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三輛藍白相間的警車依次從窗外經過, 男人取下嘴裡的煙，扔在腳邊用力地踩了踩。
果然來了，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很多, 沒想到都過去這麼久了, 警方對那個女人的監控還是那麼嚴密。還好這一次他行事謹慎, 否則今天還真的會折在這裡。
男人眼中閃過一抹殘酷。
那個女人真的不能再留了, 否則將來吃虧的只會是他自己。
起身走出冷飲店, 男人朝着小鎮深處走去。經過報刊亭時，他停下了腳步，從報紙堆裡翻出最新的娛樂週刊。粗略地掃了一眼, 他嘴角便微微揚了起來。
男人回到那座隱藏在密林裡的倉庫時，被他藏匿起來的那個女人正倚靠在角落裡發呆。聽到聲響, 她擡頭警覺的看了他一眼, 發現他是一個人回來後, 又低下頭去。
男人照例將從外面帶回來的食物放在桌上，在沙發上坐下來, 他看了看女人，心裡滿是陰冷的算計。
“怎麼了，你今天居然沒有主動問我外面的事。”
“每天都是一樣的答案，我又何必再問？”說完，女人眼中閃過一絲怨毒的光芒：“你總說要我等待時機, 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這幾日她仔細想了想, 心中不由起了疑慮。這個男人總說要幫她脫離苦海, 然而她現在的處境比起之前又好得了多少？待在這個暗無天日的鬼地方, 哪裡也不能去, 與當初被顧婕囚禁又有什麼區別？
男人聽了她的話，笑了一下, 說：“我從外面給了帶了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女人頓了頓，道：“壞消息。”
男人從懷中取出那份報紙，朝女人遞了過去。“自己看吧。”
女人打開報紙，皺着眉翻了翻，翻到第三頁時，她停下了動作，隨後勃然大怒，將手中的報紙撕了個粉碎。
她發出一聲尖銳的吼叫，憤恨不已地將腳邊的椅子用力踹開。“姓顧的，你怎麼不去死！”
“看，這就是當初沒有弄死他的後果。”男人在一旁冷冷的道，“只要他不死，只要晏東霆還爲他撐腰，他就一定會以最風光的姿態出現在大家面前，成爲萬千追捧的偶像。而你呢？你是女人，明明他多了一點優勢，但最後卻落得什麼下場？被耍得團團轉，被封殺，被……”
“閉嘴！別說了！”女人尖聲吼道，“你說的好消息是什麼！”
見女人因爲自己的話變得更加憤怒，男人滿意的笑了笑，說：“好消息就是，你想要的機會終於來了。”
努力按下心中的怒意，女人問道：“什麼機會。”
“看看第二份報紙的頭條吧。顧流光離開晏東霆，自己出去成立了一個公司，叫做‘時光映畫’。這個公司晏東霆並沒有股份，也就是說，晏東霆現在已經不是他的靠山了。”男人笑了笑，“明天，他們就會召開新公司成立的發佈會。”
“你的意思是，想在發佈會上出手？”女人雖然憤怒，但還殘留着一點理智，皺眉反問道：“可召開發佈會必然會引來很多媒體記者，我們這樣做不是等於在自投羅網嗎？”
“可你想想，他們既然費了那麼大的勁造聲勢，那就說明明天的發佈會必然會有網絡直播。在全國觀衆面前讓他身敗名裂，還能有比這更刺激的事情嗎？”男人誘導道。
恍惚間，女人又想起了翠屏山時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當知道了眼前這個男人所遭受的一切，她不由就對她的對戲搭檔產生了一絲怨恨和嫉妒。她以爲那個拒人千里之外的顧流光真有什麼真才實學，沒想到到頭來不過也是靠被男人睡纔有今天的，呵，他有什麼資格裝清高，又有什麼資格瞧不起她呢？
她承認，當着劇組所有人的面親手撕開那個“白樺影帝”的僞裝外衣，逼得他落荒而逃時，她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暢快！
但……女人皺起眉：“雖然晏東霆沒有入股那家公司，按照他們兩人的關係，發佈會這樣重要的場合，他不可能缺席吧？”
“這你大可以放心，”男人道，“晏東霆訂了明天飛美國的航班，五天內都不會回來。就算我們明天沒有辦法動手，這五天裡也總會有疏漏的時候，那就是我們的機會。”
太好了！上一次得手，姓晏的也是去了美國！
想到這裡，女人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這一次你想要我怎麼做？”
男人卻說：“這一次不管成不成功，我們兩個或許都會徹底暴露。警方盯你盯得很緊，這樣的代價，你想清楚了嗎？”
女人愣住。她的確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握緊拳頭，她咬牙道：“這一次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他陪葬！”
她永遠都無法忘記那面貼滿了顧流光海報的牆，那是她無法擺脫的噩夢，只有海報上的人徹底消失，她才能得到解脫！
男人沉聲道，“如果你還是落入了警察手裡，知道該怎麼做嗎？”
“知道。你救我脫離那個鬼地方，我說過會報答你的。”女人承諾道。
男人滿意的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女人消瘦暗黃的臉：“真乖。”
