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商界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您的眼睛。”李半城恭維了一句後,迅速轉入正題道:“早在一八八三年,太古洋行在港島北角七姊妹區半山建了一個私人蓄水池,名爲七姊妹水塘,用於負責供水給位於鰂魚涌的太古船塢、太古糖廠、香江汽水廠使用。”
“這個七姊妹水塘除了具備供水的功能之外,風光也非常秀麗,不少文人騷客都在報紙上撰文介紹過,進而當地居民認爲其風光可媲美西湖,所以又得了一個賽西湖的雅稱。”
“就像牛奶公司的牧場、冰庫轉爲蓋樓那樣,太古洋行的這塊水塘地皮也不想被浪費,計劃填平,興建環境優美的私人住宅區,並且其中部分土地歸還正府管理,用於建設公園。”
“太古洋行在地產開發方面還屬於一個新手,光是龐大的太古城分階段開發就殫精竭慮,於是打算出售賽西湖那裡一塊麪積大約爲八十六萬平方呎的地皮,價格應該超過八千萬港元。”
說到這裡,李半城面露難色地淡淡一笑,“您肯定能想到,這塊地皮堪稱風水寶地,買家競爭得很厲害,而且就算競投成功,因爲香江人工等成本這兩年增長明顯,後續開發費用也會比較高。”
“我這次前來拜訪沈弼先生,是想請惠豐銀行提供資金支持,另外還想請您幫我在太古洋行那邊遊說一下。”
“當然了,報價方面我不會打折扣。我只希望太古洋行明白,地產開發是個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工程,如此風水寶地,如果開發不恰當,難免拖累周邊地皮的價值,反之則能起到水漲船高的妙用。”
仔細傾聽的沈弼,微微點頭道:“看你的意思,應該是已經對這塊地皮的開發,有了通盤的考慮。”
李半城毫不猶豫地坦誠相告道:“賽西湖這塊地皮的最大價值就是風光好,我計劃從這八十六萬平方呎的地皮裡,劃出五萬多平方呎的地皮,用兩年的時間,興建十幢高級住宅樓宇,每幢二十四層,樓宇總面積可達一百三十萬平方呎,每個單位再配一個車庫,預期獲利能夠超過六千萬港元。”
心裡暗自合計了一番的沈弼,不吝稱讚道:“既然李生有如此高明的生意經,那我當然要成人之美。”
李半城聞言大喜,“多謝沈弼先生的成全之恩。”
沈弼拍了拍李半城的肩膀,少有地推心置腹道:“李生,我非常看好你的商業才能,可以說,只要抓住機會,你一定能夠達到,甚至超過包裕剛、高弦的成就。”
李半城臉上的意外之色一閃而過後,連忙進一步放低姿態道:“有了沈弼先生的提攜,李某就算再駑鈍,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沈弼朗聲大笑,“你面對媒體時,可不要這麼謙虛,免得被人誤會缺乏進取的銳氣。”
惠豐銀行內部機制非常穩健,沈弼堪稱百分之百地下一任匯豐大班,李半城抱上這個大腿後,當然是越發百般討好,對其教誨,宛如聖旨般,連連贊同不已。
就這樣,李半城和沈弼相談甚歡,不經意間又搞定了一筆大買賣。
……
高弦當然不知道沈弼正看李半城越來越順眼,但他能猜到,自己半道插一槓子,計劃爲走投無路的和記大班祁德尊提供援助,肯定給這位下一任匯豐大班添堵了。
可添堵又如何?高弦想要的東西,不可能指望沈弼拿到手裡後,再肯定施捨出來給自己!有道是,早一步落袋爲安才最穩妥。
更何況,高弦甩出自己的知名招牌——義氣,給和記大班祁德尊提供援助,把鬼佬頂在前面,幫鬼佬鬥鬼佬,自己仍然留有閃轉騰挪的空間。
幫鬼佬鬥鬼佬,這裡面的奧妙太大了。
惠豐銀行當初趁火打劫被香江銀行業危機所拖累的華資銀行翹楚——恆盛銀行的控制權,不關其它英資什麼事,自然幾乎沒有夠分量的反彈;而現在,沈弼可是要搶奪祁德尊對和記的控制權,其他英國人總不能還是置身事外地沒有兔死狐悲的感覺吧?
錢,本來就準備砸出去,額外還能看到一場鬼佬內鬥的好戲,高絃樂不得。
於是乎,高弦心平氣和地晾着急於求證消息的沈弼,寵辱不驚地休息,恢復旅途的疲勞。
轉過天來,和記與高益雙方連夜商討出來的援助方案,遞到了高弦的面前,而高弦從利益收穫和風險管控兩方面審視了一遍後,便籤字認可了。
這就意味着,和記大班祁德尊可以召開和記董事會,腰桿筆直地面對那些氣勢洶洶的逼宮者了,他在電話裡,也是如此表態的。
由此直接導致,高弦來到惠豐銀行總部開會時,沈弼的臉色非常難看。
現在不是年末,也不是年中的關鍵時間節點,沈弼咋咋呼呼張羅的董事會議,其實就是他和高弦唱二人轉。
“高爵士,和記現在可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泥潭,你就不怕陷進去,脫不開身麼?”沈弼陰陽怪氣地提醒了一句。
“做生意就是做人,義氣不能丟。祁德尊求到我這裡,我不能置之不理啊。”高弦語重心長地說道:“其實,我個人覺得,惠豐銀行執意低價收購和記的控制權,容易讓香江商界產生一種恐慌情緒。”
“我這幾年去美國的次數比較多,就發現那裡的市場有一個很好的景象,即一家公司往往會主動避開和自己客戶有直接利益糾葛的領域。”
高弦的潛臺詞不難理解,和記可不是隨便拿捏的小公司,欠惠豐銀行的錢不假,但沈弼也沒有必要奪取和記的控制權,這麼做有損惠豐銀行的形象,容易讓其它匯豐銀行的客戶心生疑慮。
沈弼被高弦的能言善辯搞得一時之間啞口無言,畢竟他的私心不好擺到明面上。
這時候,有個職員急匆匆地送過來一份傳真,算是給沈弼解了圍。
“和記又要開會了。”沈弼瞄了一眼傳真後,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如果祁德尊想要通過出售黃埔船塢換取資金,惠豐銀行肯定會投下反對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