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散去,一切漸趨寧靜的時候,屬於顧同和鐵木真的時間卻纔真正開始。
顧同看着鐵木真,這張並不陌生的臉孔,後世在歷史書上,在電影電視之中,甚至是在美國人的《時代》雜誌封面之上,無數次出現,可唯有這次,看的真切,坐在鐵木真的身前,也才能夠感受得到這個征服歐亞的男人身上所具有的氣概以及獨特魅力。
即使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可是那種無形的壓力,卻讓每一個人都不敢小覷,更不要說忽視了。
顧同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來自鐵木真的強大壓力,也在他擁有千年歷史的強大自信面前,悄然瓦解。
鐵木真也在觀察顧同,看着顧同居然短短時間就把自己釋放出來的精神壓力消散過去,並且隱隱向自己反施壓,鐵木真這也才明白,闊以田一戰,自己敗在對面這個男子的手上,也不僅僅是因爲女真人的強大以及陰謀詭計,他有一種直覺,闊以田之戰之所以有那樣的一個結局,可能最大的原因就是顧同。
“哈哈,哈哈哈`````”
一陣對視之後,顧同和鐵木真突然大笑了起來,莫名的笑意,讓凝固在空氣中的壓力頃刻散去,此時,不管是顧同身後諸將還是鐵木真的親信,也才從那股莫名的壓力感中釋放出來。
“鐵木真首領,恭喜你啦,從今往後,顧某也得叫你成吉思汗了,哈哈,成吉思,擁有四海之地的偉大可汗,不錯不錯,有氣魄!”顧同帶着幾分笑意,就像是和老朋友聊天一樣,先是對鐵木真加冕稱汗表示賀喜,然後又帶着幾分揶揄繼續說道:“不過四海之地太大,只怕居之不易啊!”
“讓顧大人笑話了,區區名號,不過是手下人獻上來的一片心意,不足掛齒,不足掛齒。”鐵木真驚訝於顧同一口流利的蒙古語,卻也不甘示弱的說道:“四海之地雖大,可是隻要我的馬兒不停下蹄子,只要我的心胸不曾被擁堵,裝下四海之地,也不過是區區小事一件。”
果然是天之驕子,志向如此遠大,不錯!
顧同也放下敵對的心思,心中再次向這個文明後世,對整個世界史產生了巨大影響的男子投去一絲敬佩的目光;鐵木真也同樣看着顧同,一時之間,幾分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的情思,在二人的心頭生出。
就這樣,寥寥幾語,顧同和鐵木真完成了他們會盟的第一次交鋒,沒有勝敗,只有相互敬佩。
寒暄、試探,初步交鋒之後,帶着敬重,鐵木真和顧同分主賓各自落座,二人身後,也是屬於各自勢力集團的核心人物。
顧同的身後,何方、陳平、蕭成、廖勇強、陳鋒五人呈半圓簇擁着顧同,好似衆星拱月,雖然人數比之鐵木真身後的強大陣容,可以稱得上寒酸,但是五人臉上的神情和自信,卻是一點都不亞於蒙古諸將。
鐵木真背後的核心將領不可謂不多,四傑、三先鋒、四養子、四兄弟、四子,二勇將外加一個親兵首領納牙阿,如果放到後世,這絕對可以組建一支‘全明星’陣容了,也是,這些人,在歷史上的大名可是響徹整個世界的。
眼見人員到齊,鐵木真示意自己的薛怯軍(親衛軍)首領納牙阿做好警戒,然後就向顧同一一介紹自己身後的將領,介紹完畢,這才把話引到正題:“顧大人,今日能在這裡,和你交談,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去年冬天,你託我的國師木華黎向我傳遞了聯盟的意思,可不知是怎樣的一個聯盟法,怎樣聯盟,如何去做,今天在這裡,煩請你說個清楚。”
鐵木真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他不說是自己要求聯盟的心思,只說這是顧同先提出來的意見,並且讓顧同先說如何聯盟,也是想要看一看顧同手中的籌碼,如此一換套一環,就將他的精明和姦詐本性體現了出來。
顧同心中暗暗一笑,鐵木真這廝還真的是奸詐,明明是他派使者上門要求聯盟的,這個時候,卻說得好像是自己求上門來的一樣,雖然只是語序上的一個調整,可是卻意味大不一樣。
別人求上門,拿自己就是主場,主動權在自己;自己求上門,那就是在別人的主場,主動權也就成了對方掌握;而往往誰能掌握主動權,那麼也就意味着誰可以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對於鐵木真暗自設的絆子顧同只當是耳旁風,不去搭話,而是將目光看向朮赤和木華黎。
“大王子,木華黎將軍,去年一別,別來無恙乎?”