***
聽完王豪的陳述，時光映畫會議室裡的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也就是說，李怡然在A市可能還有其他同夥嗎？”顧流光皺眉道，“難怪她能沉得住氣躲藏那麼久，看來平時都是由那個男人替她外出走動。”
“我們曾經調查過李怡然的社會關係，但是都查不出到底是誰在暗中幫助她。”王豪道，“所以我猜測，這個男人很有可能與她並不是熟識。”
“如果翠屏山上的那場車禍也是李怡然所爲，是不是這個男人當時也在劇組裡呢？”唐謙思索了一會兒，出聲問道。“流光，你還和劇組裡的其他人有過沖突嗎？”
顧流光搖了搖頭：“沒有。”
“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讓我們去調查這個男人的身份了，我們現在需要做的是爲明天的發佈會做好防範，確保你們兩個人的安全。”王豪一臉凝重地對顧流光和古德說道。
“那個男人真的只買了一張票？”馮毅問道。
“對。”
“那明天到底會是誰來？是那個男人，還是李怡然？”
“都有可能。但不管是誰來，他們都已經暴露了行蹤，抓人不過只是時間問題。”王豪道。
“王警官說得對。”唐謙贊同道，“遊得再深的魚，也總要浮出水面喘氣的。”
顧流光沉默着沒有說話。不知道爲什麼，在聽到王豪說李怡然還有其他同夥時，他就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他覺得那個浮出水面的神秘男人，一定跟他有着某種關聯。
會是想象中的那個人嗎？
以爲他還在擔心明天的發佈會，唐謙安慰道：“放心吧，不管她明天來不來，我都會讓發佈會順利的進行下去。”
回過神來，顧流光站起身，雙手合十朝衆人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明天，一切就拜託了。”
離開公司時，窗外的夜色已然深沉。關掉辦公室的最後一盞燈，看了看辦公室牆上被紅布掩蓋着的那塊牌匾，顧流光轉身追上了前方衆人的腳步。
乘坐電梯來到地下停車場，王豪和馮毅、古德一邊討論着明天發佈會的細節，一邊向外走去。正當唐謙邁步想要跟上時，電梯的門卻迅速的合了起來，將他與顧流光隔絕在了電梯裡。
“唐謙。”顧流光開口道，“我有話想和你說。”
平靜的收回邁出去的腳，唐謙看向背對着自己的顧流光，道：“好。”
顧流光沉默了許久，久到指尖發麻，纔出聲問道：“唐謙，我和古德，我們還有機會再換回來嗎？”
唐謙的心跳突地一滯，聲音也不覺低了下來：“……我也不知道。”
“當初發現自己在別人的身體裡死而復生的時候，我心裡很慶幸，我以爲我終於可以擺脫從前，去過我想要的生活了。可無論我怎麼努力，與‘顧流光’有關的一切總是如影隨形的跟着我。”看着金屬壁殼裡倒影出的身影，顧流光啞聲說道，“於是，我開始認命，開始嘗試用另一種角度去接納我的過去。而之後發生的事也讓我明白，無論我的人生幸福與否，那都是我的苦難，我的坎坷，沒有人能替我承受。”
“你能這樣想，我很高興。”唐謙道。
“替我想想辦法吧，求求你。”顧流光低聲懇求，“所有的事情都是衝我來的，與古德無關。我做不到讓古德一個人站在前面頂着，自己卻自私的躲在你們所有人的身後。”
唐謙忍不住喚道：“流光……”
“你看，你一直在稱呼我‘流光’，而不是‘古德’，”顧流光笑了笑，“在你們眼裡，我還是那個我，跟從前沒什麼不同，對麼？”
唐謙頓了頓，道：“是。”
“我想回去。”顧流光說，“我想重新做回‘顧流光’。”
“好。”唐謙長嘆一聲，“我會幫你想辦法。但是，我不保證能成功，畢竟……像你們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少了。”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顧流光強扯着嘴角笑道。
唐謙也笑了起來：“是啊，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顧流光鬆開手，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唐謙，謝謝你。”
這一聲謝，包含了太多的含義。是感謝他曾經稀少卻又細緻的陪伴，也是感謝他在自己陷入困境時及時伸出的援手，更是感謝他這一路以來的點撥與幫助。
如果不是唐謙，他到現在可能還迷失在自己製造的迷宮裡。
“謝什麼，你是我的病人，也是我的朋友，爲你做這些，是我的責任。”
電梯門緩緩打開，露出了門後古德和馮毅焦急關切的臉。快速整理好心情，顧流光走出電梯，笑着對那兩人道：“抱歉，電梯剛纔有些故障，現在沒事了。”
“臥槽，纔剛搬進來幾天就發生故障！我要投訴這家電梯公司！”古德憤憤地說道。
“你又說髒話了。”顧流光道。
古德連忙捂住嘴，反應過來後，一把攬住他的肩，揚起下巴哼道：“反正這裡沒別人，爺高興！”
馮毅哭笑不得地追了上去：“你們兩人等等，車鑰匙還在我這呢！”
看着前方那兩道緊挨着越走越遠的背影，唐謙嘴角還有着笑意，心情卻格外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