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老師等人果然只用了一天時間,就將2000多份卷子給批了出來,當然,大部分學生都沒有做完這麼多的題目,白卷和空題相對較多,減少了他們的工作量。
在堆着罐頭的體育室裡,曹寶明揮着膀子卸下卷子,抽空就溜走了,楊銳卻是當場打開,每個年級都抽出兩份,坐在幾張課桌合併而成的會議桌前,非常認真的核對裡面的答案和分數。
幫忙來送卷子的英語老師王芳頓時有些不樂意了,道:“卷子都是有老師覈對過的。”
“卷子是我出的,答案也是我給的,我再看一看有沒有紕漏。”若是平輩的話,楊銳說的還是客氣的,作爲學生給老師這樣說話,那就有點不客氣了。
盧老師有點摸到楊銳的脾氣,擔心王芳年輕受不得激,打岔道:“檢查也挺費時間的,先坐下喝點水。小王你也辛苦了一天了,歇會再回去。小楊,有杯子和壺嗎?”
楊銳愣了一下才知道說的是自己,從後面翻了兩個搪瓷缸子,道:“用開水燙過的。”
體育室如今已是銳學組的大本營了,他們在這裡準備了許多的物資裝備,開會什麼的也在此處。楊銳更是準備將此地作爲自己的補習教室,等到銳學組的成員逐漸固定以後,更深入的指導,就會在這裡進行了。
盧老師親自倒了兩杯水,一杯給王芳,一杯給自己。
他是40歲的人了,算是西堡中學的老資格,王芳只能道謝坐下來,安靜的等着楊銳檢查。
好在抽查的試卷,都沒有太大的問題,大題的分數也是按照步驟給的,沒有疏漏。
楊銳這才滿意的放下東西,笑道:“實在是太辛苦老師們了,沒有你們幫忙,要把這麼多試卷的分算出來,怕得好幾天時間。”
“能用得上就好,十多個老師幫忙呢。”盧老師說了這麼一句,就不知道該怎麼接了。和自己的學生寒暄,怎麼想怎麼不合適啊。
楊銳一無所覺,又客氣了兩句,才從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盧老師道:“這是給各位老師的潤筆,請您分給各位老師。”
“哎呀,這個……”
“請一定收下。”楊銳微低頭,小彎腰,一副日本人的作派。
在這種場合,日本人的招數是很好用的。
在楊銳看來,全世界行賄行的最漂亮的是日本人,無論是用古董名畫也好,大堆的現金也好,總能讓人有一種誠懇的感覺:您收下來,大家都高興。
不僅如此,行賄的日本人一般還很認真,能用不那麼明白的話,將行賄的價碼明明白白的擺出來,更不會有人用假古董之類的東西糊弄人,算是比較講究誠信的。
最難得的是,日本企業瘋狂的對外行賄,瘋狂的用錢砸政治家,卻總能讓自己的中低層員工安分守己,不做受賄之舉措,這就像是絕對不允許自己的手下吸毒的毒梟,天生就有把事業做大的團伙文化。
與之相對的是中國的行賄團伙,出國競爭的時候總是束手束腳,恨不得變成跨國公司的道德楷模,可不等回到國內,就開始惦記着弄發票報銷的事兒,如同以販養吸的毒蟲兒,過的是有一天沒一天的日子。
在行賄取得優勢的排行榜上,日本這個狀元一騎絕塵,將東南亞的同類國家遠遠拋下,中國人的行賄藝術,連前三都排不進去。
作爲一名生物系研究生,楊銳還在上學的時候,就聽師兄師姐們吹噓過,也幻想過自己有一天進入跨國藥企,用錢把老外的藥監會主席砸暈,用錢把律師和法官砸暈,用錢把媒體和陪審團砸暈,然後自己被銷售提成砸暈。
如今條件有限,楊銳也只能先訓練表面功夫了。
盧老師和王芳哪見識過這個啊,都被楊銳的態度給弄糊塗了,尤其是剛工作不久的王芳,心想:這傢伙給錢還給的挺讓人舒服的。
“那我就收下了……”盧老師說了一句,覺得有點單薄,也不知道再應該說什麼。
“感謝各位老師,以後還請繼續關照。”楊銳徹底入戲了。
“好,好……我先回去了……”盧老師又接不上詞了,呵呵的笑了兩聲,趕緊帶着王芳走。
出了門,王芳忍不住嘀咕道:“您也不數數。”
“怎麼好意思。”盧老師一腦門子的汗,他這一輩子,還沒有做過私活呢。
還是王芳年輕,笑道:“都出來了,快數數。”
“就那麼急?”
