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她是我娘。”孩子做了‘錯事’,做父母的自然是要教訓的,如果母親真要爲難她,剛纔就不會讓三順帶人去救她,不會讓她帶少年回來。
少年眼裡閃過一抹意外,“要不,你帶我一起去,你娘要打要罵,讓她打罵我就是。”
如故笑了,“你去了,她會把我罵的更兇。你快跟三順她們去吧,我不能讓我娘等久了。”
“你娘……真不會爲難你?”少年猶豫。
“不會。”如故回答得爽爽快快,眼裡是滿滿的信任,“我娘是明是非的人。”
少年這才放心地隨三順和一二三四去了。
寒香也隨她們一起離開。
如故回頭,見無顏在看她的手,她迷惑地擡起手,見指上沾着一點黑塵,順手抓住無顏寬大的袖子,擦了擦手指,他的衣料光滑細柔,貼着肌膚,極是舒服,如故乾脆把整個手也擦了擦,直到手上乾淨得一塵不染,才放開他的衣袖,朝着母親寢宮的方向而去。
無顏看着自己被揉皺的衣袖,目瞪口呆,直到如故走遠,纔回神過來,‘哧’地一聲氣笑。
這女人實在可惡又可恨。
明王好打扮,愛乾淨是出了名的。
在門口等着明王和如故的女官看着無顏被弄髒弄皺的衣服,額頭滲出冷汗。
按着明王的性格,被人弄髒了衣服,肯定是要回去換衣服的。
但皇上在等……
如果由着明王回去沐浴更衣,那皇上那兒怎麼交差?
但要她們阻止明王回去換衣服,她們也不敢。
女官一顆心七上八下,急得快哭了。
無顏嫌棄地把衣袖丟開,可是衣袖再大,終究是連着衣身的,哪裡丟得開,無顏深吸了口氣,扭開臉,乾脆眼不見爲淨,瞪了垂着頭杵在身邊的女官一眼,“怔着幹嘛,還不帶路。”
女官驚得猛擡起頭,“帶路?”
“皇上不是見我嗎?”無顏臉垮了下來。
他這是要去見皇上,而不是回去換衣服?
女官又驚又喜,“是。”眼角不自覺得偷瞟向無顏的衣袖。
無顏皺眉,女官嚇得臉一白,慌忙收回視線,低了頭,跑到前頭引路。
如故不知道,她剛纔說的話,已經有人悄悄地去到越皇身邊,把她的話一成不變地告訴了越皇。
越皇滿腔的怒火,被她這一句話瞬間澆滅,眼底慢慢滲上水意,女兒這樣膽大妄爲,是因爲相信她。
這是她在這世上,第一次依靠她這個娘。
越皇心裡軟軟地塌了下去,別說如故今天是得罪了和她水火不融的國師,就是把天捅塌下來,她也要給她撐着。
她雖然只是母親的傀儡,但並不是一無是處的傀儡,這些年她暗中佈置,也有了自己不小的暗勢力。
雖然還不足以翻身,但也不是可以任人欺負的。
她唯一的女兒,又豈能由着國師打殺?
和國師的一仗早晚要打,如故今天的任性胡爲,只是把她和國師之間的戰爭提前了一些罷了。
或許這就是天意,天讓女兒來結束她的優柔寡斷,讓她放下顧忌,邁出爭取自由的第一步。
越皇手撫如故送她的金釵,心裡低道:“孩子,你是上天給孃的禮物。”
“皇上有什麼打算?”自從三順趕着來報了信,越皇知道如故招惹了國師,越皇除了叫若蘭立刻帶着她的令牌去救人以外,對這件事,沒再提過一句。
若蘭喜歡如故,見皇上這樣,心裡不安,試着探她口風,看能不能給如故傳點信息,讓她平安渡過這關。
“什麼也不做。”越皇輕瞟了若蘭一眼。
也不見若蘭和如故有多少接觸,如故那丫頭怎麼就把若蘭的心給收去了?
