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停漸歇,一直到了下午,天氣才完全轉晴,只是屋外卻越發的冷了,似乎已經帶着一些冬天的味道。餘喬扶着李香站在院外的青石路上。李香的面色冰寒似水。
不遠處的院門口正站着惠兒和如花兩人,如花穿着一件白色的毛皮斗篷,面若桃花,眉目間含着嬌羞,更加顯得纖弱而柔美。
餘喬嘆了口氣,不說別的,這樣兩個人站在一起還真的很養眼。
李香盯着那女人看了幾眼,那柔媚的姿態越發讓她覺得那女人是個狐媚胚子。而且,那女人身上穿着的分明是那年回家時她親手爲惠兒縫製的熊皮斗篷。李香眯了眯眼。舉步上前。“惠兒,爲何不到前院處理公事,反而在這後院逗留啊?”
“娘。”惠兒神情有些慌亂,扶着如花手臂的手快速收了回去。
餘喬看着惠兒的舉動,心裡微微一動。“大哥,這位姑娘是?”
“啊,這就是如花。”雖然天氣寒涼,可是惠兒的手心卻開始冒汗,他看到李香那如刀子一般尖利的目光,心裡頓時就是一沉。
“如花,姑娘,我大哥可是在信裡多次提起你啊。”餘喬笑呵呵的打招呼。
“如花見過夫人,小姐。”這位嬌滴滴的姑娘,推開惠兒的手,就要跪拜下來。
可是惠兒哪裡會容得她真的拜下去,早就扶住了她。“你身子不好,這地上潮氣大,就不要跪了。”
那如花滿臉感激的看着惠兒說道。“如花蒙周大哥相救,如今又承周大哥收留,實在是心存感激。對夫人恭謹也是應該的。”
餘喬瞧着這女人做作的表情,心裡真有一種吃了蒼蠅的噁心感。惠兒怎麼會喜歡上這樣的女子,虧她還覺得他聰明。這女子美則美矣,卻真的很讓人討厭。
“惠兒,娘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李香看到那旁若無人的兩人,心裡那股子火氣越發大了起來。
“娘。”惠兒趕緊放開如花,神情有些尷尬。
“夫人,都是如花不好。往夫人不要怪罪周大哥。”如花又要跪拜。
餘喬將袖子輕輕一甩,那如花頓時僵在半空。“我最不喜歡沒事跪來跪去的。”
“惠兒,你到衙門處理公文吧。”李香說道。
惠兒頓時一驚,忙對李香說道。“娘,如花她……”
“怎麼。”李香提高了聲調。“你以爲娘會欺負她。”
“大哥,娘在你心裡就是如此不堪嗎?”餘喬義正言辭的說道。
惠兒心裡一陣發緊,看着娘眼中的悲涼。惠兒忽然有些懊悔,百善孝爲先,這是入學堂第一天夫子就說過的,難道他真的要忤逆父母嗎。“娘,孩兒從沒有這樣想過。”
餘喬上前拉過惠兒小聲說道。“大哥,爲了如花你願意做到哪一步,你是不是真的有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決心和勇氣。你下去好好想一想吧。如花的事情我來處理,沒事的。”
“謝謝你。”惠兒握了握餘喬的手,轉身頭也不回的往堂前去了。
如花看到惠兒快步離去,頓時有些懼怕和無措。
“娘,我想跟如花單獨談點事。”餘喬笑着握了握李香的手。
李香又看了一眼如花。
“娘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餘喬自信的笑。
李香點了點頭,也轉身離開了,院中只剩下餘喬和如花兩人。
餘喬轉向如花,目光沒有一點溫度。“如花姑娘,我大哥救了你,難道你就沒有心存感激?”
