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家女兒,表字青娥。”這幾個字清晰有聲地擲入了秦玉暖的耳裡,她堅信,坐在他前邊的秦質一定聽得更清楚,難怪今日的秦雲妝顯得那樣的自信,難怪今日的秦臨風又恢復了被軟禁前的囂張,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爲,他們的主心骨,他們的母親,那個掌管秦家多年的竇青娥要回來了。
而且還是在寧王府老王妃的光芒下回來的,秦玉暖甚至都不知道,老王妃還有一位故人和竇家有關。
看着寧王妃遲疑了片刻,老王妃似乎也有些不高興了:“怎麼?不同意嗎?唉,我老人家也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
“當然不是,”寧王妃連忙賠笑道,眼神又瞟向了已經愣住的秦質,“只是這竇氏可是秦太尉的名門正娶的正妻,母親您若是強留了人家在寧王府居住,是不是不方便?”
“是啊,”寧王也謙和有度地幫襯起了寧王妃,“雖然說母親遇到故人之女,心情舒悅,兒子不該多言,可是咱們總該考慮到秦太尉許久沒見到妻子的殷切和思念,母親……。”
“這個簡單,”還未等寧王說完,老王妃就是快人快語地搶過話頭,“讓她回到太尉府不就行了,我想找人陪我說話的時候,就請她過府做客,這樣總行了吧。”
單純的寧王妃終於是鬆了一口氣,她還是當真以爲老王妃是一時玩心起了,要強擄了人家妻子過來作伴,她笑道:“母親這樣想是最好的了,往後媳婦兒也會抽空陪伴在母親身邊的。”
寧王跟着道:“兒子也會多陪陪母親。”
一時間,冷長安、冷長軒阮如意和寧王的側妃和妾室都是一一附和道,一派家庭和睦的景象。
可秦玉暖卻清楚地知道,讓竇青娥回到秦家只怕纔是老王妃的真實目的,老王妃是陪着老王爺打過江山,立功軍功的,眼界和計謀果然不同於常人,所謂薑還是老的辣,老王妃這一招,走得真是出乎意料。
“秦大人,”老王妃雍容地朝着秦質道,“這次貿然將貴夫人接回來,還望見諒。”老王妃這是間接地還提醒了秦質,竇青娥是她要照看的人,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只要她在,秦家就必須有竇青娥立足的地。
“不妨事,”秦質表面上亦是保持着淡雅,甚至強作出一副喜悅的樣子,“我還一直想着什麼時候將夫人接回來一家團聚,只是不知道夫人身體休養得如何了,這次還多虧了老夫人照料。”
說話間,宴席另一頭離開太尉府數月的竇青娥由丫鬟領着盈盈進了宴席中央,竇青娥看起來清瘦了不少,但是眉宇間似乎多了一股子寧神靜心的仙氣,嫺嫺靜靜的樣子看得人十分順心。
竇青娥穿着一件素色衣裳,先是拜謝了老王妃在國安寺對自己的照料,又是給秦質問了安,與秦臨風和秦雲妝相視一眼,卻徑直走到了秦玉暖的席前,朱脣輕啓,話語就似山間的微風飄蕩開來。
“三姑娘,咱們也許久沒見了。”
秦玉暖微微擡眸,看着竇青娥隱隱得意的樣子,忽而溫潤地一笑:“是啊,自從母親你得了重病去寺裡休養後,府裡少了母親,真是少了不少熱鬧呢。”少了不少事端纔對。
“這個放心,”竇青娥輕輕俯下身子,在秦玉暖的耳邊輕聲道,“往後,秦家一定會比過去更加熱鬧的。”
這邊才說完話,一直沒有輪上與竇青娥述說母女思別之情的秦雲妝立即顯露出一副小女兒家的焦灼之態,喚着竇青娥過去,母女倆才欲說說話,一聲凌然響起的男聲帶着幾分震懾打斷了這副略顯離奇的畫面。
“秦夫人,這是我母妃的壽宴,不是你們母女談心的閨房,有什麼話,留待以後再說吧。”冷長熙側目看着竇青娥,陰冷的眸子裡是不容抗拒的威嚴,他素來不愛管這些內宅的事,可是因爲秦玉暖的緣故,他對秦家的事情多少有些瞭解。
竇青娥、秦雲妝、秦臨風這三個蛇鼠一窩的傢伙他都不喜歡,看,剛好他的玉暖也不喜歡,他和她果然很般配。
一段小小的插曲過後,宴席照常舉行,接下來是幾個大家閨秀聯合準備的樂曲演奏,音調悠遠的古箏再配上輕妙絕響的橫笛,美妙的音樂似流淌在每一個人的心間,和緩而舒適。
而秦玉暖也從方子櫻那裡得知了寧王府老王妃和竇家的淵源。
“其實不過是一個約定罷了,”方子櫻的原話是這樣的,“老王爺跟隨先皇平定南方叛亂的時候不甚走失了,後來是被竇家的隊伍所救,當時竇少春得知那位是跟隨軍隊平亂的王爺,不僅親自護送老王爺回了營地,還送上白銀萬兩以作軍餉,老王爺和先皇都十分感動,先皇就賜了竇家一塊忠烈牌匾,這也是竇家爲何會一直髮跡至今的原因,而老王爺則是承諾,以後若是竇家後人有事相求,只管尋了京中寧王府,能幫到的事情,必定鼎力相助。”