一句簡單的問候,讓木華黎和朮赤心中紛紛緊張不已,生怕顧同當衆說出曾經被俘虜的事情,要知道,整個蒙古汗國,知道他們被顧同俘虜的也就鐵木真一個人而已。
出乎兩人意料的是,顧同並沒有在繼續說什麼,相反,顧同臉上的笑意,看起來很是真摯,大有一種問候朋友的意思。
“咳咳,勞顧大人惦念,我和大王子都好,都好。”還是木華黎經歷的事情多,知道顧同這是在向鐵木真還擊呢,鐵木真本末倒置,向顧同逼宮,顧同卻另闢蹊徑,用曾經俘虜過他和朮赤的事情來提醒鐵木真,莫要顛倒了事情的黑白,同時,也有向鐵木真示威的用意。
第二次交鋒,顧同用事實擊敗了鐵木真的小聰明,同時也告誡了鐵木真,要談判,就拿出真心實意,莫要再耍心眼了。
鐵木真眼見着自己隱隱開始處於劣勢,心中不由得再次將顧同的危險指數提高。
既然試探不成,鐵木真索性也就放棄了和顧同的言語遊戲,改爲開門見山,直奔今日會盟的要題之上。
“顧大人,經過半年多時間的考慮,我決定,答應你的要求,牛羊十萬頭,馬匹每年五千匹,換取你我兩部之間的‘和平’,不過,我也想提出自己的幾點要求!”鐵木真說完,就看向顧同,等着他接話。
顧同見鐵木真一口答應了自己之前的獅子大開口,便也不在虛掩,直接問道:“顧某洗耳恭聽。”
鐵木真看了眼手下諸將,暗暗咬牙道:“無他,只希望顧大人在答應不攻打我蒙古汗國的基礎之上,能夠和我蒙古國訂立攻守同盟條約,我知道你對於女真人的統治不滿,只要顧大人能夠協助我掃平草原,那麼將來我幫助顧大人攻打金國,攻打我們共同的敵人——女真人,顧大人覺得如何?”
“不如何!”幾乎是不作任何的思考,顧同就一口杜絕了鐵木真的要求,並且說道:“首先我要澄清兩點,一、我是金國的將領,請可汗不要挑撥我和我的同澤之間的關係;二、我並不打算插手草原的事情,統一蒙古草原,掃平乃蠻部,對於可汗再簡單不過,我相信你的實力!”
“你`````”顧同近乎蠻橫的回答讓所有蒙古將領都不爽到了極點,更有甚者,直接對顧同橫眉冷對,要是目光可以殺人的話,只怕現在的顧同,已經是千瘡百孔了。
不過顧同卻是一點都不在意這些目光,他有自信,因爲就在幾裡之外的原野之上,他的軍隊已經集結,如果這裡出現一丁點兒的意外,那麼隨他北巡而來的四萬精兵外加兀立特部一萬五千的附屬軍,將會以絕對的優勢碾壓向蒙古人。
顧同不需要去看,去理會蒙古諸將,因爲他知道,決定權在鐵木真那裡。
鐵木真內心翻江倒海一般的難以平靜,短短一日之間,先是闊闊出這個神棍在典禮之上藉助長生天的名義威脅他,再是顧同獅子大張口,一點都不給他顏面,他怎麼能不生氣?
可是再生氣能有什麼用?
幾裡外的顧同大軍,他早已經探清楚真假,整整五萬多人的隊伍,黑壓壓的磨刀霍霍隨時等待,鐵木真覺得自己又被威脅了,而且顧同的威脅明顯要比闊闊出的小丑伎倆來的更加的‘實在’。
但又有什麼反抗的理由呢?
