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陳皇后似乎想不明白果酒裡頭的桂花和方子櫻的突然暈倒有什麼關係。
還是秦雲妝低着頭輕聲提醒了一句,“皇后娘娘,我似乎聽說,方姐姐對桂花過敏,而且,過敏得十分厲害,稍稍聞那麼一點兒,都會起疹子,重則昏厥暈倒,不省人事。”
秦雲妝說完,又是饒有深意地打量着秦玉暖,“妹妹,姐姐說的沒錯吧,妹妹和方姐姐關係不錯,自然也是深知方姐姐對桂花過敏的事情吧。”
秦玉暖還未開口,陳皇后那如寒刀般的眼神就狠狠地砸了過來,陳皇后指尖一輕一重地敲着紅木小茶几,似乎在思量。
“我……。”秦玉暖張張嘴,一副要爭辯卻又無可爭辯的樣子。
屆時秦雲妝對着候在一邊的上官儀又使了一個眼色,上官儀立馬就嚷道,“誒,你看秦妹妹袖口裡是什麼,鼓鼓囊囊的。”
剛說完,方纔那受了氣的黎家姑娘就是立馬上前,也不管什麼規矩不規矩的,當即扯出了秦玉暖袖口處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來的一截紅繩,連帶着一個小巧的香囊就落了出來,紅底黃紋,只有半截食指長寬,放在袖籠裡,若是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黎家姑娘手腳極快,只兩下就將香囊給打開了來,一股子桂花香縈繞散出,清香撲鼻的味道此刻卻是顯得這般挑釁,空氣裡,似乎都瀰漫着一股詭異而警覺的味道。
“是桂花。”上官儀大聲喊道,像是發現了什麼好東西一般,臉上掛着難以掩藏的得意,“好啊,方姐姐昏迷,你剛好就離席,方姐姐對桂花過敏,你也剛好知道,方姐姐果酒裡多加了桂花,你身上恰好又藏了桂花,秦玉暖,你好毒的心。”
秦玉暖只瞟了這香囊一眼,就斷然回道,“這香囊不是我的。”
“還說不是你的,”上官儀性子急,也藏不住什麼話,“你這意思,難不成還是我們哪個刻意陷害,把這香囊塞到你的袖籠裡的?”
“上官姐姐激動什麼?”秦玉暖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眉眼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和上官儀的急躁相比,她是顯得這樣靜若處子,處變不驚,“妹妹只是說這香囊不是我的,陷害嫁禍的事,可都是上官姐姐你自己說出口的。”
上官儀的臉剎時又白了,只是求助般地看向秦雲妝,秦雲妝冷着臉,隱約間只是覺得這件事似乎沒有她設計得那樣順利。
“都吵什麼。”陳皇后沉下臉,“本宮還在這呢,說起來,一個個也都是大家閨秀,如今,規矩都到哪裡去了?”說完,又是良久地注視着上官儀,半晌,才收住眼神。
這時恰好宮人來報,說在梅園裡當差的珠兒被找到了,接着,一個身材纖瘦,膽小發顫的小宮女就被邢嬤嬤帶了上來,朝着陳皇后一哆嗦,連忙就跪了下來。
“奴婢……奴婢珠兒……拜見皇后,皇后娘娘聖安。”珠兒惶恐地行了個大禮,又看到跪在一旁的秦玉暖,眼神立刻就亮了。
“喲,你看那小宮女的眼神,似乎和秦妹妹是老相識了呢。”上官儀不遺餘力地抹黑秦玉暖。
陳皇后抿了抿嘴角,“珠兒,你擡起頭來,本宮有話問你,秦三姑娘離席,可是你陪侍在旁的?”
珠兒點點頭。
“後來你曾獨自回來過,卻不見秦三姑娘,所爲何事?”
珠兒顫巍巍地擡起頭,恰好看到候在皇后娘娘身邊的秦雲妝,秦三姑娘就是要她向這位姑娘報信的,只是……思罷,珠兒咬咬牙,一頭磕在地上,“秦三姑娘在梅園裡崴了腳,託奴婢回來向秦家大姑娘報信,說是等掛絹花的儀式完後,讓秦家大姑娘派人接她回去。”
話語落,秦雲妝的臉色已經是變了兩變,恰此時,秦玉暖亦是有些膽怯一般地擡頭看了秦雲妝一眼,一個面露厲色,一個面帶委屈,陳皇后可都是看在了眼裡。
陳皇后用餘光微微掃過秦雲妝,對着珠兒循循善誘道,“然後呢?”