“過年就說給大偉買輛自行車呢,一直沒攢夠錢,加上這次的就差不多了。”王芳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在國家單位裡面工作,每個人拿多少錢,有心人都知道,不知道的是懶得知道的。這時候也很少有錢的二代,大家買東西都靠攢。
在西堡鎮周圍,楊銳這樣的官二代已經算是條件好的了,也不過每週比別人多幾塊錢的伙食費罷了,要不是他自己賺了錢,如今照樣處於吃不起肉的狀態。
盧老師將白信封遞給了王芳,道:“正好,你數了發給大家。”
王芳不客氣的甩甩辮子,拿過信封,抽出了裡面的錢,然後“咦”的一聲,道:“沒看出來,這男生還挺細心的。”
盧老師一瞅,信封裡共有兩疊錢,一疊都是五元的,一疊都是1元的,而且全是新鈔,說明是特意換的。
按照之前說好的標準,一共14名老師,每人6元,正好是一張五元加張一元的各14張。
雖然按照總數給錢,盧老師他們拿回去再找錢也很方便,但每人兩張新嶄嶄的錢,感官上是不一樣。
盧老師心裡更是有點暖暖的,收取潤筆的一點點不安,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還是午餐時間,楊銳宣佈:下午頒發獎學金。
有些學生鼓譟着要現在就發,楊銳是一概不理的,隨着他的目光,上竄下跳的學生更是乖乖的坐了回去。
就連胡燕山,也只是低着頭,不敢再做任何挑釁之事。
花豹和霍老四的下場,就像是兩面警告牌,插在楊銳身後。
霍老四團伙散了不說,還互相指認,以至於兄弟反目爲仇,進了監獄都不安生。
花豹渾身塗滿了不明物體,赤身裸體的掛在縣城人流量最大的十字路口,還有朗朗上口的對聯相配,更是丟面子的極限。
在事情發生以前,胡燕山都不知道混混被抓住了會這麼慘。
什麼殺人不過頭點地,18年後又是條好漢。
被臊的像是花豹那樣,十八年後還是會被人指指點點吧。
聽說了花豹的遭遇,胡燕山做了好幾天的噩夢,隨身都帶着磨尖的小刀,不是用來戳人的,是用來自殺的。
他不怕捱打,不管是街面上的名人,還是電影裡的英雄人物,哪有害怕嚴刑拷打的。可要做名人或者英雄,首先得有一個好名聲啊。
胡燕山幾次被噩夢嚇醒來,就想:我要是被丟到廁所裡洗個澡,然後掛在操場的旗杆上示衆,學校裡的學生會怎麼評價?楊銳會給我掛個什麼對聯?
董存瑞捨身炸碉堡,胡燕山慷慨入屎穴。橫批:風中黃條?還不如死了算了。
自己嚇了自己幾天,胡燕山看見楊銳都繞着走,這自然是有點丟人的,但比起花豹和霍老四的結局,簡直可以說是幸福。
就連他的幾個馬仔都很理解胡燕山,默契的不說不問,矇頭陪躲。
西堡中學的第一刺頭不戰而降了,學校裡的其他刺頭就跟不用說了,只要發現楊銳的表情嚴肅,那就不敢自己開玩笑。
下午放學,連走讀的學生,都自動自覺的到了操場上。校長照例消失,只有好奇的老師邊聊天邊打望着。
學校的喇叭裡,開始放送運動員進行曲。
這歌要是每放一次就收一釐錢,那在21世紀以前,世界市值第一的公司鐵定是中國的沒跑了。
楊銳無奈的聽着歌,站在土堆的主席臺後面,等大家排隊。
主席臺上,是這次用來做獎勵的125聽罐頭。
從木箱子裡拆出來的肉罐頭都是馬口鐵的外殼,因爲纔出廠沒多久,還簇新的反射着光線,僅僅是外包裝就顯的無比高檔。
玻璃瓶裝的水果罐頭更是好看,無論是橘子罐頭還是黃桃罐頭,都顯的嬌嫩多汁,在甜蜜蜜的糖水中載沉載浮,想想就誘人口水。
這年月,農村送禮都不會送罐頭,一包糕點就很不錯了,過年過節才送糖果。只有要辦什麼事的時候,纔會買上一瓶或者兩瓶水果罐頭。
有的人家乾脆將水果罐頭放在客廳裡當擺設,講究些的還放在玻璃櫃子裡,就像是現代人將紅酒擺在客廳裡當裝飾一樣。
許多孩子興趣見過罐頭在自家客廳裡進進出出,但吃過的並不多。一塊多的價格,在年均收入100多元的家庭裡,就像是茅臺酒在年均收入10萬元的家庭中的地位一樣,送禮可以,來了重要朋友顯擺也可以,有喜事慶祝也算,總不能默默的打開了給孩子吃掉。
這麼貴的東西,不找一個恰當的時間當衆吃掉,那就算是浪費了。
大部分學生,估計還沒有等到過那個恰當時間。
現在,有機會得到一聽罐頭做獎勵,這個誘惑與10元錢真是難分伯仲。
大約用了20分鐘,亂哄哄的操場方纔有了一定的秩序。
楊銳這時候抱着厚厚的一疊信封,穩穩的走上主席臺,雙手虛按,即道:“現在,我宣佈銳學組第一次獎學金頒發儀式,開始了……”
運動員進行曲再次響起。
臺下的學生也配合的鼓掌。
楊銳以前也很少出現在這種大場面上,閉了一下眼,又睜開,道:“銳學組獎學金,是爲了表彰優秀的學習成績,鼓勵同學的學習熱情而設立的。它的獎金來源,主要以銳學組的收入,以及社會捐贈爲主。第一期,總獎金爲1350元,獎品爲60聽肉罐頭,65聽水果罐頭。”
獎金比罐頭多10個,是準備給銳學組的10名成員的,由於是銳學組的獎學金,楊銳指定受獎人,無人反對。
學生們只將楊銳的話當作陳詞濫調,很少有注意去聽的,直到具體獎勵的時候,才一個個瞪大眼睛。
只有楊銳和極少的人,才隱約的意識到,獎學金的獎勵對象,以及獎學金的來源很重要……
沒有領導致辭,沒有更多的說明,楊銳輕輕的換了個位置,道:“被我喊道名字的同學,請到主席臺上來,領取你的獎品……”
“等一下……”一聲突兀的喊聲,伴隨着自行車鏈絞動的聲音,衝進了操場。
在運動員進行曲的鼓勵下,只見政治老師齊淵,以八百里加急的“刀下留人”範,直直衝到了主席臺下,方纔氣喘吁吁的道:“縣教育局基建科的熊科長來了,他說,你們發獎學金,不合規矩。”
楊銳皺眉問:“我們發獎學金和基建科有什麼關係?”
在主席臺下幫忙的班長劉珊卻是臉色微變,她經常給老師們送材料,聽到過一些傳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