若蘭怔了,如故在國師手上強搶了人,國師在人前不便對如故怎麼樣,但私下絕不會放過如故,如果皇上不管的話,郡主憑她自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抵得住國師的報復。
正想再問,聽見門外傳外。
“明王和臨安郡主到了。”
越皇坐直身子,把臉垮了下來,讓自己看上去像正在生氣。
若蘭倒了杯茶,向如故遞了個眼色。
如故捅了這麼大的漏子,見着母親,不敢像在外頭一樣狂妄,忙去接了若蘭手中熱茶,蹭到母親跟前,“娘,喝茶。”
那聲‘娘’直接把越皇的心給叫化了,不過越皇見如故只是奉茶,卻不認錯,又喜又憂。
喜她和自己一樣任性,認定的事,就一定要堅持自己的原則。
但這樣的性子,不夠圓滑,一生當中,註定要吃很多苦頭,她自己就是一個例子,爲了那點原則,孤獨地坐在這所謂的高位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人妻妾滿堂,心裡何等淒涼。
這樣的日子,她一個人過就是夠了,絕不讓她的女兒再過這樣的孤獨無依的苦日子。
她早些年放在臨安府裡的那些個男兒,個個都是極好的人選,但他們和她都只是協約,她控制不了他們,特別是雲末。
雲末十二歲時被長清送到她身邊,十二歲的雲末竟助她擺脫國師的壓迫,得到太上皇的認可,雖然仍是一個有名無實的越皇,但終究是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可以慢慢地發展自己的勢力。
國師見她突然懂得用策略,自然會想到她身邊有了謀士,想方設法地想要除去她身邊的這個謀士,但他查遍了她身邊的人,卻獨漏了雲末,因爲他根本不會想到,那所有讓他招架不住的策略會出自一個只得十二歲的少年。
等國師發現的時候,她已經成長到可以保護自己的人,國師再不能在她眼皮底下動雲末一根頭髮。
身爲帝王是不會喜歡任何一個勢力強大到壓過自己。
國師那些年太過張狂,大有壓主取而代之的味道。
雲末就藉着這點,編了許多兒歌,讓人教會各地孩童,讓他們到處唱。
唱得多了,自然就傳進了朝中各臣和太上皇的耳中。
朝中人心惶惶,而太上皇更是暗怒。
太上皇固然不捨得也殺不了國師,但這時候如果有人能打壓一下國師,她當然會很高興看見。
這時候,越皇跳了出來,用了一些很巧妙的辦法暗殺了支撐國師暗中勢力的支柱,再借機發展自己的勢力。
如果換成以前,太上皇絕不會允許她這麼做,但這時候,太上皇卻睜中眼閉隻眼,甚至暗中還扶她一把,利用她來削弱國師的勢力。
所以說她與國師鬥,能得到最大好處的是太上皇。
她不過是收了點利息,獲得了一些自由,不用再受國師的挾制。
但她很清楚,她這麼做的底線是不觸碰到太上皇的權限,如果她強大到可以與太上皇對抗,太上皇會毫不猶豫地打壓她,甚至廢掉她。
她明白這個道理,身爲她的謀士的雲末,更加清楚。
在雲末謀士身份暴露的一天,就吸引了國師的所有仇恨,同時也引起了太上皇的注意。
如果太上皇要廢了她,第一個要殺的就是雲末。
所以在找到如故的時候,雲末毅然請令前往北朝臨安府。
明裡是照看臨安郡主,實際上是巧妙地避開,從她和國師的鬥爭中脫身而去。
識得進退的聰明人,任何人都會喜歡,他的做法自然得到了太上皇的賞識。
因爲,他繼續留在越皇的身邊,太上皇怕雲末助越皇奪了太上皇手中大權。
但如果殺了他,太上皇又怕他一死,國師再次強大到讓她無法掌控。
朝中風雲變幻快過眨間,雲末遠在北朝,絕對沒辦法再助越皇應對這些變化,所以不能造成威脅。
但如果國師的勢力再次過快地發展,那麼就可以把雲末調回來,協助越皇對付國師。
