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會長的辦公室裡，溫州商會的幾個委員全都聚集在此。
林會在是第一批在青河做生意的溫州人，二十多年前，林會長挑着兩個蛇皮口袋的襪子，來到了青河，在路邊擺地攤，攢下了第一桶金。
經過二十多年的努力拼搏，林會長早已經是家大業大，如今他的事業全都紮根在青河，他本人更是被選拔爲青河市溫州商會的會長，成爲了在青河打拼溫州商販的主心骨。
見人都來的差不多了，林會長乾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今天叫大家過來，主要是說一說二十里堡新建的那個紡織品批發商城。
咱們溫州人來青河做生意，就是靠賣各種衣服鞋襪起家的，現在大部分的溫州人，依舊在賣衣服鞋襪，所以這個新建好的紡織品批發商城，可是關乎咱們溫州人飯碗的大事！
前些天呢，批發商城的馬總請我吃過一次飯，希望我們商會可以動員一部分商戶，入駐那個新建成批發商城，他所開出的條件是，免三年的租金和一年的管理費。
我當時就還了個價，要免掉五年的租金和五年的管理費。結果就沒有下文了，估計是批發商城那邊覺得要價太高，不願意接受這個條件。
說實話，我當時也是不看好那個批發商城的，畢竟位置實在是太偏了，就算開業了也沒有什麼人流，肯定競爭不過現在的大棚市場。我打心底裡也不願意讓咱們的商戶過去。
但是這兩天，我收到一些風聲，說是京滬高速公路，會從二十里堡的西邊經過，而青河市的出入口，就會設立在二十里堡。
京滬高速公路的重要性，我不用多說，你們也知道，一旦這條路修好以後，青河市的東北，往北能賣到京津冀，往南賣到長三角，一天就能到貨。
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京滬高速公路出入口會設在二十里堡，到時候南來北往的客商一下高速就直奔批發商城，那個紡織品批發商城可就要火了！”
旁邊一人開口附和道：“我最近也聽說了類似的消息，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高速公路出入口設在二十里堡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而且我還聽說，市裡面的打算在二十里堡設立一個客運換乘中心，方便外地的客商乘車。”第三人開口說。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大棚市場肯定競爭不過二十里堡批發商城！二十里堡的批發商城建的又大又氣派，除了偏僻之外，沒啥缺點，如果旁邊真有一個高速公路出入口的話，到時候外地的客流，必然會被批發商城分走。”
“說的有道理，雖說青河城裡的人還會去大棚市場賣衣服，但青河這一個地方的市場畢竟有限，那裡比得上京滬高速公路沿途那麼多的城市，更何況還有京滬這兩座一線大城市呢！他們對於紡織品的需求，得是青河的上百倍！”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來。
也有一個人開口說道：“問題是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你們別忘了，這個批發商城可是李衛東投資興建的，這個李衛東雖然很年輕，但做生意卻很有一套。這會不會是他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想要引咱們上鉤的？”
林會長點了點頭：“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所以今天找各位來呢，就是希望大家發揮一下各自的人脈關係，去打聽一下高速公路出入口設在二十里堡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事關咱們溫州商販的飯碗，還希望各位不要推辭。”
