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下了課,餘喬是左等右等,她家的小少爺就是不出來。難道被夫子給留堂了,或者罰站,抄書?餘喬帶着滿心的疑問。第一次鼓起勇氣,踏入了學堂的大門。
這一擡眼,看到惠兒正低頭坐在自個的位置上發呆,整個人顯得沒精打采的。
“大哥?”餘喬試探性的問。“你沒事吧。”
惠兒擡頭看了看餘喬。“沒事,回吧。”
瞧這精神頭,明顯是有事啊,不過他要是不說,也沒辦法。
兩個人沉默不語的走了一路,快到家的時候,餘喬終於忍不住了。這孩子是受了什麼打擊了啊,這意志也忒消沉了。“喂。”餘喬碰碰惠兒的手。“是不是課堂上受打擊了,其實偶爾有人比你強,比你得夫子喜歡也沒有什麼不好的,這人啊,就不能老是一帆風順的,所謂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嘛,你說對不對,在哪裡跌倒了咱在哪裡爬起來。”
“餘喬。”一陣帶着寒意的聲音讓餘喬覺得腳底直竄涼氣。
“大哥,什麼事啊?”餘喬小心的嚥了口口水。“我哪裡說錯了嗎?”
惠兒深呼吸了幾次,終於把語氣放緩。“你沒說錯什麼,不過,我現在有點事情想要跟你聊聊。”
“跟我聊,跟我有啥可聊的。我啥也不懂啊。”餘喬趕緊裝傻充愣。“你眼睛瞪那麼大幹什麼,眼神不好啊。”
“餘喬。”惠兒近乎咆哮的低吼。
“大哥,您想跟我說啥呢?”餘喬無辜的眨眨眼。她招誰惹誰了,只不過是想安慰安慰這個受傷的小朋友,怎麼現在貌似她變成出氣筒的樣子了。
惠兒拉起餘喬,快步走向後堂。這丫頭明顯的欠揍,害他在課堂上出了醜不過,還敢跟他說風涼話。今天夫子在課堂上正好講到《孔子家語•在厄第二十》,夫子點名讓他來解釋這篇文章的意思,他倒也答的中規中矩無甚大錯。後來夫子問誰還能作答,沒想到向來是最笨的張家少爺回答的簡明生動,並且還將通篇引申的寓意說了出來。這一下全學堂可是炸開了鍋一樣,就連夫子也驚奇追問張家少爺是不是私底下請了別的老師。可是這張家少爺接下來的話,可把他給氣了個半死,張家少爺說是他家的小廝聽餘喬講的一個什麼論語故事,聽的有趣他就記住了,還說餘喬都是跟他這個哥哥學的。大家把他好一通的誇,就連夫子都說他教的好,還說餘喬青出於藍,是個可造之材,可惜是個女兒身。可惠兒心裡明白他是什麼都沒有教過餘喬的。
到了正屋,惠兒碰的把門關上。然後,直直的盯着餘喬上下大量。“你讀過書?”
餘喬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兩步。“沒,沒讀過什麼書。”
惠兒又逼近餘喬。“那你可識字?”
“嘿嘿,不識幾個字?”餘喬感覺似乎有點壞事,難道說她有什麼地方被這小子給抓住把柄了嗎,她也就是給幾個孩子講了幾個故事,名字也還沒讓他們認全呢,應該沒什麼吧。
“不識幾個是幾個啊,我可是聽說,你私底下不是在教人識字嗎?”惠兒漂亮的打眼睛裡閃着危險的光芒。
“哎呀,其實是我以前的村子裡有個逃難來的戲子,我可憐他,給了他一個饃饃,還讓他在我家後院住了幾天。他就跟我講了好多故事,還有他教我認識百家姓,我也就認識了幾個字。我就是在課堂外等的無聊,隨便跟他們講講。”餘喬知道,有的時候,謊話是不能輕易說出口的,不然一個謊話要用好多的謊話來圓,等到什麼時候圓不下去了,這事情估計就不好解釋了。可她現在也是沒辦法啊,這真話說出來也得有人信啊。可別到時候給她當成妖怪給綁了沉河。
“你還長進了啊。我可不知道有那個戲子知道論語的。”惠兒的表情是明顯的不相信。
“那是你孤陋寡聞。”餘喬不服氣的說道。
惠兒忽然笑了起來,這是餘喬第一次見到惠兒笑,還別說,這小孩笑起來還挺那個什麼的,就是恐怖的說。“連孤陋寡聞你都知道啊。”
“啊,口誤啊,口誤。”餘喬恨不得拍爛自己的嘴,怎麼自己的性子越發跳脫了,印象中夢裡的呢個她好像是很穩重,很低調的一個人啊。怎麼到了這裡就全變樣了呢,她咋就不知道啥事都應該低調了呢。“你不信就算了,反正也沒啥大不了的。”
惠兒笑的越發好看了,可餘喬咋覺得自己要倒黴了呢。“這樣吧,我也不問你了。以後你就寸步不離的跟在我身邊好了。”
餘喬愕然。“啥,寸步不離?大哥你不是平時看書寫字的時候都不喜歡別人打擾的嗎?”