雲末是可以協調越皇和國師之間勢力的劍。
所以,雲末得活,不過得活在太上皇許可的地方。
不過要殺一個人,距離不是問題。
雲末遠離越國,雖然避開了太上皇的顧忌,卻也脫離了越皇的保護範圍。
國師必定派各路人馬刺殺遠在北朝的雲末。
只可惜,他仍低估了雲末。
雲末在前往北朝之前,就在自己周圍佈下了天羅地網。
壟斷官運的水族,掌控天下商業的錢家,天下第一醫的容瑾,還有不知來歷,功夫卻高得可怕的止燁,另外還有一股國師查不到的暗勢力,這一切都可以保他不死。
國師的人在雲末周圍徘徊了數年,對他下手的人都死了,而他仍然活着。
雲末活着,對太上皇有利,所以任國師和雲末在北朝怎麼鬥,太上皇都睜隻眼閉隻眼。
如故的那些個侍郎雖然都是赤陽之身,可以保住如故的性命,但他們留在臨安府卻不是爲了如故。
這樣的關係,越皇自然不能指望他們能真心待如故。
所以,在越皇看來,他們雖然個個出衆,卻都不是如故的良人,包括雲末。
越皇瞟了眼無顏,無顏就不同了。
如故現在雖然是北朝的臨安郡主,但等自己成了真正的越皇,她終究是要回到越國,回到她的身邊,她的皇位是要傳給如故的。
無顏是越國的王爺,根在越國,如果他能和如故結成夫妻,真心對待如故的話,她也就不用擔心如故走上自己的路子。
而無顏是未必知,即便是在謀略上略差過雲末一點,只要他有心,朝中風吹草動有哪一樣能瞞得過他?
這一點,卻是雲末不能相比的。
也正因爲這樣,他和雲末鬥了數年,也沒能分出高下。
有無顏扶持如故,如故的位置能坐得穩穩的。
這次如故撞闖,拉了無顏下水,倒是把他們綁在一起的好機會。
看着女兒遞到面前的茶,不接,冷着臉,“今天你可知錯?”
如故扁了扁小嘴,“女兒沒錯。”
越皇猜到她會這麼說,仍皺了皺眉。
如故厚着臉色笑道:“娘先喝口水,聽女兒慢慢說。”
“虧你還笑得出來。”越皇接下茶杯,喝了一口,“你有什麼說的?”
如故見母親喝了茶,順勢跪坐到她腳邊腳榻上,給她捶腿,“聽三順說,娘有腿寒,天冷,在這裡坐得久了,還是該拿毯子蓋一蓋,膝蓋無論如何不能再受寒。”
越皇僵住,眼慢慢地浮上淚意,慢慢擡手輕撫上如故的頭。
她以前南征北戰,冬天裡也是在雨裡雪裡滾,自然也就落下了病根,她是帝王,雖然太醫不斷,但女兒的貼心話卻是第一次聽見。
十幾年來,第一次感覺到女兒的疼惜,整顆心都酥了。
有女兒的這片心,這些年忍受的孤獨之苦也值得了。
“孩子啊,你可知道,這次的禍闖大了。”
如故老實點頭,“女兒知道。但女兒也知道,百姓是帝王的根,數百條人命的命案,如果不是編出來的,娘不該不管,女兒也不能坐視不理。”
越皇輕抿了脣,她不過是一個無用的帝王。
如故看看左右,屋裡只有若蘭和無顏,沒有別人,放心道:“如果這件事是國師編排出來的,就說明國師在用不正當的手段迷惑百姓,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沒有君王喜歡自己的百姓被他人矇騙,女兒想娘也不會喜歡。不但母親不會喜歡,就是太上皇也未必喜歡。”
國師是太上皇一手提拔的,國師在外頭做的一切,都打着太上皇的幌子,太上皇到現在都緊抓着大權不放,可見是佔有慾多強的一個人。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願意背上矇騙百姓的罵名。
“如果是真的呢?”這個問題,越皇當然早已經想到。
“一個人同時殺死數百人,不是笑話嗎?”如故哼了一聲,“如果真有數百條人命,更應該查明真相,找出真兇,爲民伸冤。”
“如果那孩子真的是魔族的人呢?”