“沒有問題，我正好有個表哥，在省城做生意，我給他打個電話，看看他能不能打聽到一些消息。”
“我們村也有本家的兄弟，當年考上了大學，留在了京城，好像就在交通部，我找他幫咱們打聽一下！”
正如李衛東所說的那樣，溫州商人遍佈全國各地，在全國各地也都有人脈關係，想要打聽這種消息，還不是輕而易舉！
……
趙亮返回報社後，立刻將拍攝的照片沖洗出來，然後迅速的寫了一篇稿子，緊接着趙亮便拿着照片和稿子，去找領導。
“領導，我親自去那個批發商城看過了，果然是建在一片杳無人煙的地方，周圍非常的空曠，除了看大門的就沒有別的人影！我敢保證，這個批發商城絕對是個面子工程！”趙亮開口說道。
“面子工程？你都調查清楚了？”領導開口問道。
“絕對調查清楚了，批發商城裡一個商販都沒有，更別提客人了。我在當地問了一些人，他們說批發商城建好以後，壓根就沒有人去。對了，我還拍了照片，請您過目。”
趙亮立刻從包裡掏出了自己所拍攝的照片。
領導接過照片一看，果然都是空無一人的場景。
趙亮又拿出了自己寫好的稿子，雙手遞上去，接着說道：“領導，這篇報道的新聞稿，我都已經寫好了，您請看。”
領導接過新聞稿，先掃了一眼標題，然後微微一愣。
這標題寫的是《數千萬巨資興建“鬼堡”，只爲面子工程！》
“鬼堡？這是外國媒體的說法吧？”領導開口問道。
“對，那份外國報刊上就是這麼形容的，我覺得這個形容很不錯，就拿來用了。”趙亮開口說道。
領導點了點頭：“鬼堡這個稱呼，的確是很能吸引讀者的眼球。不過爲了避免麻煩，你得加上一句，說這個稱呼是飲用的外媒報道，這樣咱們也能夠脫開干係。萬一上面要是不滿意，進行問責的話，咱們可以直接推給外媒。”
“還是領導高明啊！”趙亮趕緊拍了個馬屁，
“還有，所謂有圖有真相，到時候挑一張照片放進去當配圖，記得挑選顯得最空曠的那一張。”領導接着說道。
趙亮趕緊點頭答應下來。
此時的趙亮，已然有些心花怒放，直覺告訴他，這個新聞一旦報到出去，必然可以大火，而自己出人頭地的日子，也馬上就要來臨了。
……
手機鈴聲響起，李衛東接起電話，聽筒裡傳來了馬忠義的聲音。
“衛東，溫州商會的林會長要請我吃飯。”馬忠義開口說道。
“看來是魚兒上鉤了。林會長那邊肯定已經打聽到，高速公路的出入口會設在二十里堡。”李衛東話音頓了頓，開口問道：“對了，你上次給溫州商會的人，開的什麼條件來着？”
“三年免租金，一年免全部管理費，這等於是讓他們白租一年。”馬忠義回答道。
“這條件得改一改了，改成兩年免租金，管理費正常交納，跟其他商戶一樣。”李衛東馬上說道。
馬忠義微微一猶豫，隨後開口說道：“這樣的話，會不會把溫州商會的人給嚇走了啊！”
李衛東呵呵一笑，開口說道：“你放心好了，嚇不跑的。咱們越是顯得有恃無恐，就越是說明高速公路出入口設在二十里堡，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所以到時候呢，你得表現出來皇帝女兒不愁嫁的態勢。咱們越是強硬，溫州商會的人就越會搶着入駐咱們的批發商城！”
……
一般擁有社交牛逼症的人，在熱鬧的場合上都會化身爲影帝。
馬忠義也是如此，酒過三巡之後，氣氛烘托起來了，馬忠義也是戲精上身。
林會長舉起酒杯，笑盈盈的問道：“馬總，之前你說的過，我們溫州商會的人入駐批發商城，三年免租金，一年免管理費的事情，可不能反悔啊！”
“林會長，此一時彼一時啊！之前是因爲批發商城剛開始招商，所以纔有這種優惠條件，現在招商情況比較順利，這個優惠條件也就沒有了。”馬忠義故意擺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彷彿批發商城的商位都已經招滿了。
果不其然，當林會長看到馬忠義這副表情時，心中頓時有些焦急。
