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
“你別說了,讓我靜一靜!”時文君抹了一把眼淚,閉着眼不說話。
王艾嘆息一聲:“那這樣吧,你今天先別走了。晚上和我回家,我們召開一次小型的家庭會議,也算笨蛋企業領導會議來一起研究一下將來的發展方向,還有你個人的職業發展規劃,好不好?”
時文君沒吭聲,王艾下車和她保衛說了兩句。她的保衛倒是盡忠職守,特意從開着的車窗裡看了看時文君,時文君感覺到了注視的目光,於是睜開眼,點了點頭。
把時文君送到家裡,王艾沒接着說,讓她想一想,和父母說了一聲後,帶着李林去了一趟社科院,和《青年哲學家》的朋友們坐了一下午,交流了一番辦刊物的感受,爲下一階段的發展談了談。
晚上,王艾和幾個朋友道別,不過是把他們送到了一家小餐館,並留下了足以讓他們大吃一頓的餐費後才走的。
到家裡時,父母正在做飯,許青蓮、時文君都在幫忙,康絲別出心裁的烤了一盤子西班牙甜點,王艾迴來以後先偷吃了兩塊,嗯,比以前味道好多了。
經過一下午的調整,時文君的情緒平靜了下來,起碼錶面上看不出來了。她雖然不是第一次到王艾家吃飯,但這次顯然不同以往,以前來吃飯,屬於彙報工作後的留飯,上下級的色彩比較多,而這次來吃飯,更像是一家人了。
“來,文君,嚐嚐你叔燉的牛肉。他呀,過去就每年春節才露一手,尋常吃不到。”艾小青熱情的用公勺給時文君舀了一大塊,還勸:“我看你這幾年越來越瘦了,這可不行,要多吃點。”
時文君瞅着面前這一塊足有三兩的肥瘦相間、醬香撲鼻的牛肉,真有點吃不下去。勉強吃了一口,味道……也就那樣。但不得不說,這份尋常的味道背後,既有和牛的材質加成,也有大廚師的身份加成,還有一家人的情誼加成。
總之,吃不下去也得吃!小美人兒的驕傲主要是衝着同齡人,對長輩還是很乖巧的。
就在時文君勉爲其難的同時,王艾已經吃掉了半斤牛肉、二兩生菜、兩碗大米飯,一碗蛋花湯,還伸手要去拿包子。艾小青用筷子敲了兒子一下,王艾一愣神,包子少了?那好吧,王艾又伸手去摸驢肉火燒……
“你少吃點,臉都圓了!”王斌訓斥道。
“啊?”王艾大驚,慌忙起身去照鏡子,一瞅果然!再一回憶,好麼,這大半個月儘管飯量減了,但運動量減的更多,可不就胖了?
摸着肚子,意猶未盡,王艾貪婪了瞅了一眼桌子,實在忍不住重新坐回來道:“我今晚上重新上運動量,再吃點。”
王斌哼了一聲,艾小青瞥了一眼。再怎麼說當爹媽的也不能說不讓兒子吃飯,要不是防着他以後埋怨,這點都不想管。
飯後一家人坐在院子裡品茶。綠瑩瑩的茶葉飄在白瓷碗裡,特有詩意,就是別看王艾,他是抱着一個大茶缸在牛飲。
晚風習習,別人閒聊,王艾想事情,想的差不多了纔開口道:“爸媽,青蓮、文君,我今天本來是想和文君說一下她轉崗的事情。之前我們一家人商量過,文君也知道,但說的過程中我多想了一些,覺得有必要就笨蛋公司、笨蛋基金的前途研究一下。”
王斌一身的襯衫西褲,坐在竹椅上點了點頭。要不是晚輩在,他也不至於穿的這麼正式,起碼大蒲扇就該搖上了。艾小青忙着添乾果,沒理兒子。許青蓮和康絲咔嚓咔嚓跟兩隻松鼠似的,吃的正爽,唯有時文君認真的等着王艾說。
“98年我們創立笨蛋助學貸款的時候,全國我們是獨一份。現在麼,搞這個的私人企業也並不多,明擺着賠錢嘛。但國家搞起來了,就比我們晚一年,而且規模大多了。不像我們,就給最貧困的完全上不起的,國家的覆蓋面很大,一般貧困的也可以申請,據說批准率高達80%。”
王艾說完了這番話,沉吟了片刻才接着道:“最開始搞這個,就是看那些學生可憐。我們家剛有了點小錢,就做點好事。”
身爲笨蛋助學貸款第一批受益者的時文君,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沒有它,我可能真的不會上大學了,現在,呵呵,還不知道幹什麼呢。”
康絲詫異的擡頭看向時文君,許青蓮握住她的手。
“你很出色,不上大學就可惜了。”王斌評價了一句。
“後來呢,慢慢發展,我就發現,它具有一種自我保護的功能。”王艾笑道:“我從小就有一種危機感,不安全感。生怕我的好日子因爲什麼事兒就沒了,所以慢慢的做到今天。現在回想,正好十年。”
院子裡的人除了康絲沒什麼感覺之外,其他人都有些感慨,是啊,十年了。
“這十年,我們幫了多少人?我沒具體統計,文君你可能知道,我估計怎麼也有三四萬人了,都是最貧困的,我們不伸手就將失去讀大學機會的人。自誇一聲說,我們也算功勳卓著。”王艾想了想接着道:“但是,時代不同了。我們創立的時候,填補了這一塊的空白。但現在國家的起來了以後,我們的價值直線下滑。早早晚晚,我們將毫無價值了。”
說到這裡,連時文君也下意識點頭。
“再說點不好聽的吧。國家搞助學貸款,是憐惜人才,更是民心工程。幾年下來,總共有三百多萬學生受益。你說花這麼多錢和這麼大精力,那肯定希望讓人民滿意對不對?但是呢?我們總跟着摻和,摻和就罷了,偏偏有時候名聲還賊大。”說到這,王艾自嘲的搖了搖頭:“我們當然是問心無愧,但事情發展到現在,客觀上就形成了這麼一種局面:我們做了百分之一的工作,卻收穫了百分之五十的名聲。好名聲我們當然需要,但貪圖了不屬於自己的,它就變成了我們的負擔,事情就走向了反面,更違背了我們的初衷。再直白一點說,我們和國家爭奪民心,我們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