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康工程，張濤帶着自己的司機，來到李衛東的辦公室。
“董事長，我的司機小吳，他跟拖拉機廠的車間副主任是同鄉。”張濤開口介紹道。
“吳師傅，坐下慢慢說。”李衛東親自給司機小吳倒了一杯茶，弄的小吳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隨後李衛東開口問道；“事情都打聽清楚了？”
“都打聽清楚了，昨天晚上我請我那個老鄉吃飯，點了一百多塊錢的菜，又喝了兩瓶好酒，幾乎把那個老鄉給灌醉了，才套出了實情。”
司機小吳接着說道；“拖拉機廠的的確確有一千五百多名的職工，而且還都是正式職工。臨時工的話，在廠子停產之前，就已經遣散了。”
“拖拉機廠爲什麼會有這麼多人？”李衛東接着問。
司機小吳開口答道：“主要是行政後勤人員比較多。一千五百多名職工裡面，行政後勤佔了八百人，比一線工人還多！”
“拖拉機廠還用得着多複雜的管理制度麼？用得着這麼多行政後勤人員？”李衛東開口問道。
司機小吳馬上回答道：“是這樣的，聽我那個老鄉說，原本拖拉機廠是沒有這麼多行政後勤人員的，但是廠長高崇光愛面子，喜歡搞排場，後勤上就有了這麼多人。
比如他們廠裡有專門的工人負責廠區綠化，所以廠裡種的花花草草都是有講究的，國慶節到時候，還會專門購買好幾百盆的鮮花，拼成圖案或者文字，可漂亮了！
前些年，咱們市每年都會舉辦職工籃球賽，拖拉機廠爲了拿到名次，專門從體校裡招聘了幾個籃球運動員，這些籃球運動員不懂技術，也不懂生產，平日裡就是在辦公室裡，喝喝茶送送文件，等於是養了閒人。
還有全市歌唱比賽也是這個樣子，別的單位頂多是找個音樂老師來指導一下，就算是很花心思了，拖拉機廠爲了拿名次，也是專門從藝校，招聘了練美聲的人，當時拖拉機廠合唱團還真的拿了個全市第二。
他們拖拉機廠裡還有專門的電臺，播音員有有四個，上午兩個，下午兩個，都是全職的，每天啥事不幹，就是對着話筒讀讀散文和詩歌，要不然就是放一些積極向上的歌曲，鼓舞車間的生產。
另外拖拉機廠裡還有廠報，廠報每週都要出，光是負責辦廠報的，就有六個人。之前他們廠裡還養着四個電影放映員，天天晚上放電影。
除此之外，拖拉機廠還有一些三產，像是養豬的、養雞的，聽說在鄉下還有個養魚的魚塘，這些養殖場也不賺錢，養出來的雞鴨魚肉，都供應拖拉機廠的食堂了。
放在十年前的話，這養殖場辦的還是很紅火的，不光是拖拉機廠的食堂裡有大魚大肉，逢年過節職工還能發幾斤五花肉。後來廠子效益不行了，養殖場也就不辦了。不過養殖場的工人卻還是保留下來，都去了後勤……”
司機小吳介紹了拖拉機廠的情況，大致就是不幹正事的閒人太多，這些人都集中在行政後勤部門，導致行政後勤部門人員臃腫。
1993年工資改革之前，職工的薪水普遍是比較低的，即便每年都有漲幅，但漲幅的幅度並不大，那時候的企業多養幾個人，也增加不了太多的成本。對於拖拉機廠而言，多賣幾臺拖拉機就賺出來的。
然而在工資改革之後，職工薪水快速增長，企業的用人成本也在增加。特別是社保制度實施以後，企業要爲正式職工繳納養老和醫療保險，這又增添了企業的負擔。
人力成本的劇增，也使得本來就處境艱難的拖拉機廠雪上加霜，變成了拖拉機廠垮掉的催化劑。
司機小吳介紹完拖拉機廠的情況後，李衛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後開口問道：“吳師傅，你打聽到的這些消息，對咱們廠很有幫助。對了，昨天吃飯的錢，報銷了麼？”