“女兒不信世上真有這麼可怕的魔族人,可以一個人同時殺死數百人。”
越皇沉默下去,腦海裡閃過一個慘絕人寰的畫面。
她不知道魔族的人是不是都有人類所不能有的能力,但當年國師帶人剿殺魔君,帶去的數萬人確實沒有一個活下來。
國師再次請母親聯合北朝等國國君,一同出兵剿殺魔君。
那場戰役,母親派皇兄帶兵,她督戰。
她親眼目睹了各國盟軍的慘烈。
國師用了極卑劣的手段,利用魔羣的妻兒逼迫魔君,才把魔君殺死。
那場戰役魔君雖死,但也造成了人類對魔族人的恐懼。
正因爲這樣,國師才能一次又一次的,以除魔爲藉口,向母親請兵,奪城殺人,達到他尋找靈獸的目的。
“娘是擔心國師把不可能的事,變成了可能?”
“國師確實有這個能耐。”
如故笑了,“我們不是有未必知嗎?”國師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越皇向無顏看去。
如果這件事,能讓無顏出面搞定,自然比她和國師硬碰硬好。
在一邊看戲的無顏望天,這女人果然是打着他的主意,裝作沒聽見,不理。
如故臉一沉,起身把站在門邊的無顏拽了過來,“這案子交給你了。”
“我又不是刑部的,不管案子。”無顏沒指望如故放過他,但他又不是她的跑腿,不打算讓她想使喚就使喚。
“你只要找到線索,查出真兇,怎麼定案,自然不用你管。”
“我幹嘛要攬這破事上身?”無顏把自己的袖子從如故手中拉出來,她剛纔在他身上擦手,已經把他的衣袖弄得不成樣子,再被她拽下去,更不用見人了。
“你不是我的未婚夫嗎?”
“未婚夫不是用來給人擦屁股的。”
“那是用來幹嘛的?”如故反問。
“夫自然有爲夫之道,比方說生兒育女……”
“如果你做我丈夫,只是這些,我院子裡隨便一個侍兒就可以,也用不着勞煩明王大人你了。”如故也拉下臉,沒了好口氣,“如果只是暖船捂被,我動動手指,就有一堆的人往我船上爬,要你幹嘛?”
無顏望着如故那副無賴的樣子,有些好笑,這女人真是什麼都敢說,在她母親面前也不避忌。
無顏的話說的粗魯,而如故的話就更加露骨,越皇身爲長者,是應該教訓如故的,但她內心也認同如故的說法,如果只爲了生兒育女,隨便一個男人就可以,何必花這麼多心思拉攏他明王。
手故意一歪,杯裡的水溼了衣衫。
若蘭忙道:“皇上進去換身衣裳吧,大冬天的省得受涼。”
越皇‘嗯’了一聲,就扶了若蘭起身,去了裡間,留下如故和無顏,由着他們兩小鬧去。
這種時候,她選擇迴避,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無顏等越皇進去了,才睨視向如故,“鳳兒,你這是打算毀婚嗎?”