而竇少春正是竇青娥如假包換的生身父親。
秦玉暖細細品味着其中的意思,點着頭道:“所以老王妃口中的故人其實只是曾近幫助過老王爺的竇家老爺子罷了,老王爺和竇家並無其他糾葛關係。”
“大抵是吧,”方子櫻點點頭,“那時候是亂世,能如此捨命相救實屬不易,而老一輩的人又是最看重承諾的人,老王妃能夠如此出面幫秦夫人,大抵也只是爲了替老王爺還個願罷了。”
哼,秦玉暖心裡有了底,看來老王妃和竇青娥之間的聯盟並沒有她起初想象得那樣牢靠,竇青娥能請得動老王妃,當年的承諾是一方面,而在她自己被趕到寺廟裡頭的原因她也一定做了一番編造,總不能說是她做錯了事被罰過來的。
看着遠處談笑宴宴,面色紅潤的竇青娥,也許她還不知道,她一門心思想要毀滅的庶女此刻已經找到了如何攻破防線的方法了。
宴席進行到了一半,菜餚也終於上齊了,滿桌的美食美酒,可偏偏有人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秦玉暖的對面恰好就是冷素心,方子櫻口中那位“脾氣和冷長熙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冷家唯一的小姐,冷素心的表情懨懨的,像是極其討厭這樣聚會的場面,甚至連眼前的杯盞點心都沒有動一絲一毫,直到舞姬退場的時候,她也突然站起身來,趁着人多的時候,直接出了宴席。
不知道是對這種脾氣冷冷的人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秦玉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也追隨了過去,看到冷素心匆匆離開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一個上菜的丫鬟,懷中的手帕不經意間就落到了地上,潔白的繡着一雙蝴蝶的帕子恰好就掉落在了離秦玉暖不遠的地方。
方子櫻有些微醉了,已經被婢女扶到了臨湖的小榭裡歇息,四下也無人陪着說話,加上宴席上的氣氛愈發薰得人醉醺醺的,秦玉暖索性起身撿了帕子,跟着冷素心的步子往院子後頭去了。
一路無人,大部分的家丁和丫鬟都在前頭忙活着,走開了百米遠,秦玉暖終於覺得宴席上那種壓抑的氣氛揮散而盡,初夏夜晚的風習習吹來,帶着水汽的涼意盈在臉頰上,溼潤潤的,很舒服。
奇怪的是,明明就早走了幾步的冷素心一進了院子秦玉暖就沒有看到她的人影。
突然,一陣奇怪的風吹過,夾雜而來的空氣裡似乎還帶着鐵鏽的味道。
這是血的味道!而待到秦玉暖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柄冰涼刺骨的刀刃已經架到了她的脖子上,那森涼和恐怖的感覺浸入骨髓,似乎在壓制着秦玉暖的呼吸。
“是誰?”秦玉暖保持着僵硬的狀態,她似乎都可以感覺得到身後那人斷斷續續的呼吸,鐵鏽的味道是從這個人身上傳來的,幾乎就是一瞬間,秦玉暖就可以判斷,這個人受傷了。
可有時候,一隻受傷的狼比一隻兇猛的虎還要可怕。
“這可是寧王府,你知道我是誰嗎?”秦玉暖決定渾水摸魚,若是她不說,也許這個人會誤以爲她是寧王府裡的人,寧王府裡的皇親國戚的身份可比秦家庶出三姑娘要好用。
可身後的人,似乎根本不領情,他陰險地笑着,說起話的嗓音就像是一直嘶啞的鴨子在做最後的掙扎:“我知道你是誰,秦三姑娘秦玉暖,我就是專程來等你的,若不是因爲你,我也不會費了這麼多心思了。”
“你到底是誰?”秦玉暖皺緊了眉,心裡頭已經開始計算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脖頸處刀刃的冰涼似乎麻痹了她的思索能力,但秦玉暖卻始終堅信着一件事,她要活下去!爲了寶川,她也一定要活下去!
“我是誰?”身後的男人滄啞地笑着,卻沒有回答,隱隱地他似乎從周圍樹叢的抖動中得到了什麼信息,突然伸手點了秦玉暖的穴道,又反手將秦玉暖一把扛在肩頭,身手輕盈得像一隻飛燕,帶着秦玉暖直接躍上了房脊,朝着寧王府東邊的一處樹林飛快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