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便已經是鳳國的境內，宋城兩字高高的掛在城牆之上。
趕車的師傅朝蘇暮雲開口道，“蘇公子，今日咱們只能到這了，不能繼續往前走了。”
蘇暮雲點了點頭，這天色已經不能讓他們趕到下一個城鎮了。
三人便進了宋城，直奔最近的一間客棧而去。
“蘇公子，老朽啊，也只能將你們送到這裡了，咱們凌國人在鳳國是受不了什麼好臉色的。”到了客棧外面，趕車的師傅就朝蘇暮雲開口道。
蘇暮雲一愣，而後才反應了過來，便點頭道，“好，謝謝師傅了。”蘇暮雲從袖中掏出了一錠銀子遞給趕車的師傅。
趕車的師傅十分不好意思的朝蘇暮雲拜了拜，“蘇公子，當真是抱歉了。”
“無礙的。”蘇暮雲搖了搖頭。
慕臨安此時也下了車，對於這樣的現象他早就料到了。
蘇暮雲看着車伕遠去的背影，心中嘆了口氣，就算是三分天下，每一個國家的百姓都是對自己國家的人來，對別的國家皆是沒什麼好臉色看。
這是最大的弊端，對商業的發展極其不利。
“走吧。”慕臨安看到蘇暮雲在發呆，不禁開口道。
蘇暮雲點了點頭。
兩人就進了客棧。
遠處卻有兩個人一直看着他們，直到他們進了客棧。
“王爺，怎麼了？”宋城縣令張文從前的師爺葉城看着鳳卿辰突然停住了腳步，已經看了那邊半天了，不禁開口問道。現在的鳳卿辰已經封了王。
鳳卿辰神色複雜的搖了搖頭，“沒事，你先走吧，本王先自己逛逛。”
他也是今日纔來的宋城，沒想到居然就碰到了蘇暮雲。
若是以往，他肯定直接就走向了她，或許還會質問她爲什麼要甩開淵霧。
可是今天因爲葉城在他旁邊他便忍住了，可沒想到最後靠近蘇暮雲身邊的那輛馬車裡居然走出了一個男人，因爲背對着他，所以他看不到那人的長相。
蘇暮雲那麼聽那個人的話，那個人腿腳好像有些不利索，蘇暮雲居然伸手扶住了他，兩人極其親暱的進了客棧。
葉城看了一眼鳳卿辰，有些不解，卻也沒多問什麼，“那下官先告退了。”
鳳卿辰點了點頭。
葉城便退了幾步，才轉身走了。
鳳卿辰的雙手已經緊握成拳，他轉身走了兩步，腳下一頓再頓，又轉身走了回去
“小二，剛剛進來的那位公子在哪裡？”鳳卿辰進了客棧就陰沉着臉問着小二。
小二一愣，先是打量了一番鳳卿辰，見到鳳卿辰身上的穿着可是非同一般，便又諂媚道，“公子？不知這位公子說的是哪位？剛剛進來的公子可有些多。”
鳳卿辰皺緊了眉頭，“就是穿青衣的那個，她身邊的那個男人腿有些不方便。”
小二這才恍然，“哦，是蘇公子啊，她在天字一號間。”
鳳卿辰眉間皺的更緊，“那他身邊的那個男人在幾號間。”
“天字二號間。”小二不假思索的開口。
鳳卿辰臉色終於緩和了一些，擡手就從袖子裡拿出了一錠銀子給了小二，“多謝。”
小二接過了銀子，眼睛立馬成了銅錢樣了，立即就道，“不謝不謝，公子客氣了啊。”
鳳卿辰擡腳就朝樓上走去。
蘇暮雲剛把東西放下，門外便傳來了一陣敲門聲，蘇暮雲無奈道，“慕臨安，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麼。”
門外的人像是因爲這句話一愣，敲門聲戛然而止。
蘇暮雲有些訝異的看向門外，“慕臨安？”
沒有回答。
蘇暮雲狐疑的走過去開門，這個時候還能有誰來敲她的門。
入眼便是鳳卿辰那張俊美無雙的臉。
蘇暮雲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你怎麼會在這。”說出口的話亦是陰冷至極。
鳳卿辰皺緊了眉頭，想說的話有很多很多，卻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蘇暮雲看着他，冷笑了一聲，“不說話算什麼？”
“我……來查案。”鳳卿辰開口道。
