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富貴道:“我也是村裡出來的,你說的我自然明白。他想要做君子,可是君子那樣的環境下,是無法存活的。”
我點點頭,拿着筆記本摩挲着,想到何發之前對我們做的事,我就恨得慌。
“這個人的字跡……我看看行嗎?”周富貴突然想要拿過日記本看看。
可是我不想給他看,伸手一奪:“這是我的隱私,還是不要看了吧?”
他尷尬的笑了笑,把本子給我。
誰知道這時扉頁裡面掉出來了一張紙,落在他的腳邊,他撿起來遞給我:“對不起啊。我剛纔有點衝動了。”
我道了謝,拿過紙張來看了一眼,上面的內容讓我的腦子嗡的一聲!
那是爸留給媽的一封信,但是沒寫完。字跡潦草,看日期是父親去世之前的兩天寫的。
婉:我其實並不是何家的兒子,我的親生父親是城裡人,下方的時候和我母親認識,誘騙了她,後來他回城就把她拋棄了,我媽當時懷孕六個月,悲痛欲絕。但是爲了我還是活下來了。
受盡了村裡人的恥笑。
後面她和何發的母親在同一個衛生院生產,但是何發母親生的孩子直接斷氣了。我母親趁着沒人,把我直接換給了何發的母親,把那個死嬰拿到自己這邊換掉了。我母親未婚生育。名聲掃地,她在我十歲的時候,到學校找到我告訴我真相,不久就去世了。
爸的信的內容到這裡沒有了,我咬着牙看着這段文字。心裡的感覺很是混亂。
震驚,同時又感到了無比的欣慰!
原來我的父親並不是何家人,怪不得兩個人的氣質風度完全不一樣!
我的親爺爺是一個拋妻棄子的混蛋,估計現在已經死了吧。想不到我竟然機緣巧合,在這樣的狀況下知道我的身世了。我就算是做一個不知道姓什麼的野孩子,也比做何發的侄女強!我笑了起來,心情格外的輕鬆。前世我真是活得好糊塗,被一個掛名的大伯欺辱了一輩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現在我不欠他的了!
趙富貴看着我:“是出了很嚴重的事嗎?”
我笑了笑:“還好了。我現在心情很不錯。”
“你可以把事情和我說說。”他笑道:“我幫你分擔喜悅。”
我的心中燃燒着一把火,也實在想要傾訴一下,就什麼隱瞞,就直接把事情說了。他這樣的有錢人,這種事情一定經歷過不少,不會詫異的。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村裡人,應該不會特意去我們村子告密。
果然周富貴聽了神情很平靜:“怪不得我看到他的文字,就覺得不像是村裡的,其實那個年代很多人都犯了那種錯誤,算是時代悲劇,你也不要怨恨你奶奶。她一個村姑,都沒結婚就有孩子了,自己都活不下去,帶着你爸爸更是沒法活。跟着何家孬好有一口飯吃。”
我點點頭:“是的,以前我恨透了何發夫婦,可是現在我不恨了,什麼宅基地。土地全都不要了,我家的房子也可以給他,可以永遠脫離村子,我很高興。”
我想何發知道了也一定更高興。他一定會想要各種名目的賠償,甚至還想要打我親爺爺的主意吧,多弄錢吧!
“你想要找到你親爺爺嗎?”
我搖頭:“不用。他一定早就結婚生子,子孫同堂了,哪裡會記得我們。我和媽現在生活的挺好的,我父親也去世了,沒必要去找他了。”
周富貴笑了笑:“其實我看到那本子封面上的文字,覺得這個字跡和我認識的一個人有點相似。”
“是嗎?誰啊?”
周富貴笑了笑:“不過也可能是是我看錯了。讓我回去想想吧,不要造成誤會。”
我看了他一眼,心裡一動,莫非是他認識我爺爺?要是我父親和那個人的字跡很相似。說明他們倆還見過嗎?
可惜爸的信還沒寫完就死了,所以這些事情都是未解之謎了。
而周富貴他不肯告訴我,是想要先問一下對方意見吧!
不然人家不想認我,他卻擅自把對方是誰說出來了,豈不是給人添麻煩?我可以理解他的行爲。我突然爲了我的巨大的腦洞覺得有些可笑。
“想不到何音竟然也有這樣的人生。”我笑道。
“你說什麼?你是說你父親的身世?”
