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總說已經取得廣泛的交流。
方總要談一談與客戶的未來。
他甚至還說，這一趟過來的正餐已經談過了。
黃仁勳很難不質疑其中的一部分表達，但對另一部份又覺得十分有可能，要不是易科當初被圍攻做空，恐怕也逼不出一個速成版的世界首富，也顯露不出方總在美國勾連的朋友。
也正因爲如此，再反過來看冰芯的發展，似乎也有了不錯的解釋。
冰芯成爲內地在中芯之後第二個獲准採購設備的晶圓製造企業，這裡或許就還存在一些說法。
半導體圈子說小不小，說大不大，有些碎嘴子沒事就喜歡扒一扒各家的情況，尤其是每次碰見波動之後就更爲活躍。
不過，黃仁勳對這些沒有特別大的興趣。
一如現在，方總說的真也好，假也罷，廣泛的交流有用也好，無用也罷，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總不能因爲方總買了一些自家的股票就隨着這位的指揮棒演奏吧？
黃仁勳臉上保持着禮貌的淡笑，他更多的是關心自家的英偉達，致力於帶領它尋找新的戰略突破。
“黃總，一直以來，我在不同的場合都反覆的陳述過我對經濟全球化的支持。”方卓眉頭緊鎖，“不管易科還是冰芯，這都是經濟全球化下的產物，我是既在理論上推崇，也在用實際行動贊成。”
“我們在全球擁有廣泛的供應商，也一直有着海內外的客戶。”
“還是說冰芯，冰芯的海外客戶比例在60%以上，也在德國擁有晶圓製造廠，今年還在考察美國德州與法國的新建項目，我實在難以理解現在輿論裡的某些攻擊。”
方卓侃侃而談，繼續說道：“冰芯只是全球產業鏈分工的一環，正是基於它在這一環裡的專注，才能取得現在的成功。”
他微微搖頭：“全球範圍內自然而然形成的產業鏈分工十分合理，我認爲業內很有必要來一起恪守和維繫這種秩序。”
黃仁勳端起茶杯，慢慢喝茶，“很有必要”？
方卓隨手舉例：“冰芯和易科都在恪守，前一陣子因爲冰芯與易科可能遭遇的不公待遇，還有人提出要把我們手上的英偉達股票賣出，然後直接拿着這筆錢來投資做GPU，我當場就給拒絕了！”
黃仁勳放下茶杯，方總有點討厭了哈。
“雖說GPU在深度學習領域有前景，我們易科也擁有IC設計團隊與深度學習團隊，但是，我們可以買到世界上最好的GPU芯片，甚至可以與英偉達進行這方面的深入合作，爲什麼還要賭氣式的進入這個領域呢？”方卓陳述了自己拒絕某些不良提議的理由。
經濟全球化，造不如買啊。
易科和冰芯可以有絕佳的合作伙伴，爲什麼要費力氣去搞GPU呢？
合作伙伴又不是不絕佳了。
“經濟全球化確實是世界發展的最佳途徑。”黃仁勳以一種更大的角度來談了一句自己的態度，不用去談易科是不是有潛力進入GPU。
英偉達自己現在在GPU領域研究的都還不夠明白，沒必要引入一個競爭對手。
不怕，但沒必要。
更何況，這是拿英偉達股票置換的資金。
方卓也是一個能大能小的人，立即順着這個角度說道：“不錯，經濟全球化有利於建立更大範圍和更加高效的協作，這不僅有利於經濟發展，也有利於世界和平和局勢穩定。”
黃仁勳提了些興趣，乾脆就着這個和方總聊了一會，也順便觀察下這位的表現。
結果，談就談，話題沒在冰芯和易科身上也依舊不急不躁。
黃仁勳心裡思考着方總今天所展示的東西，倒是主動把話題引了回來：“方總，我也大概聽說和知道冰芯現在遇見的問題，不管問題是大是小，既然有，那就需要解決，方總，你希望我這邊能幫什麼忙，不妨把話說明白些。”
“黃總，我就是希望你能出聲，不是讓你多鼓吹冰芯如何如何，也就只是把話說明白些而已。”方卓如此說道。
黃仁勳求教道：“怎麼說？”