蘇暮雲也不知道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是什麼感覺，是失望，卻也在自嘲。
她剛剛分明在期盼鳳卿辰說他是專門來找她的。
鳳卿辰看到她的神色，心中有些慌亂，卻是更爲冷聲的問她，“你爲什麼不讓淵霧跟着你？”
“不想。”蘇暮雲想都沒想就開口。
鳳卿辰眉間皺的更緊，“因爲那個慕臨安？”
他是認識慕臨安的，那個慕家大少爺。
蘇暮雲揚起了脣邊，“鳳卿辰，你不覺得你這話有些可笑麼？”
“蘇暮雲。”鳳卿辰看向蘇暮雲的眼眸，只是一瞬，那雙明亮的眼眸便移開了。
蘇暮雲壓住剛剛看到他眼睛那一刻心中的悸動，“你走吧。”
鳳卿辰只覺得心中像是猛然被人堵上了，上一次他們見面的時候，還約定了一個一年之期，可現在呢，“蘇暮雲，你覺得你這話可笑嗎？”
鳳卿辰伸手就將蘇暮雲摟在懷裡。
蘇暮雲一驚，用盡了全力去推開他，鳳卿辰卻始終沒鬆動一分。
“你不是說讓我等一年了，現在才過了多久，一個月，一個月而已，你爲什麼就將這一切全都忘了！”鳳卿辰近似隱忍的開口。
蘇暮雲因爲他的話，手上的力氣也小了，更可以說是停止了，“那是我當時不知道”
“蘇暮雲！”鳳卿辰在蘇暮雲還沒說完那句話的時候就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想聽，你說的一年，就是一年，我不會忘！”鳳卿辰收緊了手臂，將蘇暮雲摟的更緊，像是要將她摟進自己身體裡。
蘇暮雲卻突然在他懷裡冷笑出聲，“鳳卿辰，你真可笑。”
蘇暮雲擡手又掙扎了起來，鳳卿辰卻怎麼也不肯鬆手，蘇暮雲張嘴就咬在了鳳卿辰的肩膀上。
現下是夏季，鳳卿辰穿的並不多，蘇暮雲那一口卻咬的不輕。
蘇暮雲只感覺到鳳卿辰身體猛然一僵，卻是隨即便放鬆了下來，他根本就不會推開她。
蘇暮雲只覺得口裡傳來一陣的血腥味，蘇暮雲鬆開嘴垂眸卻看到了鳳卿辰的肩膀上已經印出了血漬。
蘇暮雲看到的那一刻也不知道爲什麼，眼眶瞬間便紅了。
鳳卿辰只覺得抱着的人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動作，一陣鋪天蓋地的難過猛然襲來、
鳳卿辰連忙放開她，垂眸看向她，“阿雲……”而後柔聲的開口。
蘇暮雲的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無聲無息的滾落在地。
“阿雲……你…你別哭啊……”鳳卿辰瞬間就慌了神，“阿雲，對不起，對不起……”
鳳卿辰伸手去輕拭她臉上的淚水。
蘇暮雲擡眼看向他，“鳳卿辰……你怎麼能喜歡我呢。”
如果他不喜歡她，他就不會對她那般好。
她現在就不會覺得這樣的難過。
“阿雲……”鳳卿辰愣了一瞬，輕聲叫她的名字。
蘇暮雲伸手就抱住了鳳卿辰，“你要是不是鳳卿辰，該多好。”
蘇暮雲低低的說了一句，而後便是淚如泉涌。
鳳卿辰只感覺到抱着自己的人在輕聲的抽泣。
“我是鳳卿辰就不好了嗎？”鳳卿辰開口問她。
蘇暮雲將臉埋在他的懷裡，狠狠地搖了搖頭。
他是鳳卿辰，就是逼死孃親的兇手。
“阿雲……爲什麼？”鳳卿辰苦笑的開口。
“你是鳳卿辰的話，我們，只能你生，我死，或者，我生，你死！”蘇暮雲哽咽的開口。
你看，都說是天命難測。
她好不容易想要再次去喜歡的人卻是仇人。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
蘇暮雲突然就想到了這句話，“你要是不是鳳卿辰，多好。”
上天讓她重生一次，遇到鳳卿辰，原來不是讓她去喜歡他，而是讓她去殺了他。
你生，我死。
“爲什麼？阿雲，爲什麼是你生我死？”鳳卿辰捏住她的肩膀，將她從懷裡拉出來。
蘇暮雲淚眼迷濛的看向鳳卿辰，“淵霧，沒有告訴你嗎？”
鳳卿辰一震，淵霧他們又騙他！
蘇暮雲低低的笑了出聲，緩爾才道，“鳳卿辰，如果你不認識我，你的天下需要將我娘交給凌國才能得到，你會願意嗎？”
