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雙棲動物

一間奢侈的寢室裡,從錦秀閣離去的黑衣人向獨自下棋的雲夕行了一禮,把被如故扯爛揉碎的蝶心蘭雙手捧了過去,“她就摘了這朵花。”

雲夕把那些零零落落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拼合起來。

花瓣雖然被揉得皺了,花心也爛得不成樣子,但終究是一朵完整的花,半點不少。

雲夕臉色不變,“這一天,她都做些什麼?”

“昨晚她進了屋子就沒再出來,早早睡下了。今天早上才又在院子裡坐了一陣,但顯然對蝶心蘭失去了興趣,連看都不再去看一眼。”

“她的丫頭們呢?”

“也沒有人採摘蝶心蘭。”

雲夕有些意外,拈着棋子手停下,難道真的看走了眼?

不應該。

下午,北皇和皇太后到達移宮。

但皇太后平時貴養在後宮,缺乏運動,坐了兩個時辰的車,就累得不願動彈,吃了些點心,又洗了個澡,再睡了一覺,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才召瞭如故過去,由如故陪着用膳。

自從昨天進了錦秀閣就沒全任何動靜的如故,在前往祥和殿前,突然叫來一梅,慎重吩咐,“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聯繫上容瑾或者雲末,我要見他們。”

一梅吃了一驚,周圍不知埋伏着多少敵人眼線,她們的一舉一動全在人家眼皮底下。

如故這時候去見容瑾他們,豈不是引狼進洞?

如故見一梅僵着不動,知道自己猜對了。

雲末雖然安排她先回北朝,不讓她涉足蝶心蘭事件,但不表示他對她不管不顧。

他要遠程照看她,就得知道她的情況,或者她有什麼事的時候,她身邊能有人及時的通知他。

所以如故認爲,她身邊的某人一定有和雲末聯繫的辦法。

三順一家子是和雲末一起從越國來的,一起的時間最長,按理三順該是可以和雲末聯絡的人。

但三順不會武功,聽覺視覺都無不如練武的人。

在敵人的眼皮底下,由她來負責聯絡,風險太大。

所以這件事,也就落在了功夫最好,心最細的一梅身上。

如故能肯定那個人是一梅,還有一個原因。

就是止燁需要蝶蘭花爲藥引的事,是由一梅口中說出來的。

一梅能知道這件事,並把這件事告訴如故,只能是得到了雲末的認可。

一梅功夫好,又得到了雲末的認可,那麼負責聯絡雲末他們的人,也就一定是一梅。

雲末吩咐過一梅,如果不是如故有危險,絕對不能與他聯繫。

說白了,就是不讓如故被牽扯進蝶心蘭的事件裡。

一梅爲難,“雲公子他們是秘密前來晉寧……”

“怕我去找他們,把他們給暴露了,是嗎?”

一梅默認。

“你照我的話做就是。”如故口氣漫漫,卻不讓人有半點討價還價的餘地。

“奴婢不能。”一梅第一次違逆如故,她是來保護如故的,如果止燁他們任何一個人出事,都可能造成如故舊病復發喪命,爲了如故的安危,她只能選擇違逆如故。

“你不做也可以,大不了我在晉寧挨家挨戶的找,總能找出來。”如故吹了吹蔥尖一樣的手指,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一梅好氣又好笑,按如故的性子,真幹得出這種事,如故這麼胡來,一定會驚動鬼殿的人,只得道:“雲公子是留下了聯絡方法,但沒用過,中不中用,不知道。”