“黃總，你覺得冰芯在晶圓代工上的成功能威脅到臺記嗎？”方卓這樣問了個問題。
黃仁勳沉吟，從現在的消息來看，冰芯在28nm工藝上陷入困難，而臺記在去年就已經成功實現量產。
方卓不等英偉達掌門人回答又繼續問道：“黃總，你覺得冰芯在晶圓代工上的成功能威脅到全球半導體供應鏈的格局嗎？”
黃仁勳忍不住笑了一下，如果沒有意外，冰芯的海外供應商斷供，它的生產很可能極其不順，這樣受制於人的企業怎麼來威脅全球這個範圍內的供應鏈格局？
至於與臺記，大概很難威脅，但可以說是施加了競爭的壓力。
他明白了。
方總希望自己的發聲正是把這些事情說明白。
一家依附於全球半導體產業供應鏈的代工企業不應該受到這種針對性的待遇，而它的存在也是有利於大家發展的。
黃仁勳聽到這裡，問了個針對性的問道：“方總，聽說冰芯在華夏有成立一個晶圓製造聯盟？”
“你覺得華夏內地的設備製造商是什麼水平？”方卓反問。
黃仁勳再笑，好吧，最起碼明面上的理由都很充足。
他喝了幾口茶，把問題納入實質性的階段，提到之前聽到的內容：“方總在來美國之前已經進行了廣泛的交流？”
方卓點點頭，明白他這時候提這個的意思，態度上或許願意幫冰芯說說話，但出來也需要站在已經有類似聲音存在的基礎上。
他十分沉穩的說道：“不錯，黃總，實不相瞞，我在美國還是有一些朋友的，只是，今年的時機特殊，黃總，你明白的哈，我們在等待一個合適的契機。”
黃仁勳當然明白，今年競選嘛。
他略一思考，話題一下子又從冰芯瞬移到英偉達的四核處理器上，用意不言自明。
方卓聽了幾句，沒有直接貼上去，只是說道：“你們的CPU沒有經受住考驗，這在HTC手機翻車後是沒法被手機廠商所接受的，但失敗也有失敗的寶貴，還是那句話，技術實力是我們的底氣，四核處理器需要重新優化，基帶研發聯盟也是真心願意接納重視技術的合作者。”
黃仁勳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提起推銷的熱情，認真的談了談己方正在進行的芯片優化。
這玩意吧，Tegra爲了拿到全球第一款四核處理器的名頭，確實在工作方面糙了一些，現在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方卓則是態度堅決，我雖然今天來找你聊了聊冰芯，但也不能讓你爲所欲爲，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黃仁勳熱切起來，就着自家芯片與御三家之一的掌門人懇談了許久。
在這之前，他沒考慮過Tegra與易科合作的任何一絲可能性，但是現在忽然在交流中發現一個問題，易科在全球市場入門機型的佈置剛剛開始。相較於蘋果的沒有動靜，三星的產品線豐富，易科這個時間點的佈局或許就是合作的機遇。
方卓還是鬆了口，願意讓科盛手機試一試，但不保證最終的效果。
如此辦公室裡的拜會聊天聊了許久，黃仁勳基於客觀情況，願意在適當時候伸出援手，幫着指出半導體產業合作的必要性。
黃仁勳中午招待了方總，席間沒有再提冰芯的事，反而和這位有着令人矚目的商業成就的股東聊了聊英偉達未來的發展。
他現在領導着英偉達嘗試了三個拓展方向。
一是移動端，二是汽車的自動駕駛，三是基於GPU發展的人工智能。
如今，自動駕駛遙遙無期，移動端戰略受挫，也只有GPU稍見成色，但距離更大的發展還有距離。
“自動駕駛我不懂，GPU這一塊，你們自己就是全球最內行的。”方卓只着重聊了聊移動端，“芯片需要穩定迭代，你們英偉達的Tegra固然是迭代了，但產品上不夠穩定，這樣很難形成持續的反饋和修正，所以，一個能夠保持長期合作關係的夥伴是很重要的。”