鳳卿辰猛然一僵，狹長的丹鳳眼中閃現出了不敢置信。
“你明白了嗎？”蘇暮雲擡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眼淚卻是越來越多的掉落。
蘇暮雲曾經告訴過他，她是重生過一次的人。
那一世，他不認識她。
“阿雲……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我們不能這樣看待事物。”鳳卿辰強迫着蘇暮雲看着他，着急的開口，眼底也是一片溼潤。
“鳳卿辰……”蘇暮雲不想去看他眼裡的慌亂。
“阿雲……”
直到最後鳳卿辰卻也只有輕聲叫了她的名字。
他能說什麼？
連辯解都不能夠。
“你可以選擇現在就殺了我。”蘇暮雲終於忍住了眼淚，笑着看向鳳卿辰。
她的意思便是，若她現在不死，那麼，將來他們只能是仇人。
鳳卿辰鬆開了手，已然是面如死灰，隔了半晌，鳳卿辰才也笑着看向蘇暮雲，“我們之間，只有我死你生這個可能。”
蘇暮雲是他的陽光啊。
他怎麼可能讓蘇暮雲變成他的仇人呢？
就
算是上一世他對一切都不知道，他也不能原諒那個自己。
蘇暮雲是他要守護一生的人啊。
怎麼可以做傷害她的事呢。
他做什麼都是爲了蘇暮雲啊。
那個說，我們一無所有的人啊。
“阿雲，你的那把匕首還在身上嗎？”鳳卿辰突然開口。
他知道蘇暮雲身上總是有一把匕首是用來護身的。
蘇暮雲心中一震。
“阿雲，你殺了我吧。”鳳卿辰擡手拉住了蘇暮雲的手，含笑看着蘇暮雲，那笑容卻是有着如釋重負的感覺。
“你是覺得我不會麼？”蘇暮雲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
鳳卿辰緩緩搖頭，“不是，我知道阿雲一直都很理智。”
他只是想死在蘇暮雲手上罷了。
蘇暮雲猛然甩開了鳳卿辰的手，踉蹌的後退了兩步。
她很理智。
是啊。
“阿雲要是今天不殺我，今後，我鳳卿辰絕對不會放手。”鳳卿辰看向蘇暮雲，眼中的堅定讓人毋庸置疑。
蘇暮雲擡手便是一根銀針抵上了鳳卿辰的脖子。
鳳卿辰笑了一聲，緩爾便閉上了雙眸。
蘇暮雲看着這樣的鳳卿辰，心中只覺得可笑。
這一世她總給人設一場又一場的豪賭。
沒想到，鳳卿辰最後也給了她一個賭局。
他在賭她的心麼。
蘇暮雲冷下雙眸，手動了一瞬，卻是如何也刺不下去。
蘇暮雲突然明白，原來自己說的那句我死你生，真的是鳳卿辰生，她只能死。
因爲她根本就下不去手。
她跟這個人惺惺相惜了兩年。
從朋友到親人。
她根本就下不去手。
蘇暮雲猛然收回了手，低聲的笑，“鳳卿辰，你走吧。”
鳳卿辰睜開眼睛，眼底有了隱隱的欣喜。
蘇暮雲將銀針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看着鳳卿辰，笑着開口，“鳳卿辰，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阿雲……”鳳卿辰不敢置信的看着蘇暮雲，“你，你先將手上的銀針放下來。”
“你答應我了嗎？”
“阿雲！”
蘇暮雲已經刺進去了一點，一滴血從針尖冒了出來。
鳳卿辰心底一片慌亂。
“阿雲，你不能這樣對我。”
蘇暮雲冷笑了一聲，她對他下不去手，卻能對自己下手啊。
“一輩子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不可能！”
鳳卿辰直接拒絕。
蘇暮雲目光之中有一抹驚詫。
“你要是死了，你娘，還有青蘿，你愛的所有人，所有對你好的人，不可能有一個活下來。”鳳卿辰冷聲開口。
他不想去威脅她，可是他更不想失去她。
在她收手的那一刻，他就不可能再放手了。
他不會死，她更不能死。。
就算是威脅，她都不許從他身邊逃離！
“鳳卿辰！”蘇暮雲驚愕的看向他。
她從未想過有一日鳳卿辰居然會威脅她。
