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t,停!重來!”宋錚面無表情的大聲叫停,隨後補充道:“化妝,給張婧初連上補點兒妝,臉色太白了,剛纔那條不行,準備一下,再來一條!”
張毅一瘸一拐的走過去,面色極其不爽地回頭看了宋錚一眼,嘆了口氣,拍了拍張婧初的肩膀,道:“沒關係,再來一次就是了。”
“第三百二十七場,第九條!”
啪嗒!
“各部門預備,開始!”
“放開我,放開我,他是我哥,他是我哥。”說着,張婧初用力掙脫來拉着她的兩個羣演,撲倒在地,用力將籃子裡的一個雞蛋朝着被綁在木樁上的張毅扔了過去,剛要接着說臺詞~~~~~~
“cut,不行,重來!”宋錚盯着監視器,毫不猶豫的大聲道。
所有工作人員都嘆了口氣,吳繡波正站在燈光組後面,面對着張毅,向張毅無奈地笑了笑。
本來下一個鏡頭就是吳繡波的,可他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雖然演員等拍戲也是工作中理所當然的一部分,但是今天天氣不好,下着濛濛細雨,讓吳繡波這樣等法,宋錚好象有點兒不近人情。
張毅看了看周圍的人,他知道,宋錚在劇組很得人望,大家都服他,他也一樣,所以即使不理解,也不敢反對他的做法。
但是在張毅看來,張婧初的表現已經非常好了,可宋錚就是不滿意,讓一個女孩子在泥地裡撲來撲去的,沒頭沒腦的拍了八條,也不讓演員休息一下,他真是有點兒忍不住了。
“導演,八條了!”張毅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跟着宋錚發牢騷,語氣極可能的溫和,倒更像是在提醒。
張毅雖然不是真的被綁在木樁上,只是被對着鏡頭站着,可是他的腳,就算是這麼站着也受不了了。
“哪那麼多的廢話,八十條也得拍!”宋錚不爲所動,指揮着工作人員準備下一條。
張毅看了看張婧初,憋了口氣,雲南這邊的十一月份雖然不算太冷,可是氣溫也在十度以下,再加上下着小雨,更顯陰冷,爲了劇情需要,張婧初已經穿着清涼的夏天衣服拍了一個多小時了。
宋錚擡頭看了看張毅,發現他臉色很臭,心裡知道他心疼女演員,張毅這個人待人好,在劇組裡人緣不錯,尤其是對待組裡爲數不多的那幾個女演員,很有紳士風度,平時特別照顧。
宋錚想了想,走過去跟張旭交代了幾句,然後對張毅道:“你之前那半條可以了,你休息一下吧,我們只拍張婧初的第二句臺詞開始的那個鏡頭!”
張毅一直這麼站着,腳的負擔很大,宋錚也不希望他的傷勢加重。
張毅聞言,嘆了口氣,搖頭道:“算了!我不用休息,我還是給張婧初配一下戲比較好。”
宋錚笑着點了點頭,劇組裡爲了節省資源,經常有這種情況,在拍近景或特寫的時候,按劇情應該是演員a,對着演員b說臺詞的,但是用不着演員b在鏡頭裡,於是這個演員b就在一旁休息,攝影師拿個木頭,甚至是伸出自己的一個拳頭對着演員a,讓他就把這個東西,當成演員b說臺詞。
不過圈兒內以敬業聞名的明星,一向反對這種做法,認爲這種方法回妨礙到演員的體驗感,每次即使不拍他們,他們也會很主動地站到和他們對手的演員對面,按照戲裡的情境表演做出反應,來配合女演員演戲。
宋錚上輩子聽說過關於香江影帝樑超偉的一個故事,據說有一次,樑超偉拍一個戲,劇本是寫女主角在樓上聽到他上樓的腳步聲,然後自言自語說臺詞。
這個鏡頭根本就不用樑超偉入鏡,可樑超偉依然堅持自己在樓下上樓梯,做音效配合女演員,結果那個花瓶這麼簡單的戲拍了十二條,樑超偉就老老實實走了十二個來回。
宋錚也知道張毅非常敬業,現在他叫張毅不用給張婧初配戲,到一邊休息,他怎麼會肯。
宋錚也猜到張毅的回答,他也只是說說而已。
“預備,開始!”