“不管行不行得通,只要你去辦了就行。”如故立刻眉開眼笑。

雲末能把聯絡方式交給她,就說明她是個有信用的。

她答應了就不會不辦。

如故說怕人多了吵着皇太后,又說帶太多人在身邊,顯得招搖,只讓三順一個人跟着,其他人都留在錦秀閣。

除了個別人,不知道三順是頂替雙胞胎姐姐進的臨安府。

以爲三順是一直跟在臨安身邊的大丫頭,沒有人不知道。

盯着如故的人,除了盯如故以外,第二要盯緊的就是三順。

她把三順帶在身邊,自然把對方最大的注意力給拉開,一梅辦事也就方便很多。

如故在北朝帝京的時候,從來不見皇太后召見過她,可是出行在外,皇太后竟巴巴地想起她來了,如故覺得蹊蹺。

在收到傳召的那個晚上,就問過三順,皇太后是不是真的喜歡過去的‘她’。

三順也有些莫名其妙,“郡主以前行爲荒唐得很,而皇太后又是個眼裡容不得砂的人,別說喜歡郡主,簡直視郡主爲狗屎糞土。”

她話出了口,才覺得自己這話,雖然是實話,但當事人聽着就不是那麼回事,趕緊閉了嘴。

如故雖然一直給自己催眠,說的是極品女,不是她,但聽上去還是覺得彆扭。

裝作沒事一樣地咳了一聲,實在想不明白,皇太后見她幹嘛。

想不明白,乾脆不想了,反正見了皇太后,也就知道了。

皇太后已經五十來歲,但平時養的好,半點不見老態。

如故進屋的時候,她正歪在躺椅上喂金魚,雖然沒表示出厭惡,但絕對和想她沾不上邊。

皇太皇等如故行了禮,才擡起頭來,道:“過來坐吧。”

如故雖然是皇家的人,但從小被棄在山溝裡的麻婆村,小郎教她爲人處事,卻沒教過他宮廷禮節,後來去了二十一世紀,整天在訓練,但學的都是怎麼生存,怎麼完成任務,至於怎麼討好皇家老太太就沒學過了。

就算現在讓她學,她也沒興趣學。

皇太后讓她坐,她也就隨便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宮女送了茶來,她就喝,完全沒有見上位者的小心翼翼和拘束。

皇太后看了如故一陣,尋思着,都說如故死而復生,像變了一個人,看來還真像這麼回事。

她不記得有多久不曾見過如故,但記得如故在外頭雖然荒唐,但到她跟前,小心地跟偷了魚的貓兒,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別說這麼大大咧咧地坐着喝茶了。

如故正在吃一塊松子糕,發現皇太后看她,擡頭起來,傻乎乎地笑了笑,“這糕挺好吃,太后要不也吃點?”

如故長得極好,只是皇太后聽多了她做的那些荒唐事,對她這麼個人打心眼裡不喜歡,所以看見她時,也不願正眼看一眼。

這時看着她,發現她模樣竟嬌憨可愛,實在和那些惡行想不到一塊,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微微一笑,“本宮年紀大了,受不得那個,你自個吃吧。”

“那我也不吃了。”如故把手裡剩下的糕全塞進嘴裡,嚥下,吃得急,噎住了。

皇太后看得心緊,“趕緊給郡主倒杯溫茶來。”

如故喝了溫茶,纔算舒服過來,衝着皇太后笑了笑,“謝謝太后。”

皇太后瞧着這張天真的臉龐,都快懷疑以前聽過的那些事,是別人編出來的。

“是不是奇怪,我爲什麼要叫你來?”

進入正題了,如故立刻把茶放下,“確實奇怪。”

皇太后和如故並不親近,突然表現出特別想如故,想到讓皇上親自下旨召如故來,是誰都會奇怪。

如果懂得討好人的人,一定說順着話,說是太后寵愛什麼的奉承話。

那樣的話,皇后的妃子們去看她,常說,太后聽的多了,真真假假也不會當回事。

如故竟毫不掩飾在她這裡不得寵,皇太后有些意外,回頭到身邊服侍的嬤嬤笑道:“我都不記得有多少年沒聽過真心話了。”

嬤嬤是皇太后的親信,跟在皇太后身邊多年,也見慣了後宮妃嬪的奉承拍馬,難有半句真心話。

但這些不是她一個奴才能當着外人的面評價的,“臨安郡主年幼,自然天真些。”

皇太后笑笑,皇家的姑娘,哪個不精得跟鬼一樣,像如故這年紀,早滿肚子的心眼,她大病一場,竟變成這樣,實在難得。

“是有人求我向你問些話,而這些話,不方便在宮裡問。”

“蕭越?”

