氣,道:“宗智啊,你也聽到了,書記很生氣,我建議你回去後先寫個檢查交給我,認識要深刻,不要淺嘗輒止。至於玉蕊呢,等會你也帶回去,以後要好好的嚴加管教,不要再說那些混賬話,成什麼樣子!”
陳宗智知道今天這一出不到明日就會傳遍關山官場,不到一週,整個江東省都會滿是風言風語,顏面掃地倒是其次,關鍵是害怕影響關山市委書記的備選工作,要是那樣,才叫真正的一失足成千古恨!
“多謝秘書長剛纔在書記面前轉圜一二,要不然,我,我真是……”
趙修傑擺擺手,聽到剛纔那些囂張至極的話,他肚子裡也是有氣,道:“宗智,這會別說客套話了,還是想想怎麼善後吧。”
兩人並肩走了過去,陳玉蕊強作鎮定的道:“爸……”
“你閉嘴!”
陳宗智呵斥了女兒一聲,對溫諒堆起了笑容,道:“這位是……”
溫諒沒來得及說話,趙修傑代替做了介紹。道:“要是我沒猜錯,應該是本草若蘭的溫總,對不對?”
溫諒名下有多家企業。不過只有本草若蘭坐落在關山,趙修杰特意點出這一層,爲的是讓陳宗智有個直觀的概念,
“啊?”陳宗智十分的驚訝,關於溫諒的事蹟,前不久鬧得沸沸揚揚,他當然不會沒聽過。只是一時沒把眼前的平凡少年跟那個傳說中厲害之極的人聯繫起來。
“你好,你好。溫總,本草若蘭可是我們關山重點招商引資項目,我也多次到廠裡去,經營的很好。很有活力和創新精神。說起來咱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小女要是有得罪的地方,我替她向你道個歉……”
“爸,憑什麼給他道歉……”
陳宗智回身啪的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陳玉蕊的臉上,潔白如玉的臉蛋頓時浮上了一層紅紅的指印,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你再多說一句話,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陳玉蕊從沒見過自己父親發這麼大的脾氣。雖然心中委屈,卻也捂着火辣辣的臉,氣鼓鼓的不再做聲。趙修傑適時的出面。和顏悅色的道:“溫總,我是趙修傑,跟你父親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剛纔於書記也發了話,讓問問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放心。有什麼說什麼,不管關山還是青州。都是講理講法的地方。”
一個二話不說打了女兒,姿態放的極低,一個拉着溫懷明做籌碼,循循善誘,目的無非是想大事化小,溫諒的目光掃過陳玉蕊,卓明鏡和牛刀等人,然後淡淡的道:“沒什麼,只是參觀攝影展時發生了一點小誤會,說開了就沒什麼了。”
這句話一出口,陳宗智明顯鬆了一口氣,趙修傑的眼中也滿是欣賞之意,知道進退的人,總是讓人難以起厭惡之心。溫諒要真是不依不饒,非把事情鬧大,別說陳宗智,就是趙修傑也沒有辦法,畢竟現在於培東已經表示了關注,不是他們可以左右。可要是那樣的話,陳宗智暫且不論,未必能給趙修傑留下什麼好印象。
能給省委秘書長留下一個好印象,其實已經是今天這場衝突最好的意外收穫了!
既然是誤會,那就沒必要去公安局三堂會審,搞的那麼嚴肅,又說了兩句客套話,陳宗智帶着陳玉蕊和卓明鏡先行離開,牛刀等人也灰溜溜的溜之大吉。趙修傑走在最後,和溫諒特地握了下手,笑道:“回青州代我向你父親問好,以後再來關山,要是還遇到這樣的事,切記不要衝動,給我打個電話就成。”
溫諒給他面子,他自然要投桃報李,說完又是一笑,道:“我辦公室電話知道吧?”
溫諒點點頭,雖然有心要他的手機號,但畢竟是初次見面,不能太過得寸進尺,反正開了這個口子,再想讓關係更進一步也不是難事。
成大事,要戒急!