拿着她最愛的人的性命。
“她們是你愛的人，你要是敢死，她們自然要去陪葬。”鳳卿辰看向蘇暮雲。“阿雲，我們只能在一起。”
鳳卿辰說完最後一句話，便轉身離去。
他知道，蘇暮雲不可能再說什麼了。
蘇暮雲對她自己無情，卻對她愛的人有情。
蘇暮雲看着鳳卿辰的背影，手中的銀針猛然落地，發出了丁玲的一聲。
鳳卿辰撫住了自己的眼睛，只是一瞬卻又已放下，他又是那個冷靜理智的鳳卿辰。
蘇暮雲，我怎麼可能放手呢？
鳳卿辰回了宋城的府衙，就將自己關在了房裡，實際是叫出了自己身邊的暗衛。
黑衣人如鬼魅一般從窗外飛進來，跪在地上。
鳳卿辰站在書桌旁，研磨提筆寫了一封信紙。
“將這封信帶給凌風。”
“是！”
鳳卿辰看着黑衣人接過信，又如鬼魅一般的離去。
心中便是濃濃的嘲諷。
淵霧那樣的性格，就算蘇暮雲做了再過分的事，他也會如實稟告給他。
淵霧不會將這件事瞞下來。
只有凌風。
只有他纔會叫淵霧瞞下這件事。
怕他會瘋，甩手不幹這個王爺，立馬去找阿雲麼。
鳳卿辰一拳頭落在旁邊的牆壁上。
他這個主子乾的可真是失敗。
也從這時候鳳卿辰突然對他母妃有了懷疑。
母妃是不是從生下他就是一個籌謀呢？
母妃的人，能有多可靠。
鳳國的天氣乾燥少雨，山上有不知名的小花在鳳國開的異常絢爛。
這裡已是京郊，距離上一次見到鳳卿辰已經是半個月。
十五天。
慕臨安看着蘇暮雲這樣憂慮的樣子，竟然也壓住了自己的聒噪，沒去煩她。
那日在宋城客棧，他在隔壁也是聽到了一點內容的。
雖然沒有聽全，大概卻也明白了。
到了蘇宅的時候，蘇暮雲擡手敲門，失神的看向地上。
裡面很快就有人來開了門。
“小姐！”
卻是青蘿興高采烈的聲音，蘇暮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抱住了。
“小姐，你爲什麼離開了這麼久啊。”青蘿抱着蘇暮雲就嗚咽的開口。
蘇暮雲嘆了口氣，無可奈何之中卻有絲愧疚道，“抱歉啊，青蘿，此次的事情有些多。”
青蘿鬆開蘇暮雲，眼眶通紅的看着她，“小姐不是答應過青蘿以後去哪都要帶着青蘿的嗎。”
“這次是我錯了，當時走的實在是太匆忙了。”蘇暮雲開口道。
當時她整個人都是一片混亂，被那些突然發生的事壓得都快不能呼吸了，當真是沒顧及到這麼多了。
青蘿吸了吸鼻子，“小姐，你以後真的不要再自己一個人走了。”
蘇暮雲聽到她的話心中一暖，她讓她不要再自己一個人，不是丟下她。
這兩年，她跟青蘿已經情同姐妹了。
“好。”蘇暮雲點了點頭。
青蘿得到了她的肯定回答，便放下了心。
那時候蘇暮雲那失神的雙眸，脆弱的好像一碰即碎的樣子，讓她真的心疼不已，卻又無能爲力。
當她說她想見鳳卿辰的時候，青蘿其實是開心的。
自從她認識小姐以來，小姐好像就是活的特別壓抑，連感情都不敢去付出，只敢守着她自己的原本的感情默默的生活。
將自己困在牢籠裡。
“這位是……慕大少爺！”青蘿驚訝的高聲道。
慕臨安聽到她如此驚訝的聲音，臉上有些尷尬，“是啊。”
蘇暮雲看了一眼慕臨安，“青蘿，別這麼驚訝。”
青蘿應了一聲，可看向慕臨安的眼神依舊難掩驚訝，“慕大少爺怎麼回京城了？”
當初慕臨安從第一樓離開，青蘿還問過沈從雲是爲什麼。
那時候沈從雲說的是他要回滁州，成親生子。
“對了，慕大少爺，你的妻兒呢？”青蘿想到這便開口問道。
慕臨安更爲尷尬了。
蘇暮雲嘆了口氣，在一旁開口道，“青蘿，慕大少爺出了點事，你先別問了，咱們先進去。”
青蘿恍然，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嗯，小姐，慕大少爺，快請進。”
慕臨安點了點頭，又朝青蘿道，“青蘿姑娘，你叫我慕臨安就好了。”
“啊？爲什麼？”青蘿詫異的看向慕臨安。
“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少爺了。”慕臨安笑了笑，擡腳走上臺階。