嬤嬤咳了一聲,如故纔想起,蕭越在這裡是太子,她不該直接叫他名字。

皇太后對如故對蕭越直呼其名,反而不以爲然,“看來你已經猜到了。”

如故不接話了,有些事雖然可以猜,但沒有證實之前,不能亂說。

皇太后微微驚訝,她說話莽撞,卻不是毫無分寸。

她一向不喜歡如故,當聽說皇上竟要蕭越娶如故的時候,還生了好些天的氣。

越皇拒了婚事,正合她的心意。

沒想到蕭越從小到大從來不開口求人,這次竟破天荒地求她,讓她促成他和如故的婚事。

她自然不會同意,但經不起蕭越的求,答應先見見如故,看如故是不是真的不同了,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太子妃。

太子被拒,還死纏爛打,如果傳出去,還不把太子的臉丟光了?

宮裡看似太平,實際上,誰不睜大眼睛盯着?

想把蕭越從那位置上拽下來的人,比比皆是。

越皇對如故這個義女寶貝得不得了,如果她執意不肯嫁明王,越皇也未必會勉強她。

而明王風流之名都傳到了北朝,這樣的人也未必非要娶如故。

如故雖然名聲不好,但家世好,有個越皇義母,又有個靖王的爹。

她嫁了太子,對太子的大業確實有好處,正因爲這樣,她才勉強答應見一見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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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也有意於太子,又肯動用自己的資源助太子一臂之力,那麼在她和明王的婚事沒告示天下之前,私下了結,讓她當個太子妃也沒什麼不行的,大不了以後再給太子找一個端莊賢淑的側妃。

爲了蕭越的臉面,她不方便招如故入宮,才借了這次休養的機會,把如故召來。

“這裡沒有別人,不用顧忌。”

“太后有什麼話,問就是了,如故無不如實回答。”

“你怎麼認識太子的?”

“是……”如故偷看了皇太后一眼,總不能說是上一世吧?

嬤嬤插話,“郡主還是如實回答的好。”

如故乾咳了一聲,硬着頭皮道:“是我家姐打了我的丫頭,我氣不過,打了回去,恰好被太子看見,然後就認識了。”

皇太后眼皮跳了一下,還是個悍女,她那孫子真是打仗打壞了腦子?

“越皇拒絕了聯姻,讓你嫁給越國的明王?”

“是。”

“那你的意思呢?”

“婚姻大事全憑父母做主,不是小女能左右的。”

“你以前吵着要嫁蕭宸,可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事不記得了。”如故傻笑,那是極品女要嫁的,不是她。

“以前的事,真的一點不記得?”

“是。”

太后後面的話活生生地給堵住了。

人家姑娘現在不再像以前那樣荒唐胡爲,婚事也交給了父母做主。

她總不能跟她說,我孫子想娶你,你別聽爹孃的了,把婚事退了,嫁我孫子吧?

再說,她自己也更偏向於太子不娶如故。

不管再問什麼,如故只是一味裝傻。

皇太后鬱悶得太陽穴直跳。

坐了一會兒,就推說累了,如故立刻起身告辭。

等如故離開,皇太后揉着漲痛的太陽穴,如故不嫁太子,是她希望的,但想到蕭越求她時的眼神,心裡就堵得慌,這是那孩子第一次求她。

嬤嬤遞了茶上來,“臨安郡主確實是個美人,太子年輕,又長年在軍中,少見女人,一時被她迷惑,也是難免的。”