如故順溜地‘嗯’了一聲,“如果你無用,我自然不能答應這門婚事。”
“這可是皇婚。”皇婚幾時由着她個人願意不願意。
“皇婚我不能拒絕,但可以不做這個郡主。”她不是臨安郡主,這樁婚事,自然與她無關。
她要做一些事情,確實需要一個顯貴的身份,但如果這個身份給她帶不來想要的便利,反而約束於她,她寧肯不要這個身份。
“你是真天真,還是腦子有問題?”無顏低下頭來,在她臉上亂看,“郡主是你願當就當,不願當就不當的?”
“天下事,還真只有願意和不願意兩種,就算是被迫,不得己而爲之,也是因爲還有顧忌和想頭,選擇了‘願意’。但如果對什麼都無所謂,執意選擇‘不願意’,還有誰可以強迫得了?”
無顏嘴角的笑有一瞬的凝住,接着再次揚開,“不錯,如果一個人無慾無求,對生死也無所謂的話,確實沒有人可以強迫。但……郡主捨得死?”
如故看着無顏,嘴角化開笑容,“明王認爲呢?”
已經死過三次的人,死對她而言,如同家常便飯。
就像魔族少年所說,死是最容易,也最輕鬆不過的事,死了可以放下那些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的包袱。
她努力地活着是因爲有沒了的心願,但純粹成爲別人手中的棋子,沒有自由,做不了她自己想做的事,這樣子的活法,對她而言,就沒了意義。
她歷盡千辛萬苦地活着,不是爲了給別人做棋子。
無顏凝視着面前如無波止水的眼,突然間有一種感覺,這個小女人和他一樣,是爲自己而活的人。
他們這樣的人,會喜歡和利用他們擁有的一切,包括富貴和權利,但富貴權利只是他們手中的劍。
他們用這把劍爲自己劈山開路,但如果這把劍不再鋒利,成爲負擔,那麼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把這把劍丟棄。
無顏突然間覺得這樁婚約,比預想中會更有趣。
“無顏不是白給人做事,聽人使喚的,除非你能付得起酬金。不然的話,無顏也不介意你不做郡主毀婚。”
“你想要什麼?”如故沒有自大到以爲拿個婚約的名頭,就能白使喚未必知。
“要你和我呈歡七日七夜,把那幾個有趣的式做到足。”無顏的視線下移,在如故身上游走,“如何?”
“如果我答應了,這筆買賣你會很虧。”
“哦?”無顏的視線重遊回如故臉上,輕揚了揚眉。
如故看着他無限嫵媚,比嬌花更豔的臉龐,乾咳了一聲,“我船上功夫不好,而且不是處……”
無顏直接噴笑出聲,忽地欺身上前,把如故抵上她身後硃紅柱子,“你以爲,我會在意這些?”
以他明王的身份,再加上他的相貌,什麼樣的處要不到,什麼樣好功夫的女人弄不到手?
“不在意這些的話,那就是想佔有我,然後顯擺給某人看。”如故手撐着他的肩膀,不讓他貼的太近,“那個人是雲末嗎?如果這樣的話,你就更虧了,雲末一點都不稀罕我,如果稀罕的話,早就和我滾到船上去了。”
這是母親的寢宮,他也敢亂來,真是無法無天。
“我知道你這身子給了誰。”無顏半眯了眼,雲末不稀罕的是以前的臨安,所以纔不碰她,但現在不同了。
如故沉默。
無顏拉開她抵在他肩膀的手,向她壓了下去,身體與她緊緊相貼。
忽然聽如故輕嘆了口氣,“我要活命啊。”
無顏停下進一步的動作,低頭審視向她的臉。
如故神情淡漠,嘴角牽出一絲悽然笑意。
她近距離看着無顏,幽幽道:“朔月與赤陽的男人矯歡,可以讓我活命,無論是和殤王還是和雲末玉玄,只要是任意一個赤陽的人,都可以讓我活命。這樣靠和男人矯歡而活的身子,我自己都覺得噁心……無顏,你真的想要嗎?”