青蘿看到慕臨安的腿居然是一瘸一瘸的，又是睜大了眼睛，驚訝的看向蘇暮雲。
蘇暮雲朝她搖了搖頭，示意讓她別問。
青蘿立即會意，心裡卻開始同情起慕臨安來。
想必慕臨安在滁州的時候一定是遭遇了什麼鉅變，不是少爺，還瘸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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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青蘿在心底嘆了口氣。
三人進了宅子。
青蘿走在蘇暮雲身後，蘇暮雲側身看向青蘿問道，“青蘿，沈從雲在嗎？”
青蘿搖了搖頭，“沈先生還在第一樓，這幾日第一樓發生了一些事，沈先生還在忙。”
蘇暮雲應了一聲。
想必肖寒逸知道了沈淮安算計他的事，是肯定不會讓第一樓還像從前那般如日中天下去的。
“小姐等等是先回蘇府還是去第一樓啊？”青蘿開口問道。
蘇暮雲皺了皺眉，“娘那邊還好嗎？”
青蘿點了點頭，“大夫人還好的，自從小姐走了之後，大夫人就直接閉門不出了。”
蘇暮雲在心底舒了口氣，看來沈淮安那邊還不打算下手了。
只是她現在回來了，她一定要穩住這段時間，至少在沈淮安還沒登上皇位的之前。
算算時間，還有一年。
清水宮就該殺了太子，沈淮安繼位了。
鳳卿辰也會在兩年後登基稱帝。
“先回一趟蘇府吧。”蘇暮雲皺緊了眉頭，她要讓孃親做好警惕了。
只是不知道這一回去會不會又吵架啊。
“那我呢？”慕臨安開口道。
蘇暮雲看向慕臨安，“你跟青蘿待在這等我。”
青蘿睜大了眼睛看向蘇暮雲，“小姐，你一個人回去啊？”
蘇暮雲點了
點頭，“你陪慕臨安在這，若是沈從雲回來了，你就告訴他，慕公子是我請回來的貴客。”
要是放慕臨安一個人在這，沈從雲要是回來了，指不定會做些什麼。
青蘿聽了這話，才點了點頭，有些失望的應了一聲，“好吧。”
慕臨安也沒說什麼，他自然明白蘇暮雲是什麼意思。
蘇暮雲等到把慕臨安安頓好了，便去蘇府了。
當然沒忘了換回女裝。
袁碧霞院子裡依舊冷清，今日陽光很好，千絲萬縷傾灑在小院裡，袁碧霞就躺在小院裡那顆樹下的美人榻上。
蘇暮雲是翻牆進來的，她並不想讓蘇府的其他人知道她回來了。
蘇暮雲走到袁碧霞身邊，蹲在她旁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娘。”蘇暮雲輕聲叫了一聲。
袁碧霞指尖一顫，本來是閉緊的雙眸，隨即緩緩睜開。
一眼便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兒。
“雲兒。”
“嗯，娘，我回來了。”蘇暮雲握着她的手，低頭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如此親暱的動作讓袁碧霞霍然眼眶一紅，而後卻是止不住的咳嗽起來，“咳咳……”
蘇暮雲一愣，詫異的看向袁碧霞，“娘，你怎麼了？”
袁碧霞慘白着一張臉搖了搖頭，“娘沒事，只是這幾日偶感了風寒。”
蘇暮雲有些不信的伸手爲袁碧霞把脈，在發現袁碧霞只是風寒的時候，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袁碧霞笑了笑，從榻上起來，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兒，“這些日子去哪了？都瘦了。”
李嬤嬤都說了好幾次讓她想雲兒了，就去沉夢閣看看，可她卻始終不肯去。
她怕要是去了，就不想再回來了。
蘇暮雲目光復雜的看向袁碧霞，而後開口道，“凌國。”
袁碧霞神色一僵，“去凌國做什麼？”