皇太后‘嗯’了一聲,心裡卻不認同嬤嬤的話。

太子看似什麼事都不在意,心裡卻事事明白,不是那麼容易被人迷惑的,他能這樣求她,就是真喜歡上了如故。

她明明不喜歡如故,但見了她以後,竟半點沒有以前的厭惡,反而覺得她天真可愛。

如果不看她以前的事,現在這模樣,確實是討人喜歡的。

可見如故真是有她的迷人之處。

幾年前,她就一直想給太子娶妻,可是太子一直以國事爲藉口給推了,就連成人禮,不過是睡個女人,能有多大的事?還是皇上用兵權壓他,他才勉強答應。

雖然太子從來不和她說心事,但她看得出來,他是想找個自己喜歡的姑娘,而不想和別的皇子一樣,婚姻只是爲了地位和利益。

他現在遇上了自己喜歡的,結果卻是這樣的結果,她都不敢想太子會有多傷心難過。

嬤嬤知道自己的話,沒進到皇太后心裡,又道:“反正沒太后許可,臨安郡主也不會這麼快離開,再找時間試探一下她對太子的心意。”

“也好。”皇太后既然答應了太子,總要有個合理的交待。

如故在皇太后那裡沒坐多久就了出來了,她怕一梅不夠時間辦事,不急着回去,在園子裡慢慢閒逛,欣賞園中夜景。

如故雖然沒在皇家長大,但對皇家禁忌並不是一無所知,她刻意避開北皇的住處,朝少人走動的方向慢行。

這座移宮,論奢華遠不如‘留居’,但勝在有大片的蝶心蘭,自成一道風景。

如故閒着無聊,故意給暗中盯着她的隱衛找麻煩。

一路走,一路採路旁的蝶心蘭,採了丟,丟了採,不時還把花瓣揉碎,讓他們一朵一朵地數,一片一片花瓣的去湊。

數死他們,湊死他們。

如故不用看,也能想到藏在暗處的那些人的眼神有多怨念,對她有多恨之入骨。

這樣的小惡作劇讓她心情出奇的好。

哪裡花多,她往哪裡走,不知不覺竟進了一所僻靜的院子。

皇帝入住,沒有人敢隨便喧譁,移宮裡自然安靜,但這地方卻靜得有些過分,甚至沒有一個下人走動。

如故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不再往前,正要原路返回地,去外頭院子找三順,突然聽見身邊窗格里傳出一聲輕嚀。

如故以爲是下人在這裡偷偷幽會,正想轉身離開,卻聽見另一個隱約聽過的聲音傳來,“雲兒,你還要磨蹭到什麼時候,真想要急死朕嗎?”

朕?

如故想起,這是北皇的聲音。

北皇想要寵幸誰,還有誰敢攔着?

有好好的寢宮不用,巴巴的跑到這僻靜的地方,太過詭異。

而他叫的人叫……雲兒……

如故立刻想到雲末,不由自主地湊到窗邊,往裡看去。

北皇穿着便袍半躺在軟榻上,神態慵懶。

有人輕笑了一聲,從屋角走出,伸手輕搭上北皇的肩膀。

“明欣急着叫我來,到底是想見我,還是想看美人?”

他叫的是北皇的字。

以如故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一個背影,他個子極高,一身寬鬆的深紫袍子,袍子上的暗金繡紋在燭光下忽明忽暗。

他有一雙和雲末一樣修長好看的手。

北皇的眼睛在這一剎那間黯了,聲音也變得有些暗啞,握住那隻好看的手,“都想。”

如故呆了,北皇喜歡男人?

