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那恢弘的宮殿詹角上都挑起了泛着紫光的宮燈,幾位面貌端莊身段玲瓏的宮女正捧着香爐、宮衣匆匆自殿前走過。那被風吹的搖晃的宮燈,將她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在這仲夏夜的宮殿中,卻顯出了一份蕭瑟來。
那層層疊疊的紗帳以及廊柱下的塊塊寒冰,將暑氣全都隔絕在了鳳鳴殿外。身着翠色衣衫的宮女正點燃了艾草,在紗帳內驅趕蚊蟲。
被燈火照得宛如白晝的內殿,正並排坐着一對宛如謫仙一般的母子。
“皇兒,近來身子可好些了?”那正襟危坐的女子,面上不施粉黛,身形也還酷似窈窕的少女一般。如果不是那鬢角上的幾根白髮,任誰也不會將她看成一個四十歲許的中年女子。
“多謝母后,孩兒的身子早就已經全好了。”那脣紅齒白的少年郎臉上卻也顯出了幾分成熟來。
“你不會怪母后吧。”皇后那張看不出內心表情的臉上,此時倒真流露出一種母親都兒子的歉疚。
“母后爲什麼會這麼想,孩兒明白母后的一片苦心。孩兒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了。”太子的語氣中滿都是堅定和自信。
“好,好,看來,皇兒你真的長大了。”皇后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個女子終究沒有男子那麼硬的心腸,對於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總是懷有一種別樣的感情。如果說以前她還是爲了自己的話,在那孩子在她身體裡一天天長大的時候,她就發現,她的心中有了一份最大的牽掛。而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長大,也越來越有氣魄,她怎麼能不覺得欣慰?
“母后如今孩兒雖然得勝歸來,可孩兒那些兵將屯在京城之外,也只能起到威懾的作用,若真是出現變故,可謂遠水解不了近渴。”太子沉吟片刻。“不知母親可否教導孩兒因該如何做?”
“皇兒,你以爲在這京城中最強大的軍隊是哪一個?”皇后問。
“京中有八萬禁軍駐守,這也是京中最強大的隊伍了吧。”太子思量過後,還是給出了這個答案,雖然他明明知道皇后問出這個問題可能是別有深意,可他實在想不出京城還有什麼大股的軍隊。
“不,皇兒你錯了,京中最強的軍隊乃是駐守皇宮外院的虎賁營,雖然只有一萬之數,卻能抵擋十萬大軍。而這第二卻也不是禁軍,而是駐守四門的二萬守將。在這京城之中,只要堅守住四面城門和皇宮內院,那任何人在京中都翻不起浪花來。”
聽聞這些,太子也吃了一驚。這樣說來,只要掌握了這兩隻隊伍就能掌控整個京城。可這樣卻也有一個嚴重的後果,若是這些隊伍的控制權落在了旁人手中,那他們的性命豈不是就堪憂了。
“皇兒莫怕,這些人對我們皇家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皇后肯定的說。
太子淡然一笑,卻是沒再開口。忠於皇家,並不等於忠於他這個太子,只要他一日不當上皇上,那這些人就永遠不屬於他,那即便他處於生死攸關的時刻,這些人也不會出來幫他。
皇后是如何玲瓏的心思,當即就猜到自己兒子心中想些什麼。“皇兒,那京城四門守將張照義因年事以高想要告老還鄉,皇兒若有合適的人選就推薦一個吧。不過這虎賁營現在卻不能給你,這虎賁營的將領原來是你父王的親近人,現在還不能動他。”
太子聽到這裡,臉上已經顯出幾分喜色。可這四門守將的位子由誰來做就值得思量了。忠心當然是第一的,可一個愚忠之人卻也做不了這掌管京城門戶的四門守將。
“皇兒不妨回去慢慢思量。這件事急不得。”
“母后說的是。”這一時之間太子還真的想不到什麼人選。還是等回頭找機會和軍師好好商議一番。
“好了皇兒,母后也不留你了,夜深了,回去吧。”
“是,兒臣告退。”他雖然是太子,可也不便在自己母親宮中呆的太晚,這個皇宮中的規矩還是很多的,就是他這個太子犯了,也很是麻煩。
方纔踏出殿外,一股熱浪就鋪面而來。方纔靜坐時的涼意也全不知到哪裡去了。太子甩了甩寬大的衣袖,跟在提着宮燈的宮女身後一步一步往自己的宮殿走去。
這太子宮中燈火已經熄了一半,只在主路上還留着照明的燈盞。太子揉了揉痠痛的肩膀,眼中也流露出些許倦意。