“去查一些事。”蘇暮雲並不想直接告訴袁碧霞，她是爲了聖女宮的事去凌國的。
袁碧霞垂眸，輕聲的應了一聲。
而後又道了一句，“還是要注意身體。”
蘇暮雲突然之間覺得有些心酸，輕輕的點了點頭。
“娘，你說信仰對於一個人來說是什麼？”蘇暮雲開口問她。
袁碧霞心中一震，看向蘇暮雲，“信仰，每個人的信仰都是自己啊。”
以自己爲信仰。
蘇暮雲驀然看向袁碧霞，“那麼，若是娘成了所有人的信仰，該如何？”
袁碧霞輕輕嘆了口氣，雲兒是知道了什麼了吧。
“雲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別人將你當成信仰，這代表你確實足夠優秀，可你若是也覺得自己是他們的信仰，那無疑是給了自己一個重擔，給了自己一個必須要負的責任，每個人的信仰都是受不得一點玷污的，哪怕是你自己毀了自己，在他們心裡，在你心裡，也是玷污，也是不可饒恕。”
她將話說的很開，卻是讓蘇暮雲對這個孃親越漸的豎然起敬。
“可這天下哪來的這個道理，要因爲他們的心情，而去承受那些根本就沒必要的責任。”蘇暮雲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袁碧霞悽然一笑，“可這天下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雲兒一般想的這麼透徹，對事這般寬容啊。”袁碧霞擡手摸了摸蘇暮雲的頭，“娘從小便不想這樣教你，一直希望你不要像娘一樣活的這般清醒，雲兒，太清醒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半夢半醒半浮生，這樣的人才能幸福。
所以她從來不敢去同自己的女兒說什麼，不敢將自己的道理說給她聽，就是怕她以後某一天走上自己的路，即便她們之間因此變得那般生疏，她也不敢。
卻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已然是將所有事情看的透徹。
蘇暮雲也明白了爲什麼孃親本來那麼愛自己，卻又不肯親近自己的理由。
蘇暮雲只覺得心中一酸，擡眼望向袁碧霞，“娘，我寧肯清醒着痛苦，也不肯不知所云的幸福。”
袁碧霞看着自己的女兒，終於紅了眼眶。
這個女兒不愧是她的女兒。
寧可清醒着痛苦，也不肯不知所云的幸福。
“雲兒跟娘想的一樣呢。”袁碧霞開口道。
蘇暮雲笑着看向袁碧霞，“因爲雲兒是孃的女兒啊。”
她們之間終歸是契合的。
兩人聊着天，卻沒注意到暗處已有一人睜大了眼睛盯着蘇暮雲，而後一溜煙的就跑了。
這是袁碧霞許久未有的理智與冷靜，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
“娘，女兒現在不能獨善其身了。”蘇暮雲苦笑道。
袁碧霞眉間輕蹙，蘇暮雲的意思她自然能明白，從清水宮第一次動手的時候，她就明白了，只是那時候她也覺得是她的錯，這二十年來她過的並不好，所以便也覺得是自己錯了，可剛剛蘇暮雲的那一番話，卻讓她明白了，這件事若不說清楚，根本就沒有轉圜的餘地。
既然她們已經覺得是她背信棄義，那麼她只有讓她們明白誰纔是真的錯了。
尤其是現在還牽扯到了雲兒。
袁碧霞開口道，“雲兒，這世上有太多人在享受到別人對她足夠好的時候，便覺得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了。娘當年從一開始就錯了，她們不放過我們，那麼我們也再沒有必要去放過她們！”
蘇暮雲一怔，娘這話的意思是放任她，隨便她去做什麼了嗎？
蘇暮雲心中微顫，開口道，“娘，你這話的意思是再也不會阻攔雲兒了嗎？”
袁碧霞微微頷首，“雲兒已經知道了很多事了，再阻攔也沒有意義了，不是麼？”
蘇暮雲看着袁碧霞眼中終於少了往日的那抹憂愁，不禁鬆了一口氣，伸手就抱住了她，“娘，謝謝。”