這話雖然有自賣之嫌，但黃仁勳覺得很有道理，御三家裡的蘋果和易科都是這樣，即便採納高通旗艦芯片的三星，它也在本土韓國市場搭載自主設計的芯片。
午餐結束，方卓又隨着黃仁勳參觀了英偉達這個冰芯的重要客戶。
等到一套完整的流程結束，黃仁勳送方總上車之際稱讚了這位來訪交流中所表現出的立場姿態。
“方總，你真像是一個市場經濟的鬥士。”
方卓嚴肅的糾正道：“黃總，去掉‘像’。”
不僅是市場經濟的鬥士，還是一個來自華夏內地的支持全球產業鏈分工的市場經濟的鬥士。
方卓乘車離開英偉達總部。
他坐車坐了好一會才緩過來神，感嘆道：“還是比較費力氣的。”
“黃總好像對冰芯的情況沒什麼熱情，不太在意，也不太反對。”劉宗宏說着自己有限時間裡的觀察。
“不光是他，事不關己的人大概都應該是這樣的態度，不在意，也不會刻意反對，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不存在商業競爭的領域是可以談一談的。”方卓答道。
劉宗宏遲疑了下，問道：“那……庫克？”
老闆安排的第二個想要拜會的是蘋果如今的掌門人庫克。
這比較出乎劉宗宏的意料，雖說彼此存在合作，但同爲御三家的蘋果與易科競爭還是比較激烈的。
“庫克是個聰明人。”方卓簡潔的說了句自己對庫克的認知。
庫克是個聰明人，國內要留存數據就建設本地數據中心，國內說某些軟件違法就立即在軟件商店下架三萬多款相關軟件，即便遭遇外界批評也沒有迴應。
相較而言，另一家巨頭谷歌在這方面的表現就有所不同。
方卓在見到庫克之後就當面感受到了這位的聰明。
不用談國內市場，不用談易科可以下的絆子，甚至都不用暗示，庫克就表態，認可產業鏈分工這件事與逐漸崛起的冰芯。
“華夏半導體這個領域的崛起顯然是很難擋住的。”庫克秉承着這樣的觀點。
方卓乍一聽，覺得庫克比自己還有信心。
“但蘋果能在這裡還得到什麼？”庫克很商人式的提出了問題，又舉例道，“比如，近期我們與三星的爭端？”
蘋果最近和三星又互相起訴了，偏偏，蘋果芯片還是在三星那裡代工。
這讓庫克頗爲苦惱。
“庫克，我必須再一次的表示，冰芯十分樂意擁有蘋果這樣的客戶。”方卓先表態，後出主意，“你也可以拿我這樣的態度繼續和臺記談合作。”
冰芯樂意，所以，蘋果可以對臺記壓價。
除非迫不得已，蘋果肯定不願意再搭建一個類似三星的關係，但是，商業合作裡的籌碼是可以擺一擺的。
庫克爲方總的敏銳而驚訝。
他忍不住露出笑容，商人式的說道：“方總，蘋果與冰芯實質上也是存在合作可能的，聽說冰芯的28nm工藝提升很大？”
“那你一定是聽錯了。”方卓搖了搖頭，“我期望着未來真有實質性接觸的合作，形勢總是在變化的。”
庫克暫時看不到那種變化的可能性。
他詢問了方總更具體的關乎冰芯的想法。
方卓也回以類似於拜訪黃仁勳時的說辭，是站在行業立場上說話，是更願意促進彼此之間的經濟交流。
與庫克的見面過程十分簡潔。
方卓爲了表示自己友善的態度，還提到了另外一件事：“庫克，我願意去邀請英偉達來加入我們的基帶技術研究，更大力度的來激發合作。”
蘋果加入易科主導的基帶技術合作聯盟，這算是喬布斯最後的決策。
庫克顯然想到了這一點，又有些無奈的說道：“高通在這個領域的技術積累確實深厚，我很想早日看到這方面的技術突破。”
“所以，合作才能多贏，不管是哪個領域。”方卓同這位蘋果掌門人握手，“自我設限和蠻橫干涉，最後結局只能是輸。”
爲了蘋果的基帶，他願意親自邀請英偉達。
爲了英偉達的戰略未來，他也願意接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