接着想到無顏離開之前說的話。

不管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事,見到什麼奇怪的人,不要理會。

原來如此……

那人又笑了一下,不追究北皇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在軟榻靠背上輕輕按了按,身旁地板慢慢滑開,另一張軟榻緩緩升起,與北皇躺的那張合二爲一,成了一張大牀。

升起的榻上躺着一個美人,美人羞答答地垂着頭,不敢看面前的兩個男人。

北皇伸手擡起美人的臉,整個人僵住,慢慢地眼裡露出癡迷之色。

如故視線落在美人的臉上,臉色微微一變。

那美人竟和母親越皇有幾分相似。

“春宵一刻值千金,明欣想就這麼看一夜?”那叫雲兒的紫袍人已經繞到北皇的背後,給他解開衣襟。

北皇長舒了口氣,兩眼仍不離美人,猛地把美人摁倒,在她臉上又親又啃,熱情奔放得讓如故這個厚臉皮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看。

過了一會兒,北皇突然氣惱地把美人一把推開,眼裡浮上慍意。

如故這才發現,北皇下頭竟沒反應,微微一怔,難道北皇不行?

他不行,這人卻送個美人來給他,等於是打他的臉。

如故心想,這紫袍人要倒黴了。

結果北皇卻又重新扯了美人過來,把自己軟搭搭的東西在她身上磨蹭,眼裡是滿滿的怒意。

紫袍人輕撫他的背,“她真是傷你太深,既然真非她不能,要想得她,也不是不能,何必這樣折磨自己?”

北皇回頭怒道:“你非要氣我,是不?”

那人笑了一下,不再說下去,竟解開衣衫,俯身上前。

北皇微微發白的臉,漸漸泛紅,喉頭滑動,勾出低沉的聲音。

如故怔了。

北皇竟是雙棲動物,聽他們談話,他還暗戀着一個女人。

聽那人口氣,北皇是可以得到那女人的,但北皇卻選擇拿別的女人來發泄。

重點是,屋裡的那女人和母親長得挺像……

亂了,全亂了。

如故深吸了口氣,往後退開,就在這時,卻見那人轉頭過來,衝着她所在的位置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是一張世間少有的絕色容顏,即便是看慣容瑾,玉玄那等絕色男兒的如故,看見那張臉,也不能不感嘆,上天對他的恩寵。

然那雙讓人生寒的陰晦眼眸,象是直接能把她看穿。

如故後背一麻,直覺,她被發現了,嚇得往後急退一步,見那人俯身在北皇耳邊說了句什麼。

如故不敢再呆,飛快地跑開。

她自從進了移宮,就沒離開過自己的住處,不認得路,慌亂之下,走錯了路,沒一會兒功夫,就迷失了方向。

只得靜下心來,原路返回。

然一轉身,卻見那紫衣人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手中拈着朵蝶心蘭,放到鼻下聞了聞。

如故驚了一下,強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靜下來,平靜地向那人看去。

他把手中的蝶心蘭遞了過來,如故掃了一眼,不接。

他笑了一笑,把那朵在指間揉碎,“你好像看見了不該看見的。”

“好像是。”他能追到這裡來,她就算否認也沒有用。

“這可怎麼辦呢?”他聲音柔軟得像在和情人說話。

“滅口?”

“是啊,確實是要滅口的,在這裡殺了你,也不會有人知道。”

“你錯了,我是來陪太后的,我的丫頭就留在別院,如果我沒有回去,就明說我出了事。”

“一個丫頭,很好處理。”

“要取一個丫頭的命,當然容易,不過我可不止這一個丫頭,我的丫頭一向謹慎,我到時間沒有回去,她們就會把消息傳給我娘,不管我是死也好,失蹤也罷,都是在這移宮裡,北皇和皇太后脫不了關係,我娘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越國和北朝的盟約也就到頭了,不知北皇是不是喜歡這樣的結果?”

如故想到無顏說的那句話,她最擅長的是——狗仗人勢。

囧了一下。

狗仗人勢就狗仗人勢吧,活命重要。

那人看了她一陣,慢慢道:“以前,還真是看低了你。”

如故挑眉。

那人突然伸手來捏住她的下巴,快得如故沒辦法躲開。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這張臉和你母親年輕的時候幾乎一樣?”

“我哪個母親?”