“還沒呢，我要了發票了，打算明天去財務科報銷。”小吳開口說道。
“去財務科報銷的時候，順便領三個月的獎金。”李衛東開口說。
“謝謝董事長！”司機小吳頓時喜笑顏開。
公款吃了一頓大餐，而且還能多領三個月的獎金，這可真是天上掉餡餅！
小吳離開後，李衛東臉上則掛起一絲憂慮的表情。
李衛東開口說道：“老張，這個拖拉機廠，還真不是一塊肉啊，說不定是塊硬骨頭，一口咬下去，不小心會硌到牙啊！
我之前去找吳行長打聽過了，拖拉機廠的貸款可不少，咱們收購拖拉機廠的話，本身就要去承擔這一部分債務。
現如今還要再養那一批打籃球的、唱美聲、廣播播音員、電影放映員、養豬養雞養魚的，人力方面的成本壓力可是會增加不少啊！”
張濤點了點頭：“董事長說的是啊，不過我也沒想到，拖拉機廠竟然被高崇光搞成這個樣子，我印象中拖拉機廠的一直都是咱們市的大企業啊，報紙上經常見到。”
“那報紙上是不是在報道，拖拉機廠贏了籃球比賽或者合唱比賽？”
李衛東呵呵一笑，接着說道；“高崇光養了這麼多的閒人，不就是爲了多上報紙麼！要是連見報都困難的話，豈不是虧大了！”
“上了報紙也虧！企業都到了，上報紙有什麼用！”張濤冷哼一聲，接着說道：“現在既然知道拖拉機廠有這樣的問題，咱們還繼續收購麼？”
“牛都已經吹到張書記那裡了，現在說不收購的話，豈不是在拿領導開玩笑麼！到時候怎麼跟張書記交代！咱們現在是騎虎難下了。”
李衛東無奈的笑了笑，接着說道：“還是想想等收購完成以後，該怎麼去安置那些籃球運動員和美聲歌唱家吧！”
“這可不好安置，那個單位缺打籃球和唱美聲的？最起碼咱們富康工程用不到。”張濤開口說道。
李衛東想了想，開口說道：“他們當中不是有養雞的麼？要不然咱們也半個養雞場，就養肉食雞，這兩年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了，對於雞肉和雞蛋的需求量也在提升，養雞的話應該能賺錢。
我聽說有一種肉食雞叫579，肉長得快，下蛋還多，咱們可以開上一個大型的養雞場，養這種579雞！到時候就讓拖拉機廠那些沒啥用處的人去養雞去。”
579雞是加拿大的品種，1981年的時候，中國引進了579的種雞，經過四代的雜交後，培養出適合中國飼養的雜交雞種。
在那個老百姓普遍不是很富裕的年代，長得快肉又多的579雞成了普羅大衆改善生活的最佳食品，市場的需求也很大。
九十年代中期，由於市場的需求一直在增加，開個養雞場養579雞，只要不遇到雞瘟這種天災，基本上是穩賺不賠的。
就在李衛東琢磨着要不要開養雞場的時候，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李衛東走上前去，接起電話：“喂，是劉秘書啊，我是李衛東，張書記讓我過去一趟，下午兩點半，沒有問題，我一定準是到達。
對了，劉秘書，方便透露一下領導找我有什麼事麼？收購拖拉機廠的事情出現了變故！重型機械廠也想收購拖拉機廠？我明白了。好，我們下午見！”
放下電話後，李衛東對身旁的張濤說：“沒想到啊，重型機械廠的丁友亮竟然在這時候橫插一腳，也打算收購拖拉機廠。”
“咱們收購拖拉機廠，是爲了履帶前進裝置，丁友亮收購拖拉機廠做什麼？他們重型機械廠本來就有履帶前進裝置的技術啊！”張濤皺着眉頭說。
“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李衛東接着問道：“最近一段時間，重型機械廠有什麼大動作麼？”