珠兒縮縮脖子,不敢再看秦雲妝凜冽似寒風的目光,低着頭,一鼓作氣地道,“之後奴婢去尋秦大姑娘報信的時候,只說了‘秦三姑娘在梅園崴了腳’這一句話,就被秦大姑娘身邊的一位姑娘給哄了出來。”
“爲何?”陳皇后鳳眸微微揚起。
珠兒依舊咬着牙,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她說,她說秦家大姑娘最聽不得秦三姑娘的名諱,說奴婢不懂事,故意來氣秦家大姑娘的。”
霎時間,堂下寂靜無聲,秦玉暖早就料想到,按照秦雲妝的性子定不會及時派人來接自己,可是沒想到的是,這裡頭還有這樣一出,這事情,可是越來越朝着於自己有利的方向發展了。
配合着珠兒的話語,秦玉暖亦是做出了一副驚訝的樣子,睜大了眼睛,帶着無辜和心酸。一副想要埋怨又不敢埋怨的樣子。
率先開口說話的,還是芸貴妃,她捧着暖手的手爐,“喲,原來還有這一齣兒呢,姐姐不心疼妹妹也就罷了,就連妹妹崴了腳都不理睬,”說罷,又是佯裝驚訝的樣子,“哎喲,這麼說來,原來這秦三姑娘離席,這秦家大姑娘也是知道的,喲喲喲,這事兒可愈發有趣了。”
“不怪姐姐,”秦玉暖紅着眼睛,又躲開秦雲妝似要吃人一般的目光,“方纔珠兒也說了,許是姐姐身邊哪個姐姐說話不小心罷了,臣女和姐姐血濃於水,姐姐又怎麼會放任臣女不管呢。”說罷,又擡起頭,瑟瑟地朝着秦雲妝請示道,“姐姐,你說是吧。”
秦雲妝面色一僵,私下氣得將帕子都快絞成了兩段,可幾乎又是在一瞬間,秦雲妝面上又染上一層溫和與疼惜,“是啊,只怪那些個心懷鬼胎的,故意離間咱們姐妹倆的感情,若是知道妹妹你在梅園受着那樣的苦,莫說派人去了,我可不得是巴巴地親自去接了妹妹回來。”
秦雲妝說完,眼神獨獨瞟向了低着頭的上官儀,她不是橫嗎?不是在這珠兒來報信的時候做出一副替自己出氣的模樣嗎?如今倒好,將這包袱一拋拋給了自己。
陳皇后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只是冷眼看着衆人臉上各異的表情,隱藏的,外露的,惶恐的,驚訝的,都無一例外裡落在了她的眼裡,可唯獨……
陳皇后瞧着秦玉暖微紅的眼眶和挺得筆直的背脊,似乎在訴說着被冤枉的委屈和不容被懷疑的清白,這若是裝出來的話,也裝得太好了。
恰此時,邢嬤嬤又進來附在陳皇后耳邊說了些什麼,陳皇后一擰眉,揮揮手只讓邢嬤嬤退下,抿了一小口茶,“太醫來報,方姑娘已經沒有大礙了。”
當下的人皆是鬆了口氣,唯獨陳皇后又偏頭向着秦雲妝問道,“方姑娘對桂花過敏可是真的?你是從哪聽說的?”
秦雲妝一邊掩着帕子一邊說道,“如何會有假的呢,之前我坐在妹妹和方姐姐身邊,聽到她二人談論過此事,確實……唉,”話未說完,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對着秦玉暖道,“妹妹啊妹妹,你怎麼如此糊塗,好在如今方姐姐沒事了……。”
秦玉暖連連搖頭,一副想要辯駁的樣子,卻聽到陳皇后語氣低沉地說了句,“可是太醫方纔來報,方姑娘並不是因爲桂花過敏才暈倒的,而是染了些其他不乾淨的東西。”說罷,又是抿了半口茶,只覺得茶涼了,推開茶盞,讓邢嬤嬤換了盞新的上來。
直到新的熱茶端了上來,陳皇后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或者說,方姑娘其實,對桂花根本就不過敏。”說完,亦是探究一般地看着秦雲妝,頷首道,“所以,你說你聽說方姑娘對桂花過敏,到底是從哪兒聽說來的?”
秦雲妝嘴脣微微有些發顫,連忙提着裙襬朝下一跪,含淚道,“皇后娘娘饒命,臣女當真只是在宴席上聽到方姐姐和妹妹在談論時說到的,臣女,臣女絕對沒有其他意思。”
秦玉暖也跟着頷首,將先前在宴會上尚家姑娘想要和方子櫻換花囊的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繼而俯身道,“當時是臣女爲了幫方姐姐情急之下說方姐姐對桂花過敏的,只怕是被哪個有心人聽了去,才事後陷害。”有心人三個字說得別有意味,秦玉暖又故意朝着秦雲妝瞟了瞟,也不知道陳皇后能否明白自己的意思。
“呵,瞧你這話,說得本宮像老虎一樣,不就是一個花囊嗎?本宮最後也沒將那尚家姑娘如何啊?”芸貴妃冷嘲熱諷地道。
呵,是沒如何,人家都下跪哭成這樣了,這若是再如何,只怕連皇上都要驚動了。秦玉暖不露聲色地暗自腹誹道。
“錦素,”這是陳皇后今日第二次直呼芸貴妃的名諱,“事情都過去了,反覆提了做什麼?在晚輩們面前,也該有個大度容人的樣子。”
秦玉暖的意思,陳皇后自然是領悟了,她斜眼看着秦雲妝,心中只升起一股嫌棄,她素來以爲這個秦家嫡女是聰明無比的,沒想到,今日竟也會釀成這樣無法收場的局面,而且,還是在自己悉心籌備的宴會上。
芸貴妃被陳皇后一說,沒有泄氣,反而愈發挑釁的樣子,“皇后姐姐方纔的話還沒說全呢,”總之,陳皇后這裡越亂,她便是越高興,“皇后姐姐方纔說那方姑娘是沾染了別的不乾淨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皇后姐姐還要藏着掖着嗎?”
陳皇后冷眼掃過芸貴妃看戲般的得意,也不再遮掩,身子往後一揚,直接道,“是仙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