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初不說話。
管家站在外面一會兒後,都得不到他的回答,便轉身離去,替他回絕了水雲煙的來訪。這一年多來,能走進相府的女人,也就只有水雲煙這個“紅顏知己”了。
前院的院落裡,水雲煙就站在一個荷花池邊上,看着池中碧綠的荷葉,現在初夏了,到了六月,荷花也就盛開了。
水雲煙今天穿着一襲粉紅色的衣裙,梳着拂雲髻,胸前還垂落兩束秀髮,代表她還是冰清玉潔的黃花閨女。她喜歡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就像她本人一樣,出身於青樓,卻還保持着少女的清白,任商賈豪紳,王公貴族一擲千金,她也不願意失去清白。
她身材高佻,氣質高雅,立於荷花池邊,宛如出塵脫俗的荷花仙子一般。
管家從遠而近向她走來。
聽到腳步聲,她溫婉地轉身,看到管家臉上帶着歉意,不用言明她已經知道了答案。
“雲煙姑娘,我家相爺忙。”管家臉上掛着慣性的笑,似恭敬非恭敬,似討好非討好。
水雲煙淡淡地笑了笑,識大體地說着:“相爺忙的話,那奴家就不打擾了,先告辭了。”說完挺着腰肢帶着如煙越過管家就向外面走去,那神情,那動作,那話語,完全沒有青樓女子的味道,反倒有幾分名門閨秀的風範。
看着遠去的水雲煙,管家慢慢地斂起了笑容,眼神變得異常的銳利。水雲煙是清倌,但煙花閣裡的嬤嬤卻不敢逼她開臉,而她表面上看去柔柔弱弱的,也沒有真正的後臺,如果硬要說有後臺的話,就是以前雅王爺會去聽聽她彈琴。還有一點,他們家相爺是天運皇朝的第一美男子,凡是看過他的女人,被他溫和對待過的女人都會被相爺所迷,可是水雲煙沒有,當然了,相爺心裡住着的那一位也沒有。
管家覺得這樣不正常。出入相府一年了,有時和相爺談笑風生,似乎眉目傳情的,怎麼可能不動情?唯一的解釋是,水雲煙有問題。
夜梟組織暗中調查過她的,卻查不到什麼,她的來歷就像一張白紙那般的普通,根本就查不到有什麼可疑之處。
水雲煙領着如煙走出了相府後,直接就上了她的轎子,吩咐轎伕回煙花閣。轎子擡着她消失在相府的門前,往煙花閣走去。
片刻後,她卻獨自折了回來,悄無聲息地躍上了相府的屋頂。
光天化日的,她膽敢藏身於屋頂上,可見她的膽子之大。
她出出入入相府一年多了,對於書房的位置,她閉上眼睛也摸得到。
她悄悄地向聞人初的書房而去,想探得一些有價值的消息。
很快,她躍到了聞人初的書房屋頂上,聞人初的武功,她並不知道有多高,但那個人耳朵尖得很,她的動作放得就像風兒一樣輕。
伏爬在屋頂上,她一動也不敢動,傾聽着屋內的動靜,可是什麼也聽不到,代表書房裡只有聞人初一個人,或許真的在辦公。
不一會兒後,管家又出現了。
他還是站在房外恭恭敬敬地向聞人初稟報着:“相爺,小的替你回絕了雲煙姑娘。”
聞人初依舊不說話。
管家再站了一會兒,便像先前那樣轉身離去。
水雲煙潛聽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聽到屋裡有什麼動靜,她有點好奇,便小心地移開了一小塊瓦,卻看到聞人初靠着椅子睡着了。
把瓦輕輕地移放回原位,水雲煙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誰知她一離開,“睡着”的聞人初卻睜開了雙眼,眼裡帶着一抹嘲諷。
爲什麼會眼帶嘲諷,天知道了。
……
南宮玲瓏等人離開了橫瀝村後,一路往南方而去。
天運皇朝的皇脈發源於南方,而南宮家的祖業也在南方,南宮玲瓏和寒煜便決定以南方爲他們的目標,回到那裡安營紮寨,再借着皇脈之地壯大自己。南宮玲瓏不想當皇帝,她對那張龍椅半點興趣也沒有,她想的是幫寒煜。
決定接受寒煜的感情,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後,她就開始全心全意地爲寒煜打江山,這一次,她不會再像上一次那般,確定了立場後還心慈手軟。
真正相處瞭解後,她其實也覺得寒煜比寒曜更適合繼承皇位。
一行人,走了幾天之後,人也倦了,糧也盡了,馬也泛了,便在野外一塊草地上暫時休息。