“說到大動作的話，他們好像也在研發挖掘機。”張濤回答道。
李衛東微微一笑：“那就是跟咱們撞上了啊！看來這個丁友亮還真是有些傳略眼光，能看到挖掘機在未來的市場潛力。說不定他們收購拖拉機廠，就是爲了阻撓我們的研發進度啊！”
張濤則開口說道：“董事長，恕我直言，重型機械廠的挖掘機技術，可是走在咱們前面的。重型機械廠本來就能生產挖掘機，只不過最近幾年，他們產的挖掘機賣不出去了，所以纔開始研發新一代產品的。”
“挖掘機爲什麼賣不出去了？重型機械廠生產的裝載機，品質還是很不錯的，按理說他們生產的挖掘機，品質也不會太差勁吧？”李衛東開口問道。
“主要是型號太老，性能落後，所以才賣不出去的。”
張濤接着說道；“前幾年，長江挖掘機廠、上建工、皖礦工、貴礦工等幾個企業，聯合引進了德國利勃海爾的9型號挖掘機，利勃海爾不愧是世界頂尖的機械製造商，他們的挖掘機性能就是好，比我們國產的挖掘機，強了好幾個檔次，很快就搶佔了國內市場。
後來其他企業也坐不住了，紛紛從德國引進挖掘機，像是杭重引進的德國德馬克的H5型挖掘機，京建工引進的德國奧加凱的H6型挖掘機，銷量也都很不錯。
自從市面上有了這些德國引進的挖掘機以後，原來那些國產挖掘機就賣不動，畢竟性能上差了一大截，價格上也便宜不了多少，綜合性價比話，還是德國引進單產品更划算一些。”
“是啊，德國的挖掘的是很不錯，只可惜有一個缺點，貴！要不然咱們也直接引進的國貨了！”李衛東長嘆一口氣。
從德國引進挖掘機技術，價格實在是太貴了，沒有幾個億的美金恐怕是拿不下來，以富康工程現在的實力，根本沒有可以從德國引進挖掘機。
看看那些引進德國挖掘機的企業便知道，全都是省級的重點企業，有的別後還有礦業的支持，即便這樣甚至還要聯合起來，才能引進的到德國的挖掘機技術，由此可見引進德國挖掘機技術，需要多麼巨大資金。
所以不僅僅是李衛東的富康工程，就連重型機械廠，也走上了自主研發的道路，就是因爲國外的產品太貴了，根本買不起。
只聽張濤接着說道：“董事長，既然這個拖拉機廠是個硬骨頭，容易硌到牙，而重型機械廠又想去收購，那咱們乾脆做個順水人情，將拖拉機廠讓給他們算了！”
李衛東卻笑着搖了搖頭：“那可不行，越是容易得到的東西，越不懂的珍惜。如果這麼輕鬆就把拖拉機廠讓個丁友亮，說不定他覺得拖拉機廠來的太容易，就不願意買了。
所以咱們得裝出一副跟他爭奪拖拉機廠的樣子，給重型機械廠設個套，這樣他們才能珍惜好不容易併購到的拖拉機廠啊！”
……
下午兩點，李衛東便提前來到了市裡，半個小時後，準時見到了張嘉鋼。
秘書給李衛東端上一杯茶，張嘉鋼則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李衛東。
“李董事長，昨天的時候，市拖拉機廠的廠長高崇光，和重型機械廠的廠長丁友亮一起來到我的辦公室，丁廠長表示願意收購拖拉機廠，而高崇光也表示贊同重型機械廠的收購。
拖拉機廠雖然是市裡面的企業，但收購這件事情，畢竟關乎着拖拉機廠的生死存亡和一千五百多職工的飯碗，所以我們市裡也是要尊重被收購企業意見的。
我詢問過高崇光的意見，他很明確的不願意接受你們的收購，而是願意接受重型機械廠的收購，所以你們富康工程收購拖拉機廠的事情，也只能作罷了。我在這裡呢，也給你們道個歉！
還好收購拖拉機廠的事情，還處於口頭商討階段，沒有正式開始，即便收購不成功，你們富康中國也沒有什麼損失。不過我還是希望希望李董事長你能夠理解。”