就在太子剛剛收拾妥當睡下的時候,太子宮的圍牆上,忽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身着黑衣的身影在圍牆上輕巧的一陣跳躍,很快就接近了殿內的建築。
不過就在他將要落在房頂上的時候,從殿外那棵榕樹上忽然閃出了一道微光。
那黑影步子剛邁到一半,忽然猛地向地上一墜,就地一滾,閃身貼在外殿的柱子旁。
這是,從那榕樹的枝丫上落下一個翠色衣衫的女子。她的目光冷冷的望着不遠處的廊柱,擡手又是幾道亮光打出。
那人躲在廊柱之後,根本就不敢露頭,耳旁傳來利物射入木頭的聲音,他哼了一聲,眼看着再想進入內殿也是無望,只能迅速退走。
眼看着那人退走,那女子重又回到了榕樹上。其實不用說,大家也能猜到這女子是誰,她正是皇后身邊的宮女翠兒。在這皇宮中,多小心都不爲過。雖然太子打掉了一個西南王,可窺伺皇位的絕不止那明面上的幾個人。別看這太子宮中安靜的只能聽到陣陣蟬鳴,這小小的院子裡至少埋伏了二十位武道高手。要不是擔心有人使出調虎離山之計,那來犯之人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
不過,這一切,太子卻是毫不知情。
天還微黑的時候,一干捧着衣物的宮女就陸續進入了內殿,早朝的時間很快就要到了。
看着那些神情嚴謹,一絲不苟的爲他穿衣戴冠的宮女,太子忽然想起了餘喬。她還身爲典衣的時候,每日清晨都是她帶人來給她穿衣,不過她從來也不會像這些人一樣安靜,反而時常偷偷衝他擠眉順眼的。這丫頭從來都不在乎他是什麼身份,每日裡跟他說的話,比那宮裡所有宮女加起來的都多。可正是餘喬的這種平常心,反而讓他覺得很輕鬆,每日裡在朝堂上的煩惱也因爲跟餘喬的交談而消散了許多。
而且辰熙說的沒錯,餘喬那丫頭絕對是要被逼急了,纔會發揮自己的才幹。平日裡她是絕對懶得有什麼大動作的。不過心思轉到餘喬身上的太子忽然間發覺,昨晚還讓他糾結萬分的人選,不就正好擺在那裡嗎。她既然能做得監軍,又爲何做不得一個四門守將呢?而且要論到忠心,辰熙和她更是幾次三番救了他的性命,若他們不算忠心,又有誰算的上忠心呢。現在的問題就是,讓一個女子擔任這樣的要職,朝堂上那一關可是不好過呀。
先不提太子心中的種種糾結。此時的餘喬和惠兒似乎正處在一個感情將要升溫,卻又尚未升溫的尷尬時期。
餘喬整日裡大大咧咧的跟人說話還是沒什麼忌諱,而惠兒卻常常因此而覺得吃味。以前兩人關係尚未明確確認的時候,他還可以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不能在意。因爲那時的她還像是一朵冰冷飄忽的浮萍。他生怕自己管的多了,反而會將她嚇的遠遠的飄走。
現在明明她就在他的身邊,可他卻忽然糾結起來,也許是那個顧碩太過優秀,讓他在心中對自己產生了一些懷疑。他不確定餘喬是真的愛他,還是爲了信守對爹孃的承諾這才接受他的感情。離開了只有他們兩人是世界,他才發現原來他並不能每時每刻的獨佔她的一切。而這裡不比軍營,這裡還有一個傾盡所有爲她守候多年的顧碩。不知道陷入愛情的人是不是都像餘喬所說的一樣患得患失。這也許在別人看來極爲滑稽可笑的行爲,卻也顯示出了他的多少不安。
“大哥,你最近很不對勁哦。總是走神不說,看着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餘喬從惠兒身後跳過來,猛地拍了一下惠兒的肩膀。
惠兒尷尬的一笑。“你多心了,我真的沒事,就是這樣整日在家裡閒着,不知如何是好罷了。”
“恩。”餘喬一拍巴掌。“也是,你說你一個大男人,整天被困在家裡,什麼也幹不成,確實挺鬱悶的。那,大哥你有沒有什麼想要做的事呢?”
“若是有機會,真想走遍這世上的名山大川,探古、尋密,那樣的日子豈不快哉。”也許是那些在山洞探險的日子觸動了惠兒喜愛冒險的神經,那些被儒家思想薰陶的像個刻板的書呆子一樣的惠兒終於也肯勇敢的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了。
餘喬眼前一亮。“不錯,冒險,我喜歡,等將來有時間了,咱們一定一起去走走,順便咱也寫一本某某探險日記什麼的,將來也來個名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