看着將士們又累又餓的樣子,南宮玲瓏心情特別的沉重。她是第一次帶兵,雖然真正帶着的人是冷天宇,可這些人已經歸於她,成了她的親兵,看着自己的將士這般累,又吃不飽,她的心就像被人揪着一般的難受。要是在京城,她隨隨便便都能養得起他們。可是現在她是逆賊,是朝廷欽犯了,只要她出現在官府面前,出現在那些繁華的大街上,就會被官府捉拿。
她獨自坐在一角,默默地注視着將士們。
在平昌鎮那裡救回來的幾百名將士因爲在頂天山上訓練了一年,體質還算好,他們還能堅持,不會覺得餓和累,但後來招來的那些將士們,入伍才兩個多月,接受的訓練又是平地作戰,體質自然無法和平昌鎮那些相比。
平昌鎮的婦孺們並沒有隨着大家一起走,而是被南宮玲瓏暫時留在了橫瀝村,她以自己的性命擔保,只要有一天,她不再是朝廷的欽犯,她一定會還給平昌鎮一個安穩的家園。其實,她是很想說,只要她活着又改朝換代的,顧及到寒煜的感受,她才改變了說法。
寒煜和寒曜是爭奪皇位,此刻坐着皇位的卻還是他們的父皇,再怎樣,她也不會在寒煜面前說寒天運的皇位被人奪取的。
“雲英。”南宮玲瓏低低地叫喚着不遠處坐着的雲英。
聽到她的叫喚,雲英立即站起來,快步地走過來,立於她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問着:“少宮主,有事請吩咐。”
南宮玲瓏仰起頭,看着雲英,語氣有幾分的沉重,問着:“我們的口糧還有多少?”十二名弟子隨軍而行,便成了廚娘,負責起將近兩千人的溫飽問題,幸好她們身懷絕技,做什麼事情都很快,僅十二個人居然就把將近兩千人的伙食扛了起來。
雲英看向了正在生火,準備煮粥的其他同門,語氣比南宮玲瓏的更爲沉重:“回少宮主,只夠一餐了,還是稀粥。”
聞言,南宮玲瓏錯愕地仰望着雲英。
半響,她揮手示意雲英可以去做事了。
只夠一餐了,還是稀粥,看來,他們又得想辦法到什麼地方弄點軍糧了。老百姓們的,她是絕對不會搶的,只能瞄準貪官污史。
“瓏兒。”寒煜在不遠處朝她走來,在她的身邊坐下,順着她的視線看向了那些將士們,輕輕地叫了一聲。
“附近有什麼城鎮嗎?”南宮玲瓏偏頭看着他,劈頭就問。
寒煜深深地凝視着她,然後淺笑地問着:“想搶糧?”
“沒有了糧草,我們怎麼走?”一路上,她還打算着繼續壯大自己的親兵隊伍呢,僅僅一千多名將士,哪能和朝廷的百萬雄師對抗,隨隨便便她就會被捉回朝中。現在,她都不知道寒天運對她懷着什麼樣的感情,是愛,是恨?
值得讓她慶幸的是,寒天運對她的親孃是真正放手了,在她被套上了逆賊的罪名,又被逼着殺了朝廷截殺他們的官兵惹怒龍顏後,寒天運並沒有命令把南宮府抄家滅族,看來是捨不得傷害她的親孃。
寒天運怒,但似乎怒得有點雷聲大雨點小了,放着可以讓她停手,束手就擒的機會不利用,反而任她和寒煜一路混到今天這種地步,是存心的還是以爲他們不足爲懼?
“再走一段時間,到了午末時,便可以到達軒轅城,那裡的生活不錯,城府裡累積着大量的糧食,不過那裡的守城官兵一萬,我們區區不足兩千人,硬搶是不可能的了。”寒煜似乎對周圍的一切環境非常熟悉,連城府裡累積着大量糧食都知曉。
南宮玲瓏點點頭,他說得有理。
“硬搶不能,只能智取了。”
寒煜淡淡地笑了笑。
南宮玲瓏深思着,片刻,她把自己想到的方法說出來。她和寒煜是朝廷重點要捉拿的對象,只要她和寒煜帶上幾個人在軒轅城下晃晃臉,引起官兵們的注意,城主大人一定會想着捉拿他們押送回京,寒天運說過了,凡是活捉到她的寒煜的人,都能加官晉爵,那對當官的人來說是極具誘惑力的,他們就在眼前底下晃過,她就不信城主大人不上鉤。
等到城主大人帶兵捉拿她和寒煜的時候,他們再向外面逃去,把官兵引入他們主力的包圍圈,殺官兵們一個措手不及。另一端,再安排冷天宇帶着一千精兵化妝成平民百姓趁機潛入城中,強搶糧草。
她的武功現在最讓人忌憚,她敢保證城主大人一定會調集過半官兵去追捉她的,而餘下的兵力,還要佈置在各大城門之上,兵力顯得分散,她相信冷天宇能打敗他們,再等他們集合兵力時,糧草大概也被運出了城。
只要一出城,軒轅城過萬名官兵就拿她沒法了。城外天大地大的,隨便都能安置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