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村子一片安靜,偶爾可以聽到狗叫的聲音。
我忍着疼痛費力的從炕上坐了起來,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倒着的爛醉如泥的劉志堅,他的手上還拿着一個斷了的掃帚,那是剛纔用來打我的。
地面上一片狼藉,碗盤盞碟碎裂在地上,他的嘴裡還在嘟囔着:“破鞋,沒人要的嫁了我,還敢犟嘴,看我不打死你的!”
我對着鏡子把頭髮梳好了,稍微一擡手就疼的眼淚直往下掉,半邊臉都是青的,嘴脣也全破了,整個人憔悴不堪,哪裡像個三十出頭的女人,和五六十的都差不多了。
明早上我婆婆孫平見了我又捱打一定會說:“誰讓你一心想要攀高枝兒!在城裡轉了一大圈,不還是得回來嫁給我兒子?你這名聲和歲數,我們家肯要你不錯了!生了孩子就好了!”
我公公就會說:“生個屁啊!她都三十多了,結婚這麼久還不是一個蛋都沒生下來?趕緊讓她滾吧!”
“他們家還欠了我們家五百塊錢呢,要是不把那些錢給我們賺回來,我們就虧大發了,就是不能生也得留在這裡給我們種地幹活!還有臉說離婚?我看就是欠揍!”
我擦了擦眼淚,穿上我媽去世前給我買的棉襖,已經洗的顏色發白,也早就不暖和了。可這已經是我唯一不帶補丁的衣服,我想要漂漂亮亮的走。
我看着劉志堅狠戾醜陋的一張臉,想到今後幾年、幾十年我要過的日子,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絕望來。
我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走到院子開屋門的鎖頭,我婆婆孫平正拿着一杯醋水去我們的屋子送給他兒子解酒。
我快步的走了,不然她很快就會發現我逃出去,又會找人抓我回去毒打了。
路過廖強的家,二層小樓矗立着,兩米多高的大鐵門彰顯着他村裡第一富戶的身份,二樓的一個房間亮着燈,隱隱約約有着歡笑聲傳了出來。
鄭思思生的兒子剛滿月,兩口子生活很幸福。而這一份幸福,是踩着我的血肉得到的。
我眼中含着眼淚,踩着厚厚的積雪往前面走,耳邊是呼呼的風聲,我的腳早就凍得失去知覺,腦子也有些麻木。
到了!井口冒着若有似無的白煙,井水幽幽,倒映着我的影子。
身後響起了婆婆的喊聲:“抓住妮子,這賤人又逃走了!好好收拾她!”
村裡面的狗都被喚醒了,汪汪的叫着。
一家家的人都紛紛亮了燈,街坊四鄰的喊叫聲越來越近了,還有幾十道手電筒的光閃爍着,我不想被他們抓住了毆打,因此沒有任何的猶豫,翻身跳了下去。
撲通!冰冷的寒意席捲全身,鼻子和嘴巴一直嗆水了很多水,棉襖吸了水,帶着我的身體緩緩往下沉,耳邊的罵聲漸漸停了,我也停止了掙扎。
我覺得好冷,渾身無力,突然我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噴嚏。一隻手按在了我的額頭上面,我感到了一陣涼意。
“妮子,你醒醒,別嚇唬媽啊。”
我聽到了媽的聲音,心裡一動,她不是死了嗎?我這是到了陰曹地府嗎?
睜眼一看,媽正含着眼淚看着我,憔悴的容顏,穿着破舊的棉襖,但是頭髮去卻是黑的,而且似乎很年輕?
見到我醒了,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來了。而她身邊站着兩個人。是廖強和鄭思思。
他竟然變得年輕很多,穿着大羊皮襖,眼神清澈,他的臉上光滑平整,並沒有那幾道醜陋的傷疤,嘴上也沒有豁口。
我吃驚的睜大了嘴巴,鄭思思穿着時興的黑色棉襖,腳上是紅色的棉皮鞋,長長的辮子耷放在胸前,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不愧是村花,真的很好看。
而我周圍的一切都是十幾年前的樣子,我這是……重生了?