“馬總，咱們認識也有些年頭了，你總不能一點兒優惠都不給我們吧！”林會長接着說道；“而且我們溫州商會，那都是成批次的入駐。咱們平時買東西，買的多了也得有個折扣價吧？”
馬忠義呵呵一笑，開口說道；“林會長，你們要是想入駐的話，條件跟其他人一樣，前兩年免租金，管理費正常交納！不過咱們畢竟是老朋友，我可以把一樓離大門進的幾個黃金商位，留給你們商會！”
馬忠義真的擺出一副皇帝女兒不愁嫁的樣子，這也讓林會長愈加深信，批發商城的鋪位絕對是優質資源，根本就不愁出租的事情。
於是林會長趕緊說道：“行，馬總，我敬你一杯，這位置好的黃金商位，你可得多留給我幾個！”
……
在林會長的號召下，一大批做服裝生意的溫州商販，都與批發商城簽訂了入駐合同。
當高速公路出入口設在二十里堡的消息傳出後，溫州商人們敏感的意識到，他們的商品可以通過高速公路，北上賣到京津，南下賣到長三角，再加上高速公路沿途的城市，可是比青河大上百倍的市場。
溫州商人最不怕的就是開拓新市場，當年靠着雞毛換糖能把生意做到全國各地，如今有了批發商城這個平臺、以及高速公路這個渠道，溫州商人當然敢闖一闖。
不少的溫州商販已經開始摩拳擦掌，等着京滬高速權限貫通以後，打開一線城市的服裝市場。
溫州商販們的動作，很快也被青河本地的商販所察覺。
於是乎青河本地的商販，也開始學着溫州商販那樣，入駐批發商城。
而本地商販當中，很多人壓根不知道高速公路出入口的事情，也不知道溫州商販爲什麼會去那麼偏僻的批發商城，他們單純只是一種從衆的心理，覺得溫州商販去了，自己也得去。
其實即便是讓本地商販知道高速公路出入口的事情，他們也未必能夠意識到其中的商機；即便能意識到其中的商機，也未必有幾個人有野心把商品打入大城市。
在商業嗅覺方面，北方人的確是不如南方人精明，而溫州商人又是南方地區最會經商的地區之一。在經商方面，老實本分的青河本地人肯定比不過溫州商人。
當年青河的地攤市場，就是溫州商販先過來擺攤，然後本地人跟着溫州人學，這才發展起來的。
如今李衛東搞批發商城，也需要精明的溫州商販做一個領頭羊，來帶動一下本地人，這樣批發市場才能快速的繁榮起來。
當初李衛東讓馬忠義把高速公路出入口的消息泄露給溫州商會，而不是本地商販，也是因爲本地商販的商業嗅覺，不如溫州商販靈敏。
消息泄露給溫州商販，他們能馬上嗅到其中的商機，然後蜂擁而來，先在批發商城裡斬好一個攤位。
而消息泄露給本地商販的話，本地一羣憨憨所能想到的，估計就只是以後坐車去京城看升國旗更方便了。
……
新一期的《南州都會早報》上，出現一篇標題爲《數千萬巨資興建“鬼堡”，只爲面子工程！》的文章。
“鬼堡”這個稱呼，的確很能吸引讀者的眼球，而面子工程歷來都是被批評唾棄的對象，當面子工程與“鬼堡”相結合在一起的時候，瞬間成了讀者關注的焦點。
各路媒體紛紛對這篇文章進行轉載，批評的聲音也此起彼伏，還好當時沒有熱搜，否則的話這則新聞肯定能登上熱搜第一。
而且“鬼堡”這個稱呼，還是來源於國外的媒體，這也就意味着，批發商城這個面子工程，已經丟人丟到國外去了！
這簡直太傷民族自尊心了。
當時的中國遠不如現在這般強大，當時的中國人對外國也沒有了解，只是單純的覺得外國的月亮都是圓的，外國的一切都是好的。
就比如傳了幾十年的外國小孩夏令營負重20 公斤日行100公里；還有外國馬桶洗七八遍，洗完了要喝一口馬桶裡的水，以證明洗的乾淨，都是那個年代傳出來的。而且大部分國人對此深信不疑。
所以既然外國媒體都說這是鬼堡了，那肯定是真的！
……
青河市紡織品批發商城。
張嘉鋼帶着省裡的調查組走進了批發商城的大門。
此時批發商城內，一片熱鬧的景象，那些入駐的商家，正在對自己的商鋪進行簡單的裝修，做一些懸掛招牌之類的工作。
張嘉鋼指了指周圍正在裝修的鋪面，一臉委屈的說道：“領導，你們都看到了，我們這裡很熱鬧的啊，有這麼多商販入駐，哪裡是什麼鬼堡啊！報紙上說的都是假的！我們可比竇娥還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