“嗯。”我點頭:“但是我對那個拋棄我爸的人不感興趣。字跡相似的人也很多呢,也不算什麼,不用說這個了。”
“謝謝你對我這個陌生人還能說這麼多。”他說道。
“沒什麼,因爲我心裡燒得慌。希望找人傾訴。我不知道該不該對母親說。她很脆弱的。”
“她不是脆弱,她只是善良。”周富貴笑了笑道:“好了,你睡吧。”他拍拍我的肩膀回去了。
我們沒再說什麼,帶着對父親的懷念,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車子到了站,我和他一前一後的下了車。
周富貴的手下過來接人了,他想要送我,被我拒絕了。
“我的朋友要來接我的。”
他對我伸出手來:“那我們後會有期。”
“好啊。下次我們見面,我請你吃好吃的。”
“行。”他轉身走了。
我正看着他的背影發呆,身後一隻手摟住了我的腰,嚇了我一跳,還以爲是小偷呢。回頭看過去,肖瑞正笑嘻嘻的站在我面前。我見到他的笑臉,覺得周圍的世界都亮了。
可是他的打扮卻我頓時瞪大了眼睛:“我擦。這也太……那啥了。”
他帶着大蛤蟆鏡,身上穿着一件藍底百花的襯衫,下身是紫紅色的喇叭褲,白鞋子,打扮的那是非常花哨。若是旁人穿了這樣一身,估計得讓人覺得有病,可是偏偏他穿着就像是度假的感覺,很帥氣。
“怎麼樣妮子,我帥吧?”
我忍不住的笑道:“你這是幹什麼?平時你都不這麼打扮的!”
“今天不是我大伯的葬禮嗎?走,我們一起去得瑟得瑟去。”
我推了他一下:“不行!你這樣不得鬧出事情來啊?”
“我就是要鬧出事兒來。”肖瑞冷笑道:“當初的事兒我一件也沒忘呢。我這麼做也只是小兒科而已!不把他的葬禮給砸了就不錯了!走吧!”
我拉住他:“大哥,我剛坐了一晚上的貨車,你至少讓我洗一洗,換件衣服吧。”
“洗漱一下就行了,衣服不用換。很不錯。”
就這樣,我直接被他從火車站帶去了殯儀館了。穿着一件半舊的外套,下面是黑褲子,做了一晚上的火車。頭髮油膩膩的,我覺得非常狼狽,可是他卻覺得好。
“老子我可今天要氣死那幫狗東西!”
我說道:“你別的方面還是很成熟的,唯獨對你大伯這邊你就這樣。”
“嗯,因爲我恨他們。”肖瑞冷聲道。
他開一輛墨綠色的車子,拉開車門讓我上車。
“你在省城也買車了?”
“有錢就花唄,到時候帶你溜達溜達。”他笑道。
在路上我把最近發生的事情說了,鄭思思的事,三家拆夥的事,以及火車上面的事兒,唯獨林鵬飛找我的事情,我沒有告訴他。總覺得有點尷尬。
肖瑞對別的倒是無所謂。聽說我不是何家的,便笑道:“有意思啊!說不定你爺爺是一個超級富豪呢。”
我笑道:“那我也不要!不過我想,要是他真是個富豪,也不會在回城的時候。不管不顧懷孕的女人自己跑了,家裡有錢還養活不成一個孫子嗎?我能想到,他多半就是一個普通百姓。在村裡因爲寂寞騙了一個單純的村女,然後回城的時候,輕易的甩掉了。”
“你很是悲觀。說不定他一直愛着你奶奶,惦記着孩子。”
“在心裡想是沒用的。關鍵時刻拋棄了對方,就算是找出來無數借口,也不能迴避掉自己是一個小人的事實。”我說的是我爺爺,同時也是在說林鵬飛。
肖瑞看了我一眼:“你這麼做是對的,我就是那種不願意認養的孫子,中年遭受的恥辱,不可想象。那感覺並不輕鬆,就如同帶了一個黃金枷鎖一樣。豪門本無情。”
我點點頭:“並不一定是豪門,不過我想若是爺爺真的惦記,應該會找人去查他兒子的狀況,不至於我父親生病沒有錢治,就這麼死了。他擺明了是不想和村裡牽扯了。”
肖瑞停了一會,才說道:“其實這事兒要是查很容易,當年到底是誰下放到了這邊的村子了,直接就能找到的,一個村就那麼幾個知青,只怕鄭樹生那邊就有以前的底子。怎麼樣,你好奇是誰嗎?”
我的心跳加速,咬着嘴脣不說話,其實心裡還挺好奇的。
他笑着說:“不過我尊重你,想知道我就幫你查,不想知道,就不管。”
“好好開車吧,這些等到回去再說。”我笑道:“倒是你,要面對那麼多人,我都替你擔心。”
“放心,我好着呢。”他拉着我的手。
殯儀館的氣氛很肅穆,道路兩邊是茂盛的松柏樹,還有很多失去親人的人,正哭泣着走出來。
一輛車停在門口,見到我們來了,兩個人從車上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