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飯廳裡的嚴肅爭論聲,終於引起了客廳中人們的注意。時文君側耳聽了幾句,瞅了瞅許青蓮,許青蓮搖頭。做了多年實務工作的時文君不算學術界中人,不理解爲什麼有時候一羣知識分子會爭的你死我活,甚至道德低下者會採用卑劣的手段來“取勝”。
然而,許青蓮算是遊走在學術界邊緣的,歷史系博士就是資格證,尤其是她長期在王艾身邊,她更知道,這不是兩人的利益之爭,而是兩種觀點、甚至兩個學派的道統之爭。
說句大話,這段在王艾米蘭郊外別墅飯廳中的小小爭論,正是統帥大國前進的思想、甚至路線之爭,哪有退縮餘地?即便爭論不出來最終結果,也絕不會妥協。當然,能爭論出來當然最好。
這方面,許青蓮是深深敬畏她男友的。小時候她去國少探班就見過男朋友是如何在講臺上口若懸河的,那些平均比他大了兩歲的隊友是如何心悅誠服,甘心追隨的。
所以,許青蓮拒絕了時文君的“勸架”示意,而是要她安心等待。特色理論這個新東西,中國引領社會主義運動發展的現實都決定了,思想家們的互相爭辯是其不斷豐富的有益進程。
“你的觀點仍舊是老派的,充滿了意識形態的,而國家治理是現實的,每年巨大的財政收入流失,削弱了國家治理的能力,延緩了我們民族的復興。”林嬌侃侃而談之下帶着一股常年帶孩子所得到的咄咄逼人:“你不能太頑固,也不能因爲自己過的好了,就忽視了那些能真正改變大衆生活的東西。陳雲說,不唯上、不唯書、只唯實,雖然你滿口馬列主義,但你的思想正體現出了既得利益者的頑固自負,喪失了一個馬列主義者實事求是的基本工作原則。”
林女俠一劍出手,正中靶心!
如此不留情面的批評,尤其是指責王艾脫離實際、違背馬列主義基本工作原則的批評,王艾很多年沒聽到了。
“你讓我緩緩啊。”王艾喘了半天氣,在錢蕾和康絲都有些擔心的目光中,擺了擺手:“我先插一句,我們倆的討論,先不要上升到思想層次,先就實際問題討論。”
林嬌皺眉:“你先拔高的啊?”
“不是。”王艾搖頭:“我不是說不能談思想,而是先別過多的談對方思想,你知道,這樣容易變成單純的吵架。你是客人,而我們談的又都是原則問題。我讓你吧……不是你聽我說完,我讓你吧,我不能幹。不讓你吧,讓你哭着回去,我又太過分了。所以我們暫時排雷,先談現實問題,這樣比較容易討論出結果。然後最後,再上升到思想層面,挖掘我們思想中存在的缺點,怎麼樣?”
林嬌緩緩靠在椅背上,她也不知道怎麼就被王艾撩起了心火,似乎這個小傢伙就有這種特質,很容易把別人思想深處的東西激發出來,然後吵個天昏地暗。
“好,我接受你的建議。”林嬌喝了口咖啡,目光炯炯:“請你反駁我的現實財政流失、降低自理能力、拖延民族復興這一觀點。”
這一次王艾真的思考了幾分鐘纔開口道:“既然你反覆重申財政流失,那麼我也就這個層面反駁你。我發現你換位思考到了政府官員的立場上,我再次重申,這很好,知識分子就應該走出狹窄天地。”
這時候,人影閃動,王艾一扭頭,發現許青蓮、時文君等人聯袂而來,她們的身後還有她們的保衛,甚至嚴竹、趙丹兩人。
時文君衝林嬌笑了笑:“林嬌,沒想到幾年之後,你的思想都成長到了這個高度。平時在家,都是小王說什麼是什麼的,我們說不過他,難得你來了,所以我也想聽聽。”
許青蓮拿着數碼攝像機放在一旁的壁櫥上道:“你們爭論的是先鋒問題,以前王艾在類似問題上展現過一些預見性,當然也說過一些荒唐的,總之,你就當不存在,我們就是留着你們討論結束後整理方便。”
林嬌氣定神足,王艾也無所謂,他早就習慣了在人羣面前侃侃而談了。
人們有坐的、有站的,還有搬椅子的。嚴竹站在了窗戶口,拿起了自己的智能手機瀏覽了一下家中安裝的各個攝像頭鏡頭以及總控臺的工作狀態,衝門口的趙丹點了下頭。
趙丹瞅飯廳里人太多,索性退了一步,靠在飯廳門外的牆上,抱肩閉眼。
早年嚴竹和趙丹只是定期事務性的彙報他們的工作內容,“順便”涉及到王艾的訓練比賽情況。後來隨着王艾的成就越來越高、影響越來越大、思想越來越成熟,自然也涉及到了一些王艾在家中對某些敏感問題的看法。
王艾對此心知肚明,這兩位既是對他的嚴密保護,也帶有一定的監視味道。可王艾既然連感情問題都對組織坦白了,還有什麼可怕的?而只要他不背叛國家,這兩位就可以爲他擋槍子。
“我提一個可能,因爲我沒有展開這方面的調查,所以手裡沒有證據,起碼沒有你可以估算到的每年關稅流失數額的證據。”王艾望着林嬌:“但我們今天是爲了交流思想、取得共識,所以你不會拿來說事兒,對吧?”
“當然。”林嬌點頭。
“那好。你考慮到我們的部分高端消費者到外國直接購買奢侈品,既支付了昂貴的路費,又沒有給海關帶來直接收益,所以賬面上財政受損。但是現實中還有一個隱蔽的問題,就是大量的處在奢侈品消費能力邊緣的消費者,被高關稅阻攔。一旦降低關稅,這部分消費者的消費支出中就會增加奢侈品的消費比例,變相的擠壓了其他消費活動,擠佔了平價消費品的份額。奢侈品雖然稅收較高,看似貢獻大不過是比較集中,但更多的利潤還是被國外企業拿走了。而平價消費品,也貢獻了稅收,看似分散但總量更多,還可以讓更多財富留在國內。”
王艾慢慢的說完了這一大套,喘口氣攤開手:“這筆賬,怎麼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