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場無法改變,錯誤可以修正。
這是王艾從哲學出發結合傳播學形成的認識。
就是說,不管是什麼形式的交流,或者說吵架、辯論,如果是立場上的矛盾,或者說是價值觀方面的不同乃至相反,那麼任憑你巧舌如簧,頂多也只能叫對手“口服心不服”,具體事例參考“諸葛亮罵死王朗”。如果王朗真的服氣了,他就不該被氣死,這是王老學究一肚子話被堵的說不出來而憋屈死的。
但如果是錯誤認識形成的爭議,就可以憑藉改正錯誤認識而迅速結束爭吵。
佐內博恩儘管和許多德國人一樣,對中國充滿偏見,但大體上還是來自於錯誤的認識,而非立場。從立場上堅決反華的,比如一些政客,就是王艾也是說服不了。
就像諸葛亮和王朗,你說你有衣帶詔,那我有正式聖旨。你說你是皇漢正朔,是皇叔,我說皇帝還在我們家呢。你說你堅持原則,我就跟你講王朝更替。你說仁義道德,我就跟你說順勢者昌。這就是立場上的不同,只要是同等級的對手永遠吵不完。
這次對王艾的聯合採訪,在王艾列出了明確無誤的事實,並指出了佐內博恩的認知錯誤後,哪怕他還需要進一步調查以確認,但剛來時候的驕狂和浮躁已經全然褪去,接下來的採訪才進入正式的環節。
整個聯合採訪,進行了四個小時。除了一開篇的半個小時說了很多政治歷史方面的問題之後,剩下的時間則是四家媒體輪流提問,針對王艾個人的足球、學業、俱樂部發展、國家隊前景、國際足球運動發展、德國足球重建等等問題展開了廣泛的提問。
話題之寬泛,就連四位記者事後也覺得非同尋常。一般體育明星的專訪通常就包括三部分:自我評價、迴應爭議、回首過去與展望未來。基本上都是個人出發,個人視角的一些東西。但是在採訪王艾的過程中,不知不覺的被王艾發言中的寬闊視角所吸引,因此問題也越來越大,越來越廣。
當四位記者心滿意足的第二天離開圖賓根,開始整理採訪記錄的時候才真實的認識到,一個博士球員對新聞界來說意味着什麼。
在王艾這,你永遠不擔心沒有話題。
只是採訪王艾非常困難,王艾送別他們的時候和他們明言,最快半年接受一次專訪,平時看心情。
當天晚上,王艾請幾位記者吃飯。宴席間,談笑風生。四家媒體大有收穫,比如《體壇週報》準備推出長達一個月的王艾採訪專題。當然,體壇是一週兩期,一個月也不過是八次。
脣槍舌劍一下午,大家也都累了,因此在宴席上多是互相調侃,說些無關緊要的事兒。在王艾上廁所的時候,佐內博恩特意跟了上來。
“王博士,我爲我之前貿然的看法向你道歉。”
大鼻子誠懇的道:“我並不知道很多中國的事,經過你的解說我才知道中國不是簡單的幾十個德國加一起。你說中國是個文明國家而非德國這樣的民族國家,給了我很深的啓發。你讓我設想全歐洲成爲一個國家的面貌,也讓我有了很深的觸動。所以,我決定了,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崇拜者,你和秦始皇!”
王艾搖頭失笑:“別鬧!秦始皇也算是我們的祖先,我怎麼和他比?不過,如果你真的願意在這方面增進你的認識,我建議你到中國走一走。只要你能夠放下偏見,深入中國的生活,瞭解中國的歷史和當代中國人的喜怒哀樂,你就會發現,中國像德國一樣令你着迷甚至沉醉。我也相信,中國不論是政府、社會還是人民,都會歡迎你的。”
“哪怕我說過很多不負責任的話?”大鼻子驚訝的道。
“中國人認爲: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在犯錯後勇敢的承認和悔改。所以,別擔心,我的勇士先生。”
大鼻子咧開大嘴,“我已經非常期待中國之行了,回電視臺我就請假。不過王博士,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你知道的,作爲一個節目主持人、解說員、製片人,不是絕對獨立的,要遵循電視臺的價值觀。雖然RTL電視臺不是專門反華的,但和我一樣的人還有不少。”
“只要你公正就可以了。”王艾搖搖頭:“我並不尋求德國媒體立刻改正,更不尋求你對我們的袒護,只要你願意把我們看做一個普通的職業隊,正常的職業俱樂部就可以。那樣,我也會給你回報。”
“你不是要賄賂我吧?”大鼻子大驚小怪的道。
“下次專訪還邀請你,算不算?”王艾調侃道。
“非常感謝!”佐內博恩鄭重的道。
他意識到,王艾這是在示意他,只要他公正的報道,圖賓根青年會嘗試將他列爲“御用媒體人”,這代表着大量的獨家新聞,更代表着他在RTL電視臺內的地位。憑藉外界對王艾新聞的極度渴求和王艾本人直言不諱的語言風格,他甚至可以暢想德國新聞獎了。
結束了這次專訪,王艾的生活就進入了非常規律的階段。眼看還有半年就要畢業,王艾正在準備德國文學的畢業論文。他對荷爾德林很感興趣,經過導師安娜的許可,他把研究方向放在了從文學角度解讀荷爾德林的瘋癲這個新奇的領域。
通過研究王艾初步認爲,荷爾德林的瘋癲,正是他的文學創作風格走向末路的結果,他過於內向的創作風格,最終陷入到了內心的邏輯糾結的怪圈中無法自拔,或者說他是從文學進入到了哲學領域,並無法回頭的。事實上,思維中陷入邏輯怪圈、邏輯死結無法解脫,正是大多數精神病人的病因。
這也就是爲何有的精神病人,在別人說了一句話後就能痊癒的原因,當然也有因爲別人一句話就病情加重的現象。總之,如果外力找到了他的思維上死結的源頭,就可能輕易的把他拉出來。但很多情況下,就連他的親屬都不知道他是怎麼陷進去的,更何況是普通的醫生了。
王艾從荷爾德林的瘋癲,結合哲學、邏輯學視角出發的對精神病的思維判斷,並疏理了荷爾德林文學創作風格的脈絡,指出了其風格的不可持續性,其後期的輓歌式作品,其實正反應了這條道路的終結。
12月25日,聖誕節的這一天,王艾正在家中埋頭苦思論文,突然接到了老高的電話。
“發短信你怎麼不回呢?”老高氣勢洶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