袁碧霞摸着蘇暮雲的頭髮，寵溺的笑了笑。
卻也可見一絲幸酸，她的女兒這麼多年因爲她都過的這麼不好，在這裡簡直就是受苦，偏偏自己以前還責怪她，那時候自己怎麼會這麼狠心的了。
就在兩人心中一片複雜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雲兒！”竟是何如歡驚訝的聲音。
袁碧霞皺緊了眉頭，看向何如歡。
蘇暮雲也是一愣，她方纔那般小心，按理說不會被發現纔是，可是這個何如歡的到來卻絕對不是偶然。
這樣的話，只能有一個解釋了，這個何如歡安排了人監視孃親。
蘇暮雲一想到這便鬆開袁碧霞，起身看向何如歡，眸子裡帶着幽幽寒光。
“何如歡，你來做什麼！”袁碧霞斜眼看向何如歡，那雙眉眼竟是強大的壓迫。
何如歡被這兩人盯得背脊一僵，卻緩爾便反應過來，笑道，“大姐這是說的什麼話，如歡今日是來看看大姐過的怎麼樣的，自從雲兒走了之後啊，大姐就是閉門不出了，如歡這不是擔心大姐把自己憋壞了嗎，現在雲兒居然回來了，這下可好了，有云兒陪着大姐啊，如歡心裡這也就放下了。”
她的話說的滴水不漏，身後跟着的四個丫鬟卻打量着蘇暮雲，神色極爲不屑。
當初說走的是蘇暮雲，現在居然回來了，還是吃不了苦吧。
何如歡說完那話，便擡步走到兩人面前，紅着眼眶看向蘇暮雲道，“雲兒啊，你這孩子以後可不能這麼任性了，你看看你和大姐這一個多月都瘦了。”
蘇暮雲看着何如歡冷笑了一聲，“二夫人難道不怪我？二夫人可是因爲我以後都不能再懷孕了呢。”
何如歡確實沒想到蘇暮雲居然這麼就將話說出了口，按理說蘇暮雲不是應該極力的爲自己辯解嗎？那天聽柳兒說蘇暮雲一口咬定不是她做的，還被老爺打了兩個耳光，只恨她當時要裝病，所以纔沒看到那副場景，可現下她怎麼就承認了。
“雲兒那是無心的，二孃又怎麼會怪罪呢。”何如歡脣邊多了一抹笑。
嗤的一聲，便是蘇暮雲不屑的笑，“二夫人怕是誤會了，那件事還真是有心的。”
何如歡神色一僵，“雲兒，這，這是說什麼呢。”
蘇暮雲看着何如歡，趾高氣揚的看着何如歡道，“我是有心的，你再也懷不了孩子了。”
“二孃，還是不明白。”何如歡心中有些慌亂。
蘇暮雲淡淡的開口，“在滁州的那一次，我是有心的。”
何如歡猛然踉蹌了兩步，驚恐的看向蘇暮雲。
滁州……
蘇暮雲看着何如歡這個反應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一個多月前的落水事件根本就不可能讓何如歡不能再懷孕，可她不會以這件事來博得蘇晨的寵愛，因爲不能懷孕的事，只能讓蘇晨對她更爲冷淡，可她卻將這件事拿出來說了，只能是她早就不能懷孕了。
而在滁州，自己剛重生回來的時候，何如歡跟那個戲子偷情，被自己設計讓蘇晨看到了，蘇晨不僅打掉了她肚子裡的孩子，還讓她跪了那麼久，怎麼也不該什麼事都沒有，只有那一次能讓她不能再有生育的能力。
這個女人還真是聰明，那時候不說，偏偏就要等着以後來算計她。
就算蘇晨對她無情了，她也能把她拖下水。
“二夫人還是不明白？”蘇暮雲揚眉。
“蘇暮雲！你，你好歹毒的心腸！”何如歡擡手指着蘇暮雲厲聲開口。
她就說那一次她做的那般隱蔽，怎麼都不該被發現，卻沒想到竟是她一直當作白癡一樣看待的蘇暮雲搞出來的事。
那一次若不是她機靈，她恐怕都死了！
那之後這個蘇暮雲還找來了之前誣陷袁碧霞的大夫，她還只當這個蘇暮雲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根本就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沒想到她竟是一手策劃了這些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