她需要陽氣過活,不是秘密。
不知是不是被她無奈的話音感染,無顏心頭突然像被一塊巨石壓住,呼吸變得困難。
無顏眼裡的邪火慢慢斂去,退開一步,幫如故理好,被他弄亂的衣襟,“案子,我會去查,酬金,我以後來討。”
“好。”如故應得爽快。
那聲乾乾脆脆的‘好’讓無顏像咬了一口蘋果後,發現蘋果上剩了半條蟲。
這種感覺很不好。
撇開臉笑了一下,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心頭舒服些,重看向如故一臉天真的笑顏,越發的無語,手中扇子柄輕拍如故的臉,“我們的遊戲,纔剛開始。”
如故立馬收了笑,裝出哭相,“小女子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明王大人弄死小女子,就像捏死一隻螞蟻。求明王大人高擡貴手,不要太過爲難小女子。”
無顏失笑,“你就裝吧。”
如故嘻嘻一笑,“如故先謝了。”
無顏瞧着她,有些無奈,真不知雲末平時是怎麼應付她的。
這時若蘭出來傳話,說皇上身體有些不適,讓他們自己回去。
如故急着回去看救回來的魔族少年,既然無顏答應查這案子,也就不能再耽擱下去,免得時間長了,更難找線索。
兩人出了越皇寢宮,就自走各的。
少年被三順安排在如故隔壁的廂房。
如故回來時,雲末正起身準備離開,見如故也不回屋,徑直朝這邊來了,就站在一邊等着。
如故見少年已經睡着,但呼吸均勻,略放了心,向雲末開門見山地問道:“他怎麼樣?”
“我已經給他解去被封的血脈,但他曾受了很重的傷,國師只讓人給他治外表的傷,所以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沒什麼事,實際上五臟俱損,破碎不堪,就算治好了,也是個廢人,除非用一些特殊的丹藥救治,或許可以根治。”
從少年狂傲的性格來看,絕不可能是乖乖地束手就擒的人,在被捕捉的過程中,定會抵死相拼,受傷也就再所難免。
國師想讓他當衆現出身上圖紋,所以纔會讓人給他治外表的傷,至於內臟,他們就不可能給他治了,畢竟他成爲廢人,才更容易控制。
“特殊的丹藥,你的意思是說,只有容瑾能治?”如故真恨不得自己的煉丹術一步登天,可惜她那半吊子煉丹術,關鍵的時候就派不上用場。
雲末輕點了點頭,“他的傷勢已經惡化,脾和肺撐不了多久了就會壞死,一旦壞死,神仙也救不了,哪怕容瑾趕來也無濟於事。”
如故慢慢抿緊了脣。
他見少年臉色不對,猜到他身上另外有傷,但見他說話中氣蠻足,真沒想到他竟有這樣重的傷。
容瑾留在石海村照料止燁的傷勢,她不能爲了救少年,讓容瑾丟下重傷的止燁。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
雲末搖頭,“郡主的意思,這個人,你一定要救?”
“是。”如故把人帶了回來,不可能再把他推出去。
“如果郡主真要救,只有一條路。”
“什麼路?”
“送他去與容瑾會和。”
如故輕咬了脣,眉頭微微擰起。
少年案子在身,她仗着母親在,才強行壓下,爭取時間讓無顏查案。
但這不表示少年現在無罪,可以任她送走。
國師虎視眈眈,少年前腳離開別苑,國師後腳就能把他抓去,她也就白得罪國師一場了。
這件事,她得好好想想。
雲末站了一會兒,見如故獨自沉思,向她微微一欠身,轉身離去。
如故走到榻邊,見少年正睜着眼看她,目光炯炯,沒有半點害怕的樣子。
“你聽見了?”
少年點頭,“就這麼死了,我雖然會不甘心,卻不會害怕。如故,如果我的傷讓你爲難,你可以放手。就算我死了,你也不用介意。”
如故笑了,還真是一個硬骨頭的孩子,拉過榻頭六角凳坐下,“你真是魔族的人?”