“越皇鳳真。”

如故臉上的淺淡笑意有一瞬的凝滯,很快重新化開,“或許就是因爲我這張臉和她長得有些像,才收了我做女兒。”

那人隨意一笑,她搪塞的話顯現對他沒起半點作用,但他也不和她爭辯,“十三年來,我和屋裡那位一起玩了和這張臉或多或少相似的女人不下百個,卻沒有一張象這張這樣象的。”

“那又怎麼樣?”如故下巴被他捏得有微微發痛。

“我想嚐嚐味道。”他走上一步,身體向她貼了上來,“都說臨安郡主的身子與衆不同,讓我看看,怎麼個不同法。”

“我身子有毒,你碰了會倒黴。”

“哦?說說看,怎麼個倒黴法?”

“我這人不介意碰別人,但不喜歡被別人碰,你碰了我,我就會尋死,我死了,不管是你殺的,還是我自己死的,結果都是一樣。北皇是愛慕我母親,是嗎?如果他知道你讓我母親恨他,會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現在屋裡的那女人,一會兒也會是一個死人。”

他說的輕鬆,但如故沒忽略他眼裡有一瞬的惱怒,是被人揪住小辮子的憤怒。

“既然如此,動手好了,何必浪費口舌,不過我也要提醒你,我離和我的丫頭約定的時間,只剩下一刻鐘,我到時間回不去,給我母親的信,就會寄出。對了,還忘了告訴你,我娘也是每隔多久就會和我們聯繫,如果沒得到迴應,同樣會知道我們出了事,所以就算你把我們全殺了,也瞞不過去。”

“雲兒,放了她。”北皇的身音從紫衣人身後傳來。

紫衣人細長眉毛,微微一蹙,捏着如故下巴的手卻鬆了,回頭向已經重新穿戴整齊的北皇笑了一下,“明欣總是這樣心軟。”

北皇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就直接看向瞭如故,“你能說出這些話,說明你是個聰明人,也該明白,這些年,我爲什麼這麼放縱你。”

如故沉默,一直以爲北皇是顧忌兩國之間的關係,纔會對極品女的行爲睜隻眼閉隻眼,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原因。

怪不得她死而復生,他一國之尊,居然會親自去西門政府上處理‘家事’。

北皇滿意如故的表現,“你長大了,懂事了,該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如故擡頭向北皇看去,“我什麼都不知道,皇上要我說什麼?”

北皇愕然,以爲她會詛咒發誓,結果她給他裝……

換一個人,他想封口,只需直接殺掉,裝不裝都沒有任何用處。

但面前的這個少女,他不能殺,也不想殺。

並不是因爲她長得像那個人,而是這個少女是他與她之間唯一的承諾。

他不想那個人對他殘留的那點信任也蕩然無存。

如故說的不錯,她如果在這裡失蹤,無論什麼原因,他都得擔上一份責任。

那個人絕對不會原諒他。

如果她對他的這點信任都不再有,他們之間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他凝看了如故一會兒,突然伸手輕撫了撫如故的臉頰,動作溫柔,笑了一下,“竟是一個頑皮的孩子。”

如故臉上爬上一層雞皮疙瘩,站着沒敢亂動,垂下眼,看着在她臉頰上摩挲的手指,乾咳了一聲,“癢。”

‘我不是小孩子了’這樣的話,是絕對不敢說的,免得雙棲動物誤認爲,她在暗示他,她已經長大了,可以被人吃了。

北皇笑了,撫摸她臉龐的手揉了揉她的頭頂,好像他面前站着的是受他寵愛着的孩子。

“朕和你爹你娘是朋友,你娘每次來信,都叫我好好照顧你。”

如故眼睛子轉了半圈,親孃——越皇?

他說的是娘,而不是義母,難道他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是越皇的親生女兒?

“回去吧,別讓你的丫頭擔心。”

是不想她的丫頭髮消息給母親吧?