目送趙修傑離開,溫諒擡起頭,望向展廳的入口處,於培東剛纔站立過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可彷彿還有什麼東西留在那裡一樣,遙遙的看着自己!
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沒有說話,沒有交流,甚至都沒來得及近距離握個手,只僅僅對視了一眼,但彼此卻好像認識了很久一樣。
不僅認識,而且熟悉!
溫諒知道於培東在數次的政爭中如何艱難抉擇,又如何在死局裡死中求生,也知道他終於還是敗給了權勢和時間,即將從自己人生的最巔峰處慢慢走下。而於培東也早於其他人發現了溫諒的存在,並給與了關注和支持,甚至在安排後事的時候,將最珍惜的唐葉送到了他的麾下,這種無言的信任勝過了千言萬語。
這兩年,明裡暗裡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溫諒和於培東就好像一個鏡子裡外的不同倒影,過着看似不同,其實卻又相似的人生,而唯一的區別在於:
一個即將落幕,另一個則剛剛開始!
回到了家,陳宗智直接去了書房,臉色陰沉的幾乎要滴下墨來,陳玉蕊跟着進去,站在書桌前,低垂着頭也不做聲。過了好一會,陳宗智沉聲道:“你跟那個人什麼過節?爲什麼找他的麻煩?”
他當然知道今天的事都是自己女兒一手挑起來的。不然也不會什麼也不問,就直接給溫諒道歉。不過對一個年輕人道歉,對他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別看明面上笑的謙卑,只是做給趙修傑看的而已,心裡早把溫諒恨到了極處。
陳玉蕊的半邊臉還腫着,聞言悻悻然道:“他算什麼東西,也配得罪我?我看他不順眼,青州人都是混蛋……”
“胡鬧!”
陳宗智氣急敗壞。站起身一腳踹翻了老闆椅,來回走了幾圈。指着陳玉蕊的鼻子罵道:“不配?那人名下的本草若蘭,僅僅半年就佔據了全國百分之十的保健品市場,明年的銷售額估計會超過三四十億;京城的鳳凰鳥傳媒,國內目前最有名氣的文化公司。隨便說一句話,立刻能得到全國幾十家報紙雜誌的轉載,影響力誰人能比?青州的青河豆漿,剛剛把連鎖店開遍了江東省,逼得明華集團的顧時同打落牙齒用一百萬的超低價賣了快又多;蘇海的碧螺春,十大名茶之首,本來都已經沒落,現在被炒成了天價,還有靈陽的創圖科技。雖然不怎麼起眼,但就我聽來的消息,潛力也是不容小覷。這樣一個人。身價有幾個億,不配得罪你,你又是什麼東西?要不是我陳宗智的女兒,你給他提鞋都不配!”
這番話說的極重,只是陳玉蕊震驚於聽到的這些內容,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小小的嘴巴微微開啓,道:“他。他那麼小……”
“有志不在年高,虎父無犬子,那個溫懷明也是厲害角色,哪裡像我陳宗智,生了你這麼個只會惹禍的東西!”
一想起於培東臨走時那句毫無感情色彩的“陳市長”,陳宗智覺得手腳都在發顫,將女兒又是好一頓臭罵,陳玉蕊被激的逆反心起,道:“就事論事,你兇什麼兇,不就是有錢嗎,有錢有什麼了不起?國內這種地方,越有錢死的越快!”
陳宗智一愣,沒料到女兒還有膽子回嘴,他也是氣極反笑,道:“好好,今天我倒要好好教教你,什麼纔是就事論事。你聽我說了這麼多,只聽到了有錢這兩個字,愚蠢!你沒想想,他的錢怎麼來的?青州,靈陽,關山,京城,蘇海,橫跨了五個城市,三個省份,他不僅全都站穩了腳跟,且站到了許多人一輩子都站不到的高度,說明什麼?說明他已經融入到了當地的政經社會裡去,這就是勢,就是權,就是一張張深不見底的關係網。平時不顯山不漏水,可一旦觸碰到了他的利益,你就會知道這張關係網的厲害!”