“放開我,放開我,他是我哥,他是我哥。”說完,張婧初用力掙脫來拉着她的兩個羣演,撲倒在地,用力將籃子裡的一個雞蛋朝着被綁在木樁上的張毅扔了過去,剛要說臺詞~~~~~~
“cut,再來一條!”
“放開我,放開我,他是我哥,他是我哥。”說完,張婧初明顯停頓了一下,然後用力掙脫來拉着她的兩個羣演,撲倒在地,用力將籃子裡的一個雞蛋朝着被綁在木樁上的張毅扔了過去~~~~~~
“cut,再來一條!”
張婧初用力掙脫來拉着她的兩個羣演,撲倒在地~~~~~~~~~~~
“cut,再來一條!”
“cut,再來一條!”
“cut,補妝!多用點粉,演員臉色太白了!”宋錚命令道。
“還補什麼粉!”張毅就算是再怎麼尊敬宋錚,到了這個時候,也忍無可忍了,對着宋錚大聲叫道:“都凍成這樣了!臉色能不白嗎!你自己看看,這臉上還掛得住粉嗎?”
宋錚沒搭理張毅,咬了咬牙,他也心疼張婧初,可是~~~~~~~~
“那就不要補妝了,碼頭!給張婧初一杯熱牛奶,喝完馬上開始,不休息。”
張毅冷着臉看了看宋錚,扭過頭去。
演員和導演吵架這種事,在劇組絕對司空見慣,那種工作氛圍,再好脾氣的人也難免有火,但是這種事情很少發生在劇組,因爲宋錚這人匪性太大,拍戲的時候,劇組裡幾乎人人怕他,更別說是張毅了,他這個角色,還是宋錚咬着牙留給他的,他自然感恩,只不過,此情此景,宋錚這麼折騰張婧初,還是讓張毅感覺宋錚太不可理喻了點兒。
張婧初倒是沒什麼,只是平靜地看了眼張毅,又看了看坐在監視器後的宋錚,她雖然很冷,而且剛纔一連那麼多條,摔得渾身疼,這會兒都有點兒站不住了,但是她絕對在心裡支持宋錚,她相信她喜歡的人是個非常了不起的好導演,她更相信宋錚這麼做,有他的理由。
“導演,沒有牛奶了,熱茶行不行?”
“我說的是熱牛奶!”宋錚跳起來吼道,“發錢的時候沒人民幣給你,我tm給你越南盾行不行?茶什麼茶!沒有就趕緊去買,等着我給你請功呢!”
馬頭正撞在槍口上,卻不敢像張毅那樣頂撞,一臉爲難僵在那裡。
他倒是想去買,可是要買的話,得去騰衝縣城裡,一個來回好幾個小時,這些天劇組拍戲,哪天不時迎着朝霞去,頂着月亮歸的。
張婧初淡淡的說道:“給我一杯開水就行了,熱的。”
馬頭聞言,頓時如遇大赦,一會兒端個杯子就跑了過來,小心意意連忙遞過去給張婧初。
張婧初接過杯子暖了暖手,喝了一口,覺得全身都舒服了,沉靜地想了想劇情結構和規定情境,還是不理解自己哪裡做的不對了。
張毅還要說話,卻被走過來的吳繡波給攔住了,搖了搖頭,吳繡波在劇組裡也是有名的好脾氣,等了兩個小時了,還是一點兒牢騷沒有。
張婧初喝了半杯熱水,精神大振,大聲對宋錚道:“導演,可以再開始了。”
宋錚懶洋洋地站起來,走過去對張旭交代了幾句話,然後面向張婧初冷冷的說道:“張婧初小姐,我想告訴你,如果這段戲要是人家周訊來拍,最多五六條就ok了!”