如故心裡這麼說,但確實沒想到他就這麼放她走。

甚至連威脅的話,都沒說一句。

皺了皺眉。

“怎麼不走?”北皇見她杵着不動。

“皇上該不會是現在放我走,等我離開這裡,就找機會把我給……”如故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這話問的直接,也問的天真。

北皇哈哈大笑,“害怕?”

如故點頭。

北皇又揉了揉她的頭,“爲什麼認爲我要殺你?”

“因爲……”如故瞟了眼他身後的紫袍美男,把嘴閉得緊緊的。

“不裝了?”北皇眼裡浮上笑意。

如故尷尬地笑了一下。

“臨安,你覺得帝王是怎麼樣的?”

“當然是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的代價呢?”

這是如故第二次見北皇,對這個皇帝不瞭解,又剛撞見了他的隱私,哪裡還敢亂說話。

“代價是放棄和孤獨。”北皇知道她不敢說,自己說了,“坐在這位置上,就意味着要放棄許多東西,守着孤獨過一世。”

如故有些懵,這算是向她搏同情?

“我如此,你母親同樣如此。”

如故沉默了。

如果母親不是越皇,是不是可以和心愛的男人一起養大自己的女兒,而不用一個人孤獨地坐在那個位置上?

擡頭向北皇看去,卻見他已經慢慢轉身離開。

夜風吹過,柔軟的袍服貼在他清瘦的軀體上,說不出的蕭索。

如故突然間覺得北皇有些可憐。

他明明愛慕母親,卻只能躲在沒有人的地方,以這種方式來發泄。

紫袍男子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停下,低頭細看她的臉。

面前的少女一雙大眼黑白分明,頑皮中帶着幾分天真。

“如故。”他輕喚出聲。

“還有事?”北皇已經開口放她離開,起碼在這移宮裡,這個人不可能再殺她滅口。

“我叫雲夕。”

“啥?”

他笑了笑,轉身沿着北皇離開的反方向離去。

如故有些莫名其妙,他叫她,就爲了告訴她,他的名字?

雲夕……

這世上怎麼有這麼多姓‘雲’的人。

出了這事,如故不敢再在移宮裡亂走。

正愁,不知哪條路纔是回錦秀閣的路,有個宮人匆匆跑來,向她行了個禮,“皇上讓奴才來領郡主回去。”

“謝謝公公。”如故囧了一下,迷路的事,被北皇看出來了。

有人帶路,順利的回到錦秀閣,三順已經被人提前送了回來。

三順看見如故平安回來,長鬆了口氣,快跑過來,“陸家的小姐來接郡主去陸莊看皮影戲。”

如故不知道哪個陸家,但見一梅站在臺階上守着門口,一梅見如故向她看來,眨了眨眼。

如故臉上漾開笑,“太好了,我正悶得起灰。”

宮人見如故有客人,辭瞭如故離開。

屋裡桌邊坐着一個姑娘,淺綠色的小夾襖配着條同色的散花百白裙,是沒出嫁的姑娘打扮。

那姑娘叉着兩條腿,把長裙繃得老開,歪在椅子上,十分不文雅,如果換成二十一世紀的短裙,絕對裡面什麼都讓人看光了。

如故也不是什麼淑女,但穿着裙子,也不敢坐成這副德性。

姑娘正扭着頭看花廳正面牆上的字畫,臉沒對着門,看不見她的臉。

如故回頭,迷惑地向一梅看去,雲末那麼有品的人,不會弄個這樣的貨色出來丟人現眼吧?

