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籤儀式結束後,大家相約6月份在中國的京城再見。第2天就是中國代表團回國的日子。
第2天一大早,還是梅澤由香裡首先過來找到李小強的。由於這事頭一天就說好了,因此李小強也事先做了一點準備。
這次陪同李小強過去的,依然只有張志東一個人。其他棋手並沒有跟着過去。因爲梅澤昨天在傳達加藤先生他們邀請的時候,好像只“邀請”了李小強一個人。再說了,日本方面邀請李小強過去,主要意思是想讓中日兩國的年輕棋手多交流一下。因此其他成年高手自己也不好意思前往。
也許是因爲幫李小強抽到了一個“好籤”的緣故。走在路上的梅澤由香裡顯得心情不錯,最起碼她在李小強面前放鬆了很多。一路上有說有笑的,不像以前那麼拘謹了。
這樣的變化,張大記者是看得出來的。因爲李小強能和梅澤由香裡接觸的時候,他基本上都在場。好像就沒有哪次落下過。他乘梅澤由香裡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對李小強豎起了大拇指。看他的表情,那更是要多**有多**。用一句話概括:就是十分的欠揍。
李小強只是和張志東兩個人過來的。不過當他來到目的地以後,還是被裡面的陣勢嚇了一跳。他除了看到高尾紳路等年輕棋手外,就連依田紀基,結城聰等等“並不年輕”的棋手也在裡面。不僅如此,裡面還有大竹英雄,加藤正夫兩個超一流棋手。更有阪田榮男,藤澤秀行兩位日本圍棋界的名宿。
看這個樣子,日本圍棋界對這次交流非常重視啊。在這個房間中,匯聚了日本圍棋界各個年齡段的代表人物。
簡單寒暄幾句後,和李小強關係最好的藤澤秀行先生開口了。他老先生大大咧咧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擺手,他直接就直奔主題:
“李桑。今天請你過來的意思。其實並不是什麼交流,而是請你來當講師的。你就跟周圍的這些年輕棋手,談談自己的修行之路吧。你不用那麼拘謹,因爲按照你的水平和實力,你是有資格當這個講師。當然,這就是我們請你過來的目的。不過你要注意了,你開講的時候不用客氣,更不能敷衍了事。必須說出你的真心話。。。”
說到這裡的時候,這位老神棍甚至對李小強做了一個鬼臉:
“。。。你也看到了你身邊的這幾位吧。我也不怕跟你說實話,我們幾位呢?其實就是專門過來監督你的。監督你到底有沒有耍滑頭。就在這說一些客套話。。。”
藤澤秀行先生既然說到這種程度。那李小強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好在兩世爲人的他,這種場面還是能夠應付的。李小強也不多廢話,他稍微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後,他就走到前臺,然後對着一羣日本年輕棋手侃侃而談。
當然,在這個時候,梅澤由香裡依然還是要充當他的翻譯,真正的“專職翻譯”。
“秀行先生既然說出這樣的話,那我肯定要遵命了。當然。我們在坐的都是棋手,對於圍棋的博大精深,大家肯定是知道的。因此在這麼一點時間內,我其實也將不出什麼東西來。我看這樣吧。因爲我們都是棋手,那我就用棋來說話,然後順帶說說自己的一點思考,以及自己在修行道路上的一點心得。”
說完了開場白。李小強就走到大家中間,自顧自的在棋盤上擺起棋來。
看到“棋盤上的巫師”準備“用棋說話”,在場所有的棋手都來了興趣。包括張大記者和阪田。大竹等人在內。都想聽聽李小強準備說些什麼。
李小強擺的第1盤棋其實很快就擺完了。因爲他只擺了不到20手棋。不僅如此,當他把這個棋擺完後,在場的很多棋手其實都對這個局面非常熟悉。
因爲李小強擺的是一盤“歷史名局”,是吳清源先生和木谷實先生當年進行“鎌倉十番棋”的第1局。而這一局,其實就可以當成吳清源先生稱霸天下的開始。
當然,李小強擺的這個開局,其實和吳先生是沒有什麼關係的。當他擺到第13手棋以後,他的手就停了下來。而他的手剛停下來,大竹先生他們就開始相視苦笑。因爲在這個時候,他們就差不多明白李小強的意思了。
因爲這一手棋很有名!到了後世,這一手棋差不多成了一個故事。成了一個被大家反覆引用的故事。甚至成了圍棋界人士經常說的一個口頭禪。
一個“被先生罵”的口頭禪!
這個故事是這樣的:本局的第13手,是木谷實先生下的。據當年的觀戰記者記載,當木谷實先生下這步棋的時候。他一邊落子,一邊在那喃喃自語:
“下在這裡肯定又要被本因坊先生罵啊,不過我這回還是想下在這裡。。。”
木谷實口中的“本因坊先生”,其實就是比他們輩分還高的秀哉。當年木谷實先生年輕的時候,秀哉就是日本圍棋“不敗之名人”了。算是圍棋屆的權威。因此木谷實這些人,稱呼他一聲“先生”也是很正常的。
木谷實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爲這個棋型是他第2次下出來了。他當時下了一步“三路拐”。而他第1次下出這步“三路拐”的時候,這步棋是受到秀哉前輩批評的。秀哉前輩認爲,在當前的局面下,走一步“二路小飛”,應該要比這步“三路拐”好。
就是這樣,一個“被先手罵”的典故就這樣誕生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樣一個故事,特別是那一步“三路拐”,被用來說明木谷實先生的棋風,被用來說明他的個性。所謂“堅實的木谷流”就是從這個地方開始的。但是還有人想過其他的涵義嗎?如果深入的解讀這個故事,又能說明什麼問題呢?