“是。”少年看着眼前少女,眼裡沒有半點掩藏,“你救了我,我不想騙你。”
“國師說的那個村子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故關心是不是真的有一村的人被人屠殺。
“那村子叫馬蛋村,我路過馬蛋村,向村口的一對老夫婦討了碗水喝,他們見天色己晚,而我又累又餓,就留我住一宿,並給了我飯菜吃,他們是好人。”少年說到這裡,眼裡燃起怒火。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是在那裡長大,只是住了一晚?”
“是,我入村前就覺得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我,我本沒在意。但那晚,心裡莫名的不安,我不願給那對老夫婦帶來麻煩,到了半夜,就提前告辭離開。沒走多遠,就見村裡突然間燈火通明,而且很吵,像有人在哭在慘叫。我返了回去,卻見一些人正在向村民問話,村民只要搖頭,就被當場砍殺,留我住宿的老夫婦也被他們殺了。”
“那然後呢?”如故眉頭微蹙。
“我看不下去,跳出去奪了把刀,殺了他們的頭頭。他們見了我,立刻佈網來抓我,同時下令把剩下的村民全部殺死,一個不留。我殺了他們一百來人,但他們人太多,我沒能救下一個村民,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把所有村民殺光,再拼下去,也只是白白送死,於是我想先離開,過後再找他們爲村民報仇。但他們的人就像影子一樣,怎麼甩也甩不掉,我後來中了他們的埋伏,受了重傷,最終被他們抓住,封了我的血脈,把我送來這裡。”
“你的意思是說,馬蛋村的村民全是國師的人所殺?”
“是,他們雖然不是被我所殺,卻因我而死。”是他做的事,他不會否認,但他們殺了數百村民,卻強加在他身上,換成別人,他懶於辯白,但如故問話,他會實話實說。
如故對他的話,沒有懷疑。
國師爲了捕捉靈獸,可以發動戰爭,勝利後屠城尋找靈獸,殺一村子幾百口,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少年之前就被國師的人盯上,跟蹤他的人見他在馬蛋村住下,就立刻通知國師,國師即刻派大隊人馬前來捕捉少年。
結果撲了個空,就逼迫村民說出少年的下落。
村民並不知道少年的去向,按理這事也就到此爲止。
偏偏國師殺伐成性,又極度殘忍,竟用那樣殘忍的手段逼迫村民,引誘少年回頭。
少年果然不忍看村民慘遭屠殺,返了回來。
他們屠城有國與國之間的矛盾和仇恨做藉口,但在自己國界內屠殺無辜百姓,就會引起民憤,造成內亂。
雖然每一個君王都手上滿是血腥,但他們除非想滅國,否則的話,絕不敢公然屠殺自己的百姓。
太上皇已經一把年紀,雖然握着大權不放,但威信仍在不斷減弱,民憤大了,聯手起來反抗她,她就算強行壓下,仍會大傷元氣。
如果這時候,再有人乘機奪她手中大權,那麼她的日子就會很難過。
因此,太上皇絕不會允許,在自己的國界內有公然屠民的事情發生。
所以國師纔會下令殺死所有村民滅口,並把幾百口人命,全賴在少年身上,並以此來做文章,煽動百姓,達到他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
如故心臟猛地一陣抽緊,手指尖撫向少年臉側還沒完全退去的圖紋。
“你這個是怎麼來的?”
“你是說我身上魔紋?”少年斜過眼,看了看如故在他臉龐上輕輕划動的纖纖手指。
如故輕點了點頭,原來這是魔紋。
“我們的族人生來就有,是不是嚇到你了?”
如故咬了脣,輕搖了搖頭,“爲什麼之前看不見,錢坤對你施刑,卻現出來了?”