一梅睨了眼裡頭那實在不雅的姑娘,神色有些古怪,像是想笑,又不敢笑。

那姑娘察覺屋外動靜,慢慢回頭過來,看見如故,立刻皺了眉,嫌棄得像看見了一坨屎。

如故看見那張臉,眼睛直接直了。

美,實在是太美了。

她一直自認,自己這張臉算是對得起觀衆的了,可是和這張臉一比,就到腳後跟了。

三順在如故背後輕輕拉了拉她的衣服,小聲道:“郡主,你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好丟人的。”

如故在嘴上抹了一把,沒流出來。

飛快地坐到那姑娘面前,順手給自己倒了杯溫茶,一邊喝,一邊仍只看那張臉,正想說,活了幾輩子,總算知道什麼是沉魚落雁。

美人不耐煩地開了口,“怎麼這麼慢,讓老子等了大半天。”

如故嘴裡的茶噴了出去,噴了美人一臉,不能肯定地問,“玉玄,玉美人?”

美人的臉沉了下來,抹了把臉上的茶水,看着溼達達的手掌,這茶是從如故嘴裡噴出來的,不知沾了她多少口水,往自己身上擦不樂意,往如故身上擦,又得碰到她的身子,更不願意。

氣得臉青,粗氣粗氣地吼,“給老子打水來。”

如故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寶貝,你這打扮來,難道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男人嗎?”

寶貝?

玉玄炸了毛,揮開如故的手,“老子就知道有你的地方就不會有好事。”聲量倒是低了下來。

玉玄剛來的時候,三順多看了他一眼,就被他的眼神凌遲過了,見如故一回來就把他給惹炸了,頭皮發麻,忙跑了出去打了熱水進來,把水盆往桌上一放,眼角都不敢往玉玄怒氣騰騰的臉上瞟一下。

如故急着知道止燁的情況,不敢再惹他,捧了毛巾在一邊伺候着。

玉玄伸腳把她踹開,“滾,別在這裡礙眼。”

如故深吸了口氣,爲了止燁,忍。

玉玄整張臉扎進水裡,把臉搓了又搓,搓完又讓人換了三盆水清洗。

如故看得嘴角直抽,不就一杯茶,有這麼髒嗎?

玉玄把手指湊到鼻子下,聞了聞,確信沒有異味,才順手接瞭如故遞過來的乾毛巾,剛要往臉上擦,眼角一擡,看見立在旁邊遞毛巾的人,剛好轉些的臉色又垮了下來,把毛巾丟回給如故,扯起身上的長裙往臉上抹。

如故低頭,看向他被掀起的裙子,一臉的囧像。

玉玄發現如故神色有異,正抹水的動作停下,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沒發現有什麼不同,不解地瞪向如故,“看什麼?”

“走光了。”

“老子裡面又不是沒穿。”他話出了口,突然想起那次在水邊,赤身裸體的被如故看去的情景,驚了一下,重新低頭確認自己裡頭的褲子沒鬆沒掉,沒露出一點肌膚,鬆了口氣,狠狠地又瞪了如故一眼,接着擦自己的臉。

“……”

如故頭痛地揉了揉額頭,這是哪個出的餿主意,居然讓這個二貨來扮女人。

光看臉確實像女人,可是這動作,這行爲,是女人做得出來的嗎?

玉玄擦乾了臉,把毛巾隨手往桌上一丟,“說吧,你想幹嘛?”

“我要見止燁。”

“你是想他死,是不?”

“如果我可以救他呢?”

玉玄不屑地哧了一聲,沒有蝶心蘭,容瑾都沒辦法,就憑她?

“不是說帶我去看皮影戲嗎?”

“只是說說而已。”

說什麼接如故去看皮影戲,不過是個藉口,然後接下來,如故應該以她累了不想出去爲藉口拒絕他,然後他就可以回去了。

雲末讓他來的目的,只是安撫如故。

如故只要看見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就能知道他們目前是安全的,也就不會做出什麼引火上身的事。

如故知道,如果她不把底牌攤出來,玉玄絕不會帶她去見止燁。

“我能弄到沒有追蹤粉的蝶心蘭。”

玉玄好看的丹鳳眼驀地睜圓,緊盯着如故的臉,想在她臉上找到說大話的痕跡,但如故神色認真,沒有半點玩笑,“怎麼可能?”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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