對於這個故事,在場的日本棋手應該絕大多數都是知道的。因此當他們看到李小強擺出這個圖。他們都默不作聲,他們都想看看一位中國少年是怎麼解讀這個故事。
“這步棋的故事,應該不用再說明了吧?我想大家都很清楚。不過在這個故事中,有一個細節讓我非常感興趣。我現在就把這個細節說一下吧。也讓大家一起來思考思考。。。”
“。。。我注意到:在這個故事中,大家的注意力好像都集中在木谷先生的那步“三路拐”上面,而秀哉先生的“二路小飛”很少有人提及。那麼我現在就問一下大家,在這個局部中,到底是哪個選擇更好呢?注意了,請大家都想清楚後回答我,如果自己拿不準的話,也可以和周圍的夥伴商量。但是等大家討論過後,每個人都必須有一個明確的答覆。我們還是等大家的結論出來後再繼續吧。”
其實這個問題根本經不起深入思考的。在坐的都算圍棋高手。因此這個結論應該不難得出。木谷先生的“三路拐”和秀哉先生的“二路小飛”相比。兩者雖然差距不大,但是放在絕大多數局面中。應該還是“二路小飛”更好一點。因爲在通常情況下,“二路小飛”的出路更加通暢,並且目數也要稍好一點。
當然,這個“稍好一點”確實也只有一點點,可能連1目都不到,最多隻算好個半目。儘管如此,在圍棋中好就是好。因爲有這兩個好處,說“二路小飛”比“三路拐”更好。那應該在大多數情況下都說得過去。
而“二路小飛”的好處,其實大家也清楚。這步棋就勝在“堅實”。其他沒有什麼好處。和“二路小飛”相比。它在實戰中的實際作用,可能也就少了一枚劫材。因爲下“二路小飛”的話,對手眼見就有一步“衝”的劫材。
“出路暢快”是實實在在的,“目數更好”也是實實在在的。而一枚劫材呢?在一整盤棋中。就未必能夠起到作用吧。
但爲什麼木谷實先生還要下這步堅實的“三路拐”呢?他唯一的原因,就是更看重棋的厚薄,因爲“劫材少也是厚”。
他就是看重這個,所以他寧願把另外2個優點丟掉。
“李桑。這個故事我們都很清楚,我們剛纔也得出了結論,如果是我們自己下的話。我們可能都會下那步“二路小飛”,同時我們也都很佩服木谷先生的堅持。但是你爲什麼跟我們說這個呢?我們不怎麼明白你的意思。”
“真的嗎?你們真的很佩服木谷先生的堅持嗎?我看不一定吧!的確,因爲這兩步棋差距不大,也沒有特別明顯的好壞之分。因此你們沒有很明顯的觸動。但是如果是這步棋呢。。。”
在這個時候,李小強又飛快的在棋盤上擺了一個著名的棋形。。。
沒錯,他擺的棋形的確非常“著名”,因爲這就是圍棋中那步最著名的俗手:
“星位尖頂小飛掛”
“。。。如果是這步棋呢?當你們很想下這步棋的時候,你們在對局中,會擔心“被先生罵”的情況嗎?”
“這。。。”
“我可以明確的告訴大家,我在平時修行的時候,或者在比賽中的時候,我從來就不擔心“被先生罵”!我甚至希望自己下出“被先生罵”的棋,這樣我的贏棋機會才更大。沒錯,我就是這樣認爲的!我這樣說大家明白嗎?”
說到這個程度的時候,李小強比較還很年輕,所以有些話他不好深入下去。至於這些日本年輕棋手能夠聽進去多少。那就不關李小強的事了。
隨後李小強又回答了日本年輕棋手的很多問題。李小強回答的時候倒是盡心盡責,沒有什麼隱瞞。但那些日本年輕棋手是怎麼想的,李小強其實並不怎麼清楚。因爲他的話,都要經過梅澤由香裡的翻譯。而梅澤到底能不能翻譯到位,李小強其實有的擔心。
不過總體來說,場面還算是比較熱烈,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時間過得很快,李小強馬上就要離開了。當大家的話題終於轉到李小強那個神秘的身份,那個“中古棋傳人”的身份。李小強陷入了爲難,因爲他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方式,向這些人介紹中國的古棋。
就在他臨走的時候,李小強突然升起了一個“惡作劇”的點子。他突然微笑着對梅澤由香裡說道:
“由香裡,去,你過去請你師傅過來。我這裡有一個超級難題,我估計你師傅也未必能夠正確解答吧。不過在你們日本,好像也只有你師傅,號稱天煞星的加藤先生,最有資格來解答這個問題了。。。”
當梅澤由香裡疑神疑鬼的走到她師傅面前。當她把李小強的話轉達給加藤先生聽。不僅是加藤了,就連阪田先生,秀行先生和大竹先生他們都來了興趣。其他年輕棋手更是充滿好奇,他們都想見識一下李小強口中的“超級難題”。
當加藤先生他們過來後,李小強微笑的走到一塊棋盤邊。他想讓這些日本同行們見識一下中國古棋的瑰寶。
李小強想到了什麼惡作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