“現在,我的習慣改了。”惠兒挑挑眉,整個人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妖媚。
啊,人說反常既爲妖。看來她悠閒的生活要一去不復返了。這死小孩,仗着她父母的權勢,她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是,大哥。我一定寸步不離的伺候好你。”
惠兒點點頭。“過來給我磨墨。我要練字。”
“是。”餘喬嘴上應着,心裡卻狠不得把這小破孩給吃了,擺什麼少爺架子啊,還真當自個是少爺了。
站了一會,餘喬悄悄的活動活動僵硬的腿,這在學堂外面就站了一天了,這回來了還得站,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人,給她搬把椅子什麼的。
“怎麼,累了?”惠兒擡起頭,看着餘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呵呵,不累,不累。”餘喬乾笑。“對了,少爺,你渴不渴,我去給你端茶。”
“去吧。”惠兒衝門口揮揮手。
媽呀,這半個時辰站的,可是太壓抑了。周家的茶館就在前街,懶得再去燒水泡茶,而且她也不知道這家裡的茶葉放哪啊,她家的這個大少爺之前可是從來也沒有讓她伺候過茶水。就去茶館裡端一杯過來吧。正好磨蹭一會再回去,她也見識一下這茶館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路過廚房的時候,正看到李香在做晚飯。餘喬也沒精神搭理她,直接順着後門向前街的茶館去了。
“喲,喬丫頭啊。上前面來幹什麼了。”夥計棒子,看到餘喬,直衝餘喬眨了眨眼。
“我給大哥端杯茶去。”餘喬應着,四下裡打量。這茶館不大,也就三間廂房的規模。大廳裡擺着七八張桌子,這會已經快用晚飯了,客人也沒剩幾個。整個茶館看起來空蕩蕩的,而且骨子裡透着一股潮溼的黴味。得,就這環境,真有人來喝茶嗎?
餘喬正在發愣,忽然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衝她走了過來。“你是餘喬吧。聽他娘說起你好幾回了,今天還是第一次見。”這老漢應該就是他爹周升了吧。
“爹。”餘喬乖巧的叫。
周升愣了會,忽然有些激動的拉住餘喬的手。“哎,乖女啊,爹一直就盼着再有個姑娘,現在終於有人再喊我爹了。”周升看着眼前乖巧的餘喬,心裡是止不住的歡喜,他周家一直無後,要不是當年意外得到那個孩子,他可能還窩在那個窮溝溝裡,守着那破棚子過活呢。原本他對李香的主意是極不贊同的,可是這忽然聽到這細細軟軟的聲音喚他爹,他的心像是忽然被什麼觸動了。“好,好啊。”
“爹,我給大哥端茶。”餘喬不明白周升這看起來黑黑壯壯,一臉的嚴厲的漢子,怎麼忽然感懷起來了。
周升像是忽然回過神來。“哦,哦,端茶,棒子,快泡一杯茶端過來。”
“好的。”棒子應着,不一會就端了一個托盤過來。“給,喬丫頭,可要端好了,這可是剛燒的熱水。別燙着。”
“哎,知道了。”餘喬接過托盤,看着那一大杯渾濁的黑色湯水發呆,這,難道說,就是茶,這咋看着這麼噁心呢。
“快去吧,一會兒冷了。”周升笑着說。
餘喬這纔回過神來。“爹,那我去了。”
“好,去吧,去吧。”周升的語氣是掩飾不住的和善。
餘喬一邊走一邊聞,這連茶香也沒有的東西真的是茶葉嗎。走到後院的過道,餘喬趁四下無人,偷偷嚐了一口。
“啊,呸。”餘喬剛喝到嘴裡,就立馬把那又苦又澀,還泛着怪味的茶給吐回杯子裡。啊,還好沒人看見,嘿嘿,惠兒啊,惠兒,看你還讓我罰站,我讓你喝加了料的茶,不過我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這地方的茶原來是這麼原始啊。悲哀啊,這到底是個什麼時代,雖然也有四書五經,貌似該有的大儒們也都實打實的存在着,這經濟也不是非常落後的樣子,該有的也什麼都有了,可這茶的文化,咋就變得這麼落後了呢。不,不應該說落後,應該說是恥辱啊,好好的茶葉都給他們糟蹋了啊。蒼天啊,這讓夢裡基本就是跟茶結婚的餘喬來說,就是一種罪孽,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知道了就一定要想辦法給他改變過來。
好,終於,餘喬有了她到這世上的唯一一個偉大的目標,那就是改變這世上的茶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