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睡在他懷裡, 清秀的側臉安詳而甜美。
燕赤霞怔了怔,忍不住觸摸他的臉,熟悉的輪廓, 早已刻在他心中, 此刻碰觸, 竟恍如隔世。徒弟的臉有點像一個人, 這個人, 他念了很久,想了很久,他知道, 這是罪孽的,他不能想, 不能念, 只因……人妖殊途。最後眼睜睜看着她嫁於他人, 只得一聲嘆息。
“大叔……”
燕赤霞回過神,立即收回手, 發現徒弟只是喃喃了一句,倒頭睡了過去,
昨夜,他怕是累極了。
燕赤霞脣邊浮出淡淡的笑意,撫摸徒弟的髮絲, 心中有種難言甜蜜, 莫名的喜悅, 縱然那時也未嘗過。
彷彿回到了那時情懷, 少年心事, 都已遙遠,淡漠在歲月洗禮中。
他湊近徒弟, 似着了魔般盯着那淺粉的脣瓣,終於抵不住誘惑低頭淺嘗。
徒弟揉了揉眼睛,迷茫的看着他,一瞬後似乎明白了什麼,臉頰染上可疑的紅色。
兩人一時無言。
燕赤霞仍舊保持那個姿勢,低着頭,脣離得很近,彷彿一開口,就能碰上。
“小晴。”
“嗯?”
“怪師父嗎?師父沒保護好你。”
徒弟搖搖頭,燕赤霞對他的保護,他都知道,只是他已習慣,便坦然接受。
然而這次的事,萬不是習慣能解釋的,那時渾身燥熱,幾乎焚燒了理智,他記得自己緊緊攀住一個人,身體隨着他搖擺,那時,他想到的是大叔,他自己也嚇一跳,其實,月中天,是他嚮往的美人。
也許是他潛意識想,這世上,若唯我一人不會傷害他,那一定是師父。所以,他纔會在那個時候,喊他的名字吧。
江小晴笑了下,擡起頭在燕赤霞脣上碰了碰,又迅速低下頭,將自己掩的嚴嚴實實的。
徒弟的耳朵似乎紅了,燕赤霞見了,心底只一個念頭,他想擡起徒弟的臉,狠狠糾纏。
這種急迫的念頭,便是他那時也不曾有過。
他沒有猶豫,果真做了。
徒弟的眼中有過失措,終是迎合了他……
“大叔……”
“嗯?”
“放我下來。”
“你走的動?”
徒弟紅了臉,他此刻伏在他背上,雙腿夾住他腰上,而他託着他,這姿勢……
“聽師父的。”
“嗯。”
徒弟環住他的脖子,臉在他脖頸處蹭了蹭,擡頭看,迷霧森林重重雲霧,看來倒有幾分朦朧美感。
他忽然覺得,就這樣走下去也不錯。
燕赤霞被他走了段路,忽然停住,“雲霧散了。”
前方分岔的路口慢慢重合,變作一條筆直的大道。
燕赤霞神色一動,對着半空道一聲多謝,便一往直前,不再回頭。
他們站在迷霧森林入口,回頭看,方纔走過的地方重被雲霧吞噬,變得茫茫然一片。
江小晴心有餘悸,“大叔,我們這就……出來了?”
燕赤霞放他下來,在他髮際親了記,抱了他一下,鬆開。
“燕師兄,小晴,這裡……”這時有人喊了聲。
燕赤霞拉着徒弟朝他們走去。
他點點頭,“莫師弟。”
說起林中經歷,莫飛羽感嘆,“當時我追着採臣,陷入一處幻境,被困在裡頭一天一夜,第二日那幻境自己消失了,卻不知那魔頭是何用意。”
“也許……他是跟我們玩笑。”
同莫飛羽一起還有寧採臣,聶小倩。
後者二人十指相扣,很是惹眼。
“你們……”
寧採臣點點頭,紅着臉說,“待張兄的事了結後,我想和小倩成親。”
江小晴笑的有些僵硬,“嗯,恭喜你。”
莫飛羽態度大變,“聶姑娘雖然非我同類,難得她對採臣一片真心,我支持他們。”
他這話是對燕赤霞說的,燕赤霞捉妖是出了名的不講情面,若他阻攔,可不妙。
果然燕赤霞皺眉,“人妖到底殊途,縱然我視而不見,天道能容得了他們?”