說着,宋錚扭頭向監視器走去,沒多看張婧初一眼。
張婧初楞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宋錚會這麼說,眼圈立時就紅了。
她覺得自己今天沒有作錯什麼啊?
宋錚應該瞭解她對藝術和表演是多麼的執着和熱愛,批評她的表演,而且還拿着別的女演員和她比,恐怕比打她,罵她,還令她難受。
宋錚回到監製器後面,自己心裡也不自在,但是還是大聲道:“預備,開始!”
張婧初聽到開始地命令,本能的定了定神,進入戲裡的情境中去。
“放開我,放開我,他是我哥,他是我哥。”張婧初用力掙脫來拉着她的兩個羣演,撲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喊着,用力將籃子裡的一個雞蛋朝着被綁在木樁上的張毅扔了過去,接着說臺詞。
可是她說完第一句,立刻想起剛纔宋錚對她的態度,這下有點人戲兩難分了,整個情緒上來了沒法控制住,覺得又是委屈又是煩躁,手抓着地上的泥,嘴脣一個勁兒的顫抖,眼神帶着倔強,委屈,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張婧初終於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地上,將手裡的籃子用力朝着張毅扔了過去。
“好,成了!太棒了!”宋錚興高采烈的跳了起來,高興的像個小孩子一樣大笑大叫。
全劇組的人見狀,如遇大赦似的鬆了口氣,不過都不明白宋錚什麼意思。
只有副導演張旭向張婧初豎了豎大拇指。
宋錚飛快地跑到張婧初身邊,脫下自己的羽絨服外套把她裹了個嚴嚴實實,然後也顧不得還有那麼多雙眼睛在看着,抓起張婧初的手用力搓着,不停的呵氣,一邊大吼道:“誰去弄點熱量高的飲料來,別再跟我說只有咖啡了,馬頭,你tm的要是再弄不來熱牛奶,老子就弄死你!”
張婧初看着宋錚滿臉都寫着心疼的模樣,立時原諒了他,但是還是覺得很奇怪,緊接着就發現自己的手還被宋錚抓着,不禁一陣臉紅,趕緊抽了出來,板着臉掩飾住自己的尷尬,道:“宋大導演,您老弄的什麼玄虛?”
宋錚一愣,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爲有些不妥當,尷尬的一笑,但是想到剛剛那個鏡頭,又異常開懷的笑了起來,道:“你過來看看。”
說着把張婧初拉到了監視器前,回放剛纔那條。
剛剛那場戲說的是,孟煩了因爲在怒江對過看到了自己的老父老母,心中牽掛,打算過江去找父母,做了逃兵,被虞嘯卿的憲兵抓了回來,綁在木樁上示衆,和孟煩了有過一段情的禪達土娼小醉知道了以後,來給孟煩了送吃的,被負責看守孟煩了的憲兵阻止。
張婧初當時的情緒,應當是又委屈,又煩躁,又心痛,還得帶着幾分倔強,因爲像小醉這樣,在兵荒馬亂的年月,一個人掙扎生存的女孩兒,壓根兒就不應該是楚楚可憐的,否則的話,她根本就活不下去。
其實這種戲份,一般的導演和演員一條就過了,無非就是那麼個意思,觀衆也決不會去計較女演員的情緒,就是計較,也不會這樣去分析。
但是宋錚這樣的人卻會認爲,演戲倘若這也無所謂,那也都可以,那做出來的只能是漏洞百出的垃圾。
這個鏡頭後面是一場張婧初和吳繡波的對手戲,一個生活在社會最底層,最卑賤的土娼,面對位高權重的軍官,好不怯懦,激烈爭辯,是小醉這個人物性格上的轉折,從這一場開始,小醉這個人物的性格將會更加豐滿。
原版裡面,宋錚覺得最大的遺憾,就是小醉這個人物刻畫的非常單薄,好像她的出現,只是爲了給劇中增加一點兒女性元素,被生硬加進去的。
但是宋錚看過原版小說,他反倒是覺得小醉這個人物,是整個故事當中最大的亮點,她的身份地位,她謀生的手段可謂骯髒,但是她這個人的靈魂是整部戲裡最純潔的,她的出現,應當是爲整個故事帶去了一股清風,在那個兵荒馬亂,國破家亡的危難關頭,這個女人的出現,讓人如沐春風,等到後來,揭示了這個人物的命運,纔會讓觀衆更加痛徹心扉,這個一個清麗的女孩兒,爲了生存,只能從事那樣的職業,難道不是那個時代的悲哀嗎?