如花的面色頓時一白。“小姐,我,我自然是感激周大哥。”
“那你爲何要騙他,累他。”惠兒在時她不好開口。如今卻沒有什麼顧慮。
“我哪裡騙他,我沒有。”如花急忙辯解。
“你當真以爲我像我大哥講的對醫術只懂些皮毛,別人謙虛你還當真了。那日你脈象平穩根本就沒有生病,而且你也沒有睡着。說吧,你處心積慮的混到我大哥身邊究竟是爲了什麼?”餘喬面色森然。
“不,小姐你誤會了,我沒有……”如花的身體如篩糠一般瑟瑟發抖。
“到了如今,你還要狡辯嗎。”餘喬嘆了口氣。“或者我該稱呼你爲濟淵州人?”餘喬冷冷一笑,腰間的皮鞭已經拿在手中。
那人的神情微微一亂,但立刻又恢復了常態。“小姐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是啊,這張麪皮可真是做的惟妙惟肖,還真是美呢,我都差點被你給騙了。”餘喬捂了嘴,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慵懶。
昨晚顧碩的飛鴿傳書,將一切都說的清楚明白,那夥濟淵州人在京城吃了大虧,於是就將目標放在了惠兒身上,這是一種極爲瘋狂的報復。一旦惠兒真的動了情,那就更要爲他們擺佈了。她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只想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可是這些人再三將手伸向她的家人,她已經忍無可忍了。
餘喬上前細細的捻着如花臉上的皮膚。“不知這曾經是誰的臉皮。”
那女子後退兩步,臉上悽然的神色也消失不見。“既然你知道了,我也無須隱瞞了,我正是濟淵州人。可是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有誰會信你。”那女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敲着餘喬的目光充滿了恨意。“或者你現在就可以殺死我,到時候看你要怎麼跟你大哥交代。”
“我自然不會殺你。”餘喬瞧着她的目光若有所思。“我只是想讓你跟你那些同伴們相聚罷了。”
那女子忽然神色激動起來。“他們還活着?”
“對。”餘喬點點頭。
“告訴我他們在哪裡。”女子目光中透露出的那種瘋狂讓餘喬更有些疑惑。
“我真的有些不明白,你們一行人都被抓住,只有你一人因爲是女子這才僥倖逃脫,你不好好躲起來,怎麼會一個人來此。”餘喬問道。“而你即使要報仇不是也應該來找我嗎?”
“我若說了原由,便讓我跟他們見面嗎?”那女子忽然哼了一聲。
“你沒有選擇。”餘喬微笑着。“你只能乘着我對此還有一點好奇,用這點好奇來跟我交換,如果等到我徹底失去的興趣,你就永遠也沒有見到他們的機會了。”
那女子似乎剛要惱羞成怒,卻突然給了餘喬一個風情萬種的笑容。“小姐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好了。”
這女子不簡單啊,餘喬回了她一個微笑。“好,我洗耳恭聽。”
“我只是一個女子,我所在乎的,其實跟你一樣。”那女子面上的神色忽然變得溫柔起來。“我所傾慕的那個人,那個唯一一個肯抱着我笑的男人。”女子的目光忽然變得凌厲。“那一天他跑到我屋裡跟我說,讓我忘了一切然後好好的活下去。然後他把我藏在牆壁的夾層裡,我看着他被你們帶走。當時我就想,我一定要讓你們付出代價。可是在京城裡都是你們的人手,我根本就無法下手。所以我就想到了另外一個方法,你奪走了我的愛人,我就奪走你的。”她擡起眼,直直盯着餘喬的眼睛,那眼睛中還帶着勝利者特有的優越感。“他真是一個很單純的孩子,那麼容易就相信了我爲他所編造的一切。你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是一個多麼渴望被人依靠的人,我看到他第一眼,我就明白了他內心深處的渴求,他希望有一個人全心全意的依靠他,被他保護。”
“所以你就成爲了那樣一個女人。”
“是,你說的沒錯。”
“你能做的也就只有自己踐踏自己的尊嚴了吧。”餘喬忽然覺得這個女子很可悲,自己失掉的東西,想要從別人的痛苦中找尋回來,那可能嗎?“你到底爲了什麼兒活着,爲了自己還是爲了別人,你知道什麼是快樂嗎,不是僞裝出來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真正的喜悅。你真的很可憐。”
女子的笑容凝固了,彷彿有什麼瘋狂的東西從她的身體裡滋生出來,從很小的時候就不斷的有人告訴她,要她忘記自己,忘記自己。不只是自己的相貌、聲音,還有自己的尊嚴,所有的一切都要忘記,從此她只能不停的扮演一個又一個陌生人,不停的苛求自己像一些,再像一些,直到有一天她發現她已經記不起自己最初的樣子,記憶裡全都是各種各樣的影子。美的,醜的,究竟哪一個纔是她?就連她自己都忘了。她可憐嗎,她真的可憐嗎,她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就算你說的對,那又怎樣,他已經離不開我了,你不該可憐我,你該可憐他。因爲他喜歡的不過是他想象出來的人,假的,都是假的,就連這臉都是假的。”
餘喬的臉色暗了下來,她一巴掌打在女人臉上,那笑聲止住了。女人看着餘喬的眸光卻帶着幾分憐憫。“你生氣啦。”
“收起你那些胡亂的猜測。要是你還想見到你的愛人,就老實一點配合我將戲演完。”餘喬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