鐵木真找不到,因爲自己目前的實力遠遠小於顧同,所以,他沒有話語權,也沒有拒絕的權力。
“顧大人,我的兩點請求,你可是一點都給情面的全部否決了,這讓我很沒面子啊!”鐵木真自嘲的一笑,又說道:“行,既然顧大人不願意,那麼權當我沒說,不過在下還有一個不算請求的請求,大人這次可不能在拒絕了哦?”
鐵木真故意把自己說的可憐,可是顧同知道,這纔是圖窮匕見的時刻,先前的兩點要求,都是鐵木真再爲後面的這一個‘不能拒絕’的小小要求做鋪墊呢!
只聽鐵木真說道:“古來草原部落都和中原商旅往來通商,可是因爲女真人做了中原江山,就不把我草原部族當人看,制止了上千年的貿易傳統不說,更是對我草原部族大打出手,實行殘忍的減丁,我的祖父,偉大的俺巴孩就是被女真皇帝殘忍的殺害了的,現如今,顧大人掌管北方邊界,而我又成爲了草原的王者,所以我想恢復古來傳統,請顧大人能夠允許我的臣民可以和中原商人交易,互通有無,如何?”
“恢復貿易?互通有無?”聽完鐵木真一長串的話語,顧同這才真正懂了鐵木真的算盤在計算什麼。
恢復貿易,互通有無,貿易什麼,互通什麼,無非是草原的馬匹換取中原的糧食以及草原部族最爲緊缺的鐵器,有了糧食,有了可以製造武器的鐵錠,那麼茫茫草原,誰還能阻止鐵木真?
顧同有些犯難了,不知道應不應該答應鐵木真,因爲這是個潘多拉魔盒,充滿了太多誘惑,誠如蒙古人需要鐵器那樣,自己又何嘗不是渴望馬匹?
有了馬匹,自己可以組建世間最精銳的騎兵,有了騎兵,那麼自己纔有和世間英雄角逐天下的機會。
顧同沉默着思考鐵木真的請求,心思幾番輪轉,始終難以下定最後的決心。
鐵木真也不催促,因爲他知道,顧同不可能拒絕,茫茫世間,也只有自己統治下的草原纔有駿馬,如果顧同想要組建騎兵,那麼就必須答應自己,就必須同意貿易。
這是對彼此都有利也都有弊的事情,至於利弊到底如何,誰能化弊爲利,誰能佔盡便宜,那就是他們各自的能力問題了。
鐵木真相信自己,故而纔會對顧同會因爲有了馬匹組建騎兵的事情不怎麼上心,相比未來的種種威脅,他更需要解決的是手下的將士的武器問題,要知道,現在的蒙古軍隊中,還有一部分戰士,拿着是木製的武器。
西邊的乃蠻部還沒有消滅,面對比自己強大太多的乃蠻部,鐵木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顧同也看出來了鐵木真的無奈,而這種無奈感也是他所面臨的。
鐵木真有乃蠻部這個不能不消滅的大敵,而他,也有女真人這個天生的死敵,將來和女真人勢必會走向對立,女真鐵騎的赫赫威名,可不是虛誇出來的,想要打敗幾十萬的女真鐵騎,沒有一隻同樣規模的精銳騎兵,想要做到這點,無異於天方夜譚。
衡量着得失,顧同又向何方等人詢問了意見,在綜合了所有的因素之後,顧同輕聲說道:“既然古來有此傳統,且又是可汗所提,而今你我要成爲盟友,是的有些誠意,好吧,顧某答應了,盟約即成,我將成全草原部族和中原商旅的貿易事情,可汗,如此可稱心如意了?”
鐵木真雖然已經斷定顧同會答應盟約的要求,可是眼見盟約完美達成,雙方也取得了各自利益訴求,心中只覺一塊大石頭落地,舉起馬奶酒,就向顧同表示祝福,顧同也舉起酒杯,還之以禮,二人之後,雙方的將領也盡都舉杯,慶祝這個美好時刻的到來。
就在衆人把酒歡笑的時候,突然,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了起來。
“等等,既然是盟約,那麼怎麼能只是空口無憑呢?我看不如雙方各自派遣人質,以爲憑證,大家意下如何?”
循聲看去,原來是闊闊出這個跳樑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