“燕道長,哪有這麼多天譴,老天爺管不過來的,小倩是好妖啊。”
書生握緊佳人的手,聶小倩默默回握,並不開口爲自己分辨。
“罷了,你們的事,我不干涉便是。”燕赤霞道,“莫師弟有何打算?”
“我啊,先去祭拜天機前輩,去他往常的居所看看,也許能找到一絲線索,風凌鏡沒在幻魔手中,定是被前輩放在某處要緊地方。”
燕赤霞點頭,表示同他一路,也許能幫上忙。
一行人打聽到一處居所,據聞天機老人去迷霧森林前住在這裡。
那是個竹屋,構造簡單,物品擺放的很整齊,這裡空氣十分清新,環境幽靜,適宜隱居。
莫飛羽造了個空墳,刻了牌位供着。他對着牌位朗聲道,“希望前輩在天之靈助我早日找到風凌鏡,完成心願。”
說完,他對着牌位叩拜,磕了三個頭。
寧採臣拉着小倩一同跪下,磕了個頭,“小生定要尋出風凌鏡,爲張兄討個公道,還望前輩保佑。”
竹屋裡靜悄悄的,一片肅穆。
“莫兄,”寧採臣滿眼感激,“大恩不言謝,若有采臣幫的上,採臣便是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莫飛羽直直看着他,“寧兄弟嚴重了,私心說,我找這鏡子並非爲你,除魔衛道本是道家使命,再者,我其實是爲了找一個人。”
江小晴錯愕了,連燕赤霞也有些意外。
莫飛羽從一開始就表現出魔宮的執著,爲了找出魔宮位置可謂費盡心思,卻是爲了一個人?這個人,對他而言,必然至關重要。
“莫非是情人?”
江小晴掩住嘴,由於太驚訝,不慎將疑問脫口而出。
其餘幾人一眨不眨盯着莫飛羽,顯然等着他的答案。
莫飛羽瞪了小晴一眼,“非小晴所言,我要尋的那人,是家弟。”
莫飛羽垂眸,表情肅穆,“我小時本來幸福美滿,我出生的村子雖然貧窮,閤家團圓,後來小弟出生了,爹孃請了道人爲小弟算卦,都說小弟吉星高照,爹孃自是開心,誰道後來村裡遭逢突變,闖進來一夥人,在村裡大肆屠殺,爹孃都遭了難,當時我貪玩在外,才逃過一劫。而小弟失蹤了 。我尋遍了方圓百里,也找不到小弟下落。
後來我才知道,這事是魔宮妖孽所爲,小弟必是給他們捉了去。”
我拜入師父門下,潛心修煉,爲的便是對抗魔宮,尋到小弟。”
“血海深仇,我必向魔宮討回,”莫飛羽轉而對江小晴道,“小晴,你可願幫我?”
江小晴噎住,儘量擺出平靜心態,“我自然幫,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莫師叔,你有沒有想過,他也許……不在人世了。”
江小晴這話並不是說假,莫飛羽靠修道活了三百多年,他家小弟卻是□□凡胎……
他若真被魔宮掠去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可還安在?
竹屋外頭不知何時下起雨來,滴答滴答,與竹葉摩挲的沙沙聲交響,格外安靜。
莫飛羽目光投在窗外,緩緩道,“不會的,我相信他尚在人世,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放棄過,縱然再過千百年,我也不會放棄。”
是啊,這麼多年的信念支撐着,一旦希望落空,人生會變成何種模樣?
只能選擇相信,只能一往無前。
衆人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