“我們長老說,人類沒有這個,我這模樣出來,會嚇到你們,所以讓我隱去魔紋。那廝的手段太過狠毒,竟讓我失控,魔紋也就現出來了。”
“你們族人都有?”
“是。”
“都長得一樣?”
“自然不同,不過卻也類似,一眼就能認出。”
“怎麼樣可以隱去?”
少年苦笑,“我被那牲口逼出魔紋,如果不是傷重控制不了魔丹,隨時可以隱去。”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沒有受傷,這紋可以隨心所欲的浮現和隱去?”
“是的。”少年審視着如故的眼,“你以前,是不是見過這樣的魔紋。”
“是。”他對她真誠,如故也不瞞他,“國師對你當衆施刑,應該是想引誘和你身上一樣有魔紋的那個人出來。”
“你知道他在哪裡?”
“不知道。”如故起身離開,殤王神出鬼沒,她確實不知道他在哪裡。
少年沉默,直到如故走到了門口,才重新開口,“如故。”
如故轉身。
少年翻身坐起,直視着如故,“如果我死了,而你有機會再見到那人,勞煩你幫我帶句話。”
“什麼話?”
“跟他說,我金竹是爲了找他而來,沒能見着他,很遺憾。不過,他還活着,金竹很欣慰,我們的族人也會很高興。如果有一天,他能回到魔界,所有族人都會奉他爲君。”
“你叫金竹?”
“是。”
“你的名字,我記下了,不過這些話,你留着自己告訴他。”
“可萬一我死了,這些話,他不會再知道,我也算是白出來了這一趟。”
“你不會死。”如故轉身,不再停留地離開。
金竹傷重,不能再耽擱下去。
如故在移宮最不起眼的偏院裡找到雲末。
雲末正躺在院子裡的藤椅上曬太陽。
書頁打開,扣在臉上,遮住刺眼的陽光,是平時在他身上難得看見的閒懶模樣。
如故上前,一把拿下他臉上書冊,刺眼的光線讓他不適應地微蹙了眉,眯眼向她看來,見她一臉嚴肅,卻沒起身的意思。
“郡主這是怎麼了?”
如故瞪着他,恨不得拿錢坤的針也往他頭上扎一紮,“怎麼可以把金竹送到容瑾那裡,又不驚動國師?”
她帶走了金竹,國師雖然不敢公然在母親和明王的手上搶人,但一定會佈下天羅地網,絕不可能讓她把金竹送走。
“雲末腦子雖然不笨,人脈卻差了些,幫不了郡主。”雲末從如故手中拿過書冊,仍蓋回臉上,繼續曬太陽睡覺。
如故推了推他,“你剛纔還說送他走。”
雲末把臉上書冊往下拉些,露出眉眼,向她看去,“雲末說的是,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活命,但並沒說我可以把他弄出去。”
如故怔了一下,看着他那張清峻秀美的面龐,恨得磨牙,“你故意氣我,是不是?”
雲末道:“郡主就要嫁明王了,雲末恭喜都還來不及,怎麼敢氣郡主?”
“你不是說他還有近兩年孝期嗎?”如故腦門子開始痛,他心裡果然還是在意這件事的,這時候跟她慪氣,不是乘心給她添堵?
雲末笑了一下,不否認,把書冊推上去仍遮了臉,不再說話。
“你以爲我願意我的婚事任人擺佈?你以爲我願意成爲皇家的棋子?”如故忍了又忍,最終沒能忍下胸口裡憋着的悶氣,“你不是越國第一謀士嗎?如果這事讓你心裡不舒服,你到是給我出個兩全齊美的辦法,讓我脫身出去。”
雲末不動。
如故氣不過,一把搶了他臉上的書冊,摔在一邊,卻見他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後面的話頓時嚥了回去,悻悻道:“我知道你會不高興,但……”
“我沒有不高興,只是剛纔給……他叫金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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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國師不是真正的BOSS國師,真正有BOSS可不是這個小兒科程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