陳宗智見女兒楚楚可憐的樣子,粉雕玉琢般的臉蛋留着深深的紅印,心頭的火氣稍有減退,他也有意藉此事多教導女兒一些政治方面的知識,免得將來再不分場合和時機的胡亂惹事,道:“知道你今天爲什麼敗的這麼慘?”
陳玉蕊恨恨的道:“還不是因爲湊巧碰到了於書記?”
“錯,碰到於書記,只是表象,而不是根本!要不是因爲這個人是溫諒,於書記未必會讓我那麼難堪,一點面子都不給;同樣的道理,要不是因爲這人是溫諒,就算你理虧在前,我也有的是辦法讓對方把過錯全都背起來,然後去跟於書記說明情況,將風險化解於無形,將損失將到最低!”
“所以說,你敗的慘,不是因爲於書記,而是因爲你不瞭解對手,你要早知道對方是這麼厲害的人物,會蠢到在博物館這種地方,叫卓一花手下那羣只會打打殺殺的笨蛋來解決?”
陳玉蕊不得不承認父親說的有道理,道:“那自然不會……可既然都這樣了,爸你真的怕那狗……那個溫諒不成?”
陳宗智不屑的道:“怕?別說是他,就是和他爸綁在一起,也沒什麼好怕的。只是這段時間我要爭取更進一步,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影響最後的結果,所以不得不謹慎。你記住了,從今天開始,在家裡閉門思過,還有,跟卓明鏡保持距離,記得沒有?”
“閉門思過我答應,可爲什麼要跟明鏡保持距離?”
陳宗智憂慮道:“恐怕佛爺要受點牽連了,趙修傑給我面子,加上你只是說了點妄言,所以沒追究你的責任,可佛爺手下那羣人目標太大,一看就不是善類,又喊着打打殺殺,不抓一批人,就是溫諒不介意,於書記那裡也過不了關。”
陳玉蕊無奈的同意了,但一想到溫諒罵的那句醜八怪,心中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陳宗智太瞭解自己這個女兒了,突然又道:“另外,不許把這件事告訴那人!”
陳玉蕊一驚,知道父親說的是莊少玄,而她也正想找自己情郎幫忙出氣,嘴上卻不依道:“爸,你說什麼呢?”
陳宗智望着從小嬌慣的女兒,眼中閃過了痛苦的神色,有的人扔給你一根骨頭,卻要求十斤肉來償還,跟魔鬼做交易,最後可能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可他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回不了頭,但能少要一根骨頭,還是少要一根的好,道:“玉蕊,這世上唯一真心疼愛你的人,只有我和你媽媽,聽爸爸一句話,這件事就此爲止,不要再節外生枝,好不好?”
陳玉蕊默然良久,實在無法拒絕父親隱含的哀求,點點頭道:“我知道了,聽你的,爸!”
溫諒和葉雨婷吃午餐的時候接到了王自強的電話,他直接轉述了左敬的原話:“這樣的事,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所謂“這樣的事”,是指一個電話,調動了江東省的四個常委和一個省會城市的市長,卻僅僅是爲了跟兩個小姑娘吵架,左敬雖然給了溫諒面子,但也不忘告誡他一下,不要這般的胡鬧。
溫諒雖然年幼,卻絕不是胡鬧的人,今天搭臺看戲看似倉促而爲,其實也是順理成章的在關山亮一亮相,有什麼能比讓四個常委在旁觀摩更拉風的亮相方式?
這樣一來,既打掉了兩根小尾巴,也讓關山衆人更加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存在,一舉兩得,何樂不爲?
掛斷了王自強的電話,然後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接聽之後,卻發現是趙修傑:“溫總,我只是通知你一聲,今天參與打架鬥毆的那些人都已經抓捕歸案,將根據相關的治安處罰條例進行處罰。另,領頭的那個牛刀,經查發現跟某個重大刑事案件有牽扯,也已另案調查……”
掛了電話,溫諒在手機上存下了這個號碼,打出了趙修傑三個字,位於於培東、左敬和尹清泉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