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暗淡,彤雲密佈。過了一會兒,烏雲越來越厚。風大了起來,烏雲隨風流動,朝天邊涌去。
這種天色下,視物情況變得特別差,到處灰撲撲的令人不安。
一滴豆大的雨掉了下來,然後兩滴三滴,地上溼成一片,土很快混合着水變成了泥漿。
有些奴隸的動作慢了下來,遲疑着張望,不知道是不是要繼續做下去。監工一鞭子抽了過來,將附近一個奴隸抽的踉蹌了一步,罵道:“他媽的都給老子利索點兒!皮都癢了是吧!慢什麼慢!接着幹!”他耀武揚威的四處抽打着,激起一陣痛苦的低聲的□□。
男孩雖然沒有被抽到,但聽到鞭子的聲音,身子條件反射般瑟縮了一下,然後低着頭繼續挖。雨越來越大,他身上破爛的衣服已經溼透了,緊貼在身上,泥水往下淌着。傷口浸了水也不顧,反正已經習慣疼痛了。
這雨變成了傾盆大雨,嘈雜的連監工的叫喊都聽不到。無法再勞作下去,奴隸們得到了一個休息的機會,紛紛跑回棚子去。
男孩也回了去,坐到自己的鋪位上。在雨裡沒感覺,現在他覺得越來越冷,眼前也模模糊糊的。他蜷縮成一團,不受控制的發起抖來。如果這時候有人過來就會發現,他的額頭滾燙,臉也燒的通紅。但是沒有人過來。
監工不會管這些人的死活,或者說,這些人在他們眼裡根本不算人。而其他奴隸也不會來管一個小孩子的死活。
這雨持續了挺長時間,還沒有變小的痕跡。地上的水積得漫過腳背。幾個監工過來發食物,每人半塊饅頭,就直接扔在他們面前。在男孩旁邊兒的人狼吞虎嚥地吃了,被噎的直喘氣,吃完了,瞅着男孩腦袋旁邊兒的饅頭,眼睛發綠。
男孩縮成一團,渾渾噩噩的,沒注意到發食物。
就這麼瞅了一會兒,離男孩最近的一個人忍不住慢慢伸出手去,勾到那塊饅頭,然後以快如閃電的速度抽回手來。另外幾個人一見,撲了上去,打成一團,想把那半塊饅頭搶回來。
監工聽到這邊兒的噪雜聲,怒氣衝衝走了過來,叫罵着朝他們抽了幾鞭子,他們這才散開。抓着饅頭的人拼命將它塞進嘴裡。
“就知道吃,一羣豬!”
監工罵着,走開了。
……
陸星盞睜開眼睛,濃密的睫毛在空氣中微微顫抖。他湊到鏡子前,看到了自己蒼白的臉。他拍拍臉,讓僵硬的肌肉鬆弛下來,出了一口氣。時鐘顯示,凌晨五點,距離開工還有一點兒時間。
但陸星盞不想睡了。安負行的戲還剩一點兒,今天可以拍完。他也得出鏡。
想到這個人要離開了,心口就變得空落落的,生出一股不捨。陸星盞在牀上趴了一會兒,起身推門出去,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衣。雖然酒店有攝像頭,但他們不敢把錄像流出去,除非不想要酒店了。
樓道里的燈亮着一盞,光照不強,加上週圍的寂靜,實在是適合睡覺的好氛圍。安負行住在劇組安排的備用房間裡,在樓道的盡頭。陸星盞趿着拖鞋晃晃悠悠來到安負行門口,立在那兒,望着門上的花紋。
四周安靜的聽不到一點聲音。胸膛裡的心臟一下下跳動着,耳邊似乎有血流的細微聲音。
他擡起手,手背上血管清晰,骨骼分明。陸星盞將掌心貼在門上,感知着手掌下的冰涼一點點散去。
這個時間,裡面的人應該還在睡覺,他不想去擾他清夢。
安負行是被渴醒的。醒來的時候,除了要喝水的想法,其他念頭都沒有,連神經都是遲鈍的。他閉着眼睛拿過櫃子上的水杯,卻覺太輕。無奈睜眼一看,空的。
極不情願地掀開被子,來到飲水機前面接了杯水。水還是燙的,不能直接喝。安負行吹着,小口小口地喝,被燙的清醒了幾分。
喝完水,睡意也被短暫地驅逐了。他看了眼時鐘,凌晨五點三十分鐘,還可以再睡一小會兒。但這時,他聽到門外傳來一點聲響,難以形容那是什麼聲音。這房子的隔音效果不錯,要是在屋裡還能聽到,那外邊的聲音該不怎麼小。
安負行陡然想到那時候自己在家裡看到的那種東西,像是腐爛的什麼攪和在一起。想起這個,他頓時更加清醒。安負行抄起水杯,移動到門口,藉着貓眼朝外看了看。
什麼也沒有。
錯覺。
可心裡就是壓着一個念頭,門外有東西!他沒打開防盜栓,轉動把手,將門輕輕拉開一條縫——他本想輕輕拉開,但門上似乎壓着什麼東西,一股力量順勢將門往後推,直接將防盜鏈繃直。緊接着,那股力量消失了。
安負行看到一個影子從地上竄起來,然後站在那兒。他可以看到那影子是什麼——陸星盞一臉惶恐地看着他。
安負行:“……”
兩人從門縫裡大眼瞪小眼。
片刻後。
陸星盞趴在安負行睡過的位置,拿着一個枕頭壓着自己的頭,一副“丟臉丟到家不想見人了”的姿勢。他沒想到安負行會醒着,更沒想到安負行會去開門。當時,他正倚着門坐着,重心後移。如果開門前安負行放下了防盜鏈子,那他會直接躺到地上。
還好沒有更丟臉。
安負行無奈地在旁邊坐了一會兒,問他怎麼這個時間出現在他門外。
陸星盞拒絕回答。
嘆了口氣,安負行說好啦他不問啦,進都進來了就輕便吧,他得睡會兒,比不得年輕人。
陸星盞幽幽擡頭,眼神裡委屈又可憐。
安負行帶着精準的微笑,完全忽視他的僞裝:“請放下我的枕頭,還有,讓一下。”
陸星盞放下枕頭,坐到牀角,背對着安負行。
安負行忽然有一種面對青春期孩子的心累感。好像,他因爲陸星盞的情緒波動蠻多的。他不想再想下去了,抓緊時間養精蓄銳,保證工作效率。
待他睡下,陸星盞轉過頭來,望着他。安負行似乎完全不在意屋裡多了一個人,將被子蓋到下巴,一張臉顯得沒那麼冷清了。
陸星盞過去躺在另一邊,輕聲道:“我在這兒睡咯?”
安負行沒有回答,他已經睡着了。
陸星盞苦笑,這也太沒有防備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