所以,宋錚在重新創作劇本的時候,給小醉這個人物增加了不少戲份,今天這一場,就是告訴人們,她雖然爲了生活,只能出賣自己的肉.體,但是,她並不是麻木的。
爲了保證後半段的戲始終很“豐滿”和“結實”,這段戲非精益求精不可。
張婧初此時站到監視器前,纔看了兩眼就明白了,看看鏡頭上的自己,嘴脣在顫抖、眼圈是紅的、臉色又白又憔悴,手用力抓着地上的爛泥,全身上下到處都是戲,尤其是手抓着泥的那兩下,光是這個動作,就有種讓人看着委屈,想哭的感覺。
再加上後面將要拍的傷心欲絕的吵架的戲,估計等電視劇播出的時候,光是張婧初這個鏡頭,不知道要勾多少女觀衆的眼淚。
張婧初看過之後,惋惜的說道:“可惜拍了三十幾條,那麼多膠片,浪費了。”
“不浪費啊!”宋錚得意的說道,“我一開始就跟張旭說了,中間的那二十多條,其實他讓攝影師關了鏡頭,根本沒開,一直到最後那遍,才讓攝影師正式拍的!”
“姓宋的!你好啊你!”一向穩重的張婧初聞言,也氣得哭笑不得,擡手就打,趁機把剛纔的一肚子委屈發泄出來,下手又重又狠。
“喂!喂!喂!別打了啊!”宋錚吃痛的叫着:“這裡這麼多人看着呢!啊,哎喲,還有完沒完啊,快看,有~~~~~~有記者,你看你看,真的不騙你,哎喲!記者真的來了,明天出緋聞了~~~~~~~~~哎喲,哎喲!”
宋錚和張婧初一跑一追的打鬧了起來,剛剛片場還非常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起來,一些人忍不住笑了。
張毅和吳繡波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監視器前,看着鏡頭靜靜的發着呆,按着回放看了兩遍。
張毅的臉色有點兒不太好意思,他知道,剛剛是誤會宋錚了。
“行了!放飯,都不餓是不是,要是都不餓就接着拍,我還省一頓呢!”
捱了好幾下,張婧初的氣也總算是出了,帶着任童去清洗,換衣服,宋錚剛剛拿下了一條重頭戲,心情特別好,也忍不住開起了玩笑。
在化妝車的上張婧初聞言,笑罵了一句:“真是屬狗的,一會兒一變。”
任童拿着毛巾給張婧初擦着頭髮,笑道:“嗐!小初姐,我早就習慣了,以後他要是發脾氣,你就別搭理他,他讓說什麼,就做什麼,等到拍完戲,他肯定給你道歉,我就這樣,我有時候要是出了錯,頭一低,他愛說什麼就讓他說去,事後,他要是不給我賠禮道歉,不給我買好吃的,我就繼續不搭理他,用不了一天,他肯定就繃不住了!”
張婧初聽得,不禁覺得好笑,隔着窗戶看着外面,像個大孩子一樣,在跟着吳繡波逗貧的宋錚,不禁看得癡了。
“小初姐!我去給你領一份兒,咱們就在車上吃吧,還能暖和點兒!”
張婧初一怔,笑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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