“理解，當然理解！”李衛東馬上說；“本來嘛，我們也是希望通過領導能夠幫忙促成此時，既然拖拉機廠不願意，我們富康工廠也會尊重拖拉機廠的決定。”
見到李衛東竟然如此好說話，張嘉鋼也是微微鬆了一口氣。
然而李衛東卻接着問道；“張書記，不知道重型機械廠開出了什麼樣的收購條件？”
“這個嘛，丁廠長那邊倒是沒明確說明，他們只是表現出了收購的意願。”張嘉鋼開口說道。
李衛東呵呵一笑，開口說道：“張書記，我覺得併購這種事情，就像是買東西，應該價高者得嘛！
企業之間的併購，也應該看看哪家收購方開出的條件更加豐厚，然後再進行選擇，這樣纔是合理嘛。
假如我出一千萬收購拖拉機廠，其他人出兩千萬，最終卻把拖拉機廠賣給了我，而拒絕了出價更高的，這樣的肯定是不合適的。
更何況拖拉機廠是國資，如果只有一家企業收購，那可以說是別無選擇，但有多家企業參與收購的話，如果不貨比三家的話，一不小心賤賣了，也會造成國有資產的損失嘛！”
張嘉鋼微微一愣，頓時覺得李衛東說的很有道理，他可不想戴上賤賣國資”這頂帽子。
國資是由國資委所管控的，每年上級部門都會派人來進行審計，要是真的把國資賤賣了，對上級也沒法交代，如果造成國家嚴重損失的話，相關人員還會受到處分。
李衛東則接着說道：“張書記，我有個建議，有關拖拉機廠的併購，不如就採取類似招標的方式，我們富康工程和重型機械廠，把各自的併購條件列出來，然後交給領導。其他企業想收購拖拉機廠的話，也可以一起參與，大家公平競爭。
到時候誰開出的併購條件更好，便由誰來收購拖拉機廠。這樣一來的話，便可以做到公平、公正和公開。
我想拖拉機廠面對更好的併購條件，沒有理由會拒絕，而且價高者得的方式，也不會存在國資賤賣的情況，國家也不會遭受損失。”
“有道理！”張嘉鋼表示贊同。
採用招標的方法，一來可以表示沒有黑箱操作，二來價高者得也不會存在國資賤賣的情況。更重要的是，日後上級過問此事，這種公平公正公開的操作，絕對不會有什麼問題。
於是張嘉鋼開口說道：“李廠長，你提出的這個方案，很有建設性，我認爲原則上可以採納你的這個方案。我們會馬上開會研究，然後給你答覆。”
……
重型機械廠，丁友亮已經收到了讓他將併購條件形成書面文字，市裡面將現場對併購條件進行比較，然後選擇由哪家企業收購拖拉機廠。
高崇光也來到了丁友亮的辦公室，與他商量對策。
“丁廠長，我打聽過了，原本張書記已經決定，讓你們重型機械廠收購我們的，誰知道那個李衛東去跟張書記說了幾句話，張書記就改變了主意，搞出這麼一個類似於競標的方案。”高崇光開口說道。
“這個李衛東，果然不會束手就範！”丁友亮冷哼一聲，隨後開口說道；“高廠長，咱們現在要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提前弄到李衛東開出的併購條件！”
……
與此同時，在富康工程，司機小吳又被李衛東叫到近前。
“董事長，有什麼吩咐？”小吳開口問。
“吳師傅，給你一個任務。”李衛東壓低了聲音，接着說道；“你找個機會，再請你那個在拖拉機廠裡當車間副主任的老鄉吃頓飯。”
司機小吳點了點頭，接着問答：“董事長，這次打聽什麼消息？”
“這次不打聽消息。”李衛東說着，從桌子上拿過一份文件，然後開口說道：“這上面是我們收購拖拉機廠所開出的條件，你把上面的內容記熟了，吃飯的時候透露給你那個老鄉！”
“董事長，那樣的話拖拉機廠不就提前知道咱們的併購條件了？”小吳開口說道。
李衛東笑了笑，開口說道：“沒錯，我就是想讓他們提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