我猛然坐起來看着周圍,還是破舊的小屋,牆壁上糊着破報紙,棚頂也都是已經發黑的報紙,一盞三十瓦的小燈泡就在我的頭頂上面亮着,燈光昏暗。
媽急着拉住我:“妮子!你這是咋了?是發燒發傻了嗎?”
“媽,我沒事兒,我已經好了。”我說完又劇烈的咳嗽了幾聲,肺部微微有些疼痛,而且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重新的躺倒在了地上。
媽慌亂的扶着我:“你這丫頭,別老逞強,趕緊歇着吧!”
廖強笑着對身後的鄭思思說道;“我都說沒事兒了,她早晚能醒的,你還一直擔心!”
鄭思思咬着嘴脣,眼中含淚道:“都是我連累的妮子,我擔心她。”她說完趕忙關切的走過來拉住我的手:“妮子!你真的嚇死我了!這要你真的淹死在裡面了,嬸子可咋辦啊!”
媽也擦了擦眼淚道:“是啊妮子,你以後可老實點吧!真是把媽嚇死了。”
我終於想起來了,這是我十六歲那年,鄭思思說過生日的時候想要吃條新鮮的江魚,纏着我要,我身爲她的最好朋友,當然要滿足她的要求。
我就跟着人家去冰面上炸魚,結果不小心掉進了冰窟窿裡面,幸好廖強把我救了。我昏迷了兩三天才醒過來。我媽一直在那邊感謝廖強。
廖強笑道:“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兒,不要一直說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真勇敢!那麼多人都不敢去救人,你就去了!”鄭思思對着他笑,眼中有着傾慕。
廖強偏頭和她對視,倆人雖然是剛剛認識的,但是感情升溫的很快。
“妮子,你還想要冰上釣魚嗎,我可以教給你。”廖強突然對我笑道。
“我是爲了思思纔去的,我不喜歡釣魚,以後我也不會冒險了。”我平靜的看着窗外。
月光照在院子的雪上,外面很冷清,而他的笑容,讓我的心比外面的天還要冷。
廖強是我前世的第一個丈夫。鄭思思因爲這件事和他認識,不久兩個人就定親了,可不久後廖強在山裡砍木頭,毀容,還摔斷了腿,從一個充滿魅力的帥氣青年,成了被人嫌棄的殘廢。
鄭思思不想要他了,她爸就以廖強在救我的時候抱了我有了肌膚之親爲藉口,逼着我嫁給了他,而一輩子的孤苦也就開始了。
“妮子,你咋了?是還在難受嗎?”
我回過神來,看到媽正在擔憂的看着我。
我急忙笑道:“我沒事,我就是覺得有點冷!”
“那就趕緊躺着吧。媽一會給你弄一碗薑湯去。”
這時候廖強告辭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我想到前世的事,對他實在是熱情不起來,淡淡的說一句慢走,就閉上眼睛,不去看他了。
廖強被我媽熱情的送出去了,我聽到院子裡面他的說笑聲,想到我死前,他是那麼的冷漠,渾身都在輕輕顫抖着。
“廖強要走了,你咋這樣的態度呢。小心人家不高興。”鄭思思笑道。
我笑道:“男女授受不親,我就是擔心要是對他的態度太好,他懷疑我對他另有所圖,豈不是沒意思了,我媽和他說話就行了。”
這是我和廖強結婚後,他一直對我說的話:“你就是對我另有所圖才嫁給我的吧?”
雖然我伺候了他媽幾年,也幫着他重新站立起來,而且他手上的財富有一大半是我起早貪黑,開小吃店,幫他賺出來的,他還是對我冷若冰霜,覺得我有着陰險目的才和他結婚,又因爲我和劉志堅曾經訂婚過,就說我說是嫌貧愛富,名聲爛掉的女人。
我委屈的直哭,廖強卻覺得煩,趕我去外面睡,然後給鄭思思打甜蜜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