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毓用手臂支撐着身體的全部重量,儘量不讓自己壓到紀學禮。
兩人安靜的相依偎着,窗外一縷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了鍾毓髮絲上,讓她整個人都散發着光。
耀眼的紀學禮胸腔涌動着難以言明的自豪。
經歷過此次事件後,鍾毓意識到紀學禮在她心中的份量,並不像她以爲的那樣可有可無。
這樣的認知鍾毓不知是好是壞,她閉了閉眼睛想要擺脫內耗,盡情的過好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紀學禮無法對鍾毓完整講述他受傷的過程,只能充滿歉意的說道:
“我又讓你擔驚受怕了吧?真的很對不起。”
鍾毓不大想回憶起之前的感受,她冷靜道:
“你並沒做錯什麼,只是義無反顧的選擇了你認爲對的事情而已,你當時就應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吧。”
紀學禮情緒莫名的點頭,他苦笑道:“我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去的,你還記得十號嗎?”
鍾毓當然記得,他爲了完成任務放棄自我,對她來說極爲震撼,她猜測道:
“你是爲了協助他纔去的?”
紀學禮伸出滿是傷痕的手,輕輕撫摸着鍾毓的後背,聲音低沉道:
“準確來說是爲了救他,他完成這次任務後就可以退役過正常人的生活了,若是就這麼犧牲,那太過可惜了。”
鍾毓眼眶微微發酸,不知是爲他還是在爲十號,她聲音略有些艱澀道:
“我不去評價你做事正確與否,因爲你心裡有桿秤自己會衡量,但如果下次再碰上這樣的情況,請爲我考慮一下,我不想在爲你拿手術刀了……”
鍾毓從未在紀學禮面前露出過這麼脆弱的一面,紀學禮心疼的無法呼吸,他保證道: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以後我都不會參與這樣的任務了,我的腿雖然再植成功對日常生活沒有影響,但自保能力肯定是減弱了,我不會在以身犯險了。”
鍾毓聽了他這話竟有些慶幸,顧忌着他的感受,鍾毓出聲寬慰道:
“手術很成功,我對細節把控也很到位,不是長時間劇烈的運動應該是沒問題的,你不必太沮喪。”
紀學禮笑着搖搖頭,“經過這次事件我也想通了,未來我只想和你好好的在一起,當好這個副院長,或者去你醫院給你打工都可以。”
鍾毓不強求他來輔助自己,但聽他這麼說內心深處還是高興的,她又想到了十號,低聲詢問道:“十號並沒有被送到軍區醫院來,他……怎麼樣了?”
人沒送到醫院救治,無非就兩種情況,要麼當場死亡,要麼皮外傷不必治療,紀學禮傷的這麼重了,他不可能安然無恙的全身而退。
紀學禮眼裡滿是悲傷,他難過道:
“十號沒了……他最終還是沒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帶着不屬於他的那張臉走了……”
鍾毓聽的有些不是滋味,命運彷彿都是註定好的,人如螻蟻一般怎樣都無法掙脫。
紀學禮又繼續說道:“十號不想葬在烈士陵園,他拜託我帶着他的骨灰送他回老家,他要葬在他父母身邊。”
鍾毓聽了久久無言,緩和了情緒後,她纔打起精神道:
“那你要儘快養好身體,答應了別人的事不好食言而肥。”
紀學禮握着她手點頭,鍾毓站起身來小心的扶着他躺下,輕聲囑咐道:
“你現在要多休息,多思多想太傷神,不利於身體恢復。”
紀學禮失血過多身體還虛着,看着確實有些精力不濟,握着她的手聽話的閉上了眼睛。
鍾毓如今不在軍區總醫院任職,她過來就是爲了照顧紀學禮的,所以哪怕就這麼一直陪着他也並無大礙。
她什麼都沒做,只靜靜地看着他睡覺,待他呼吸綿長進入深度睡眠後,鍾毓才悄悄起身離開。
而另一邊的紀學仁夫妻倆,在到達飯店選好包廂後就跟着服務員到後廚去點菜,紀學仁特意穿着便服,但他言行舉止中還是能讓人看出他是從部隊出來的。
鍾毓沒來之前他就跟紀學禮詢問過了,對鍾毓的胃口稍微瞭解了一下,既然是請客吃飯答謝她,總要讓她吃的合胃口纔是。
紀學仁雖是個鋼鐵直男卻對弟弟很關切,特意讓廚師給他燉了滋補的湯,待會兒吃過飯給他帶去,孫惠美最見不得紀學仁爲旁人操心,她雙手抱胸不大高興道:
“這有魚片粥不就行了,幹嘛還給她點個魚湯啊,又不是坐月子,用得着這麼滋補嗎?”
紀學仁早就習慣了她的臭脾氣,淡定道:
“鍾毓看着臉上沒什麼精氣神,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工作強度大身體就扛不住了,老話說的好長嫂如母長兄如父,咱倆不多看顧着點還能指望誰?難不成你想看她跟二弟妹關係和睦孤立你?”
跟她用正常邏輯講道理她未必會聽,紀學仁只能另闢蹊徑,果然孫惠美一聽這話警鈴大作,她不樂意道:
“陳琳裝模作樣的,我倆向來不對付,她還真能幹出跟鍾毓一起孤立我的事來,可不能讓她如願,你把菜單拿過來我再多添幾道菜。”
紀學仁搖頭失笑由着她來,相較於對陳琳的討厭,鍾毓可比她強太多了,人家最起碼堂堂正正的靠自己。
哪像陳琳,孃家現在就是破落戶她偏偏還喜歡裝腔作勢,明裡暗裡的從婆家剋扣東西貼補孃家,她可比鍾毓差遠了。
“咱家二弟妹最會打小算盤,我看鐘毓雖然對人不熱絡但絕對不是內裡藏奸的,她整天在醫院跟病人打交道,還真不一定知道妯娌間的那點彎彎繞,我得給她提個醒免得被人帶壞了。”
紀學仁附和道:“就是這個道理,你跟她關係和睦爸媽也高興不是。”
孫惠美雖情緒不太穩定容易急躁,卻不是個壞心眼的,紀學仁稍微引導一下她也就上鉤了,待鍾毓再過來時,她笑的格外熱情,還自來熟的上前挽住鍾毓胳膊,這天翻地覆的態度,弄的鐘毓一頭霧水。
紀學仁已經習慣了他老婆的性子,笑着道:
“你大嫂性子慢熱,方纔在病房她跟你還不熟所以有點拘謹,你多擔待點。”
鍾毓不太喜歡跟陌生人親近,但孫惠美是紀學禮大嫂,也看的出來她不太精明,鍾毓不好得罪人,只得任由她挽着。
孫惠美不太懂邊界感,她聲音清脆道:
“我聽說你自己開醫院了,現在經營的怎麼樣?”
鍾毓客氣道:“目前還不錯,生存下去不難。”孫惠美還是很佩服她的,一臉感慨道:“現在像你這麼厲害的姑娘不多見了,創立醫院應該很不容易吧,你那辦公樓一年的租金是多少?”
紀學仁也不算是外人,鍾毓就沒隱瞞,將她跟張雪倩之前的協議說了出來。
一臺手術竟能換一套房,孫惠美沒想到鍾毓掙錢能力這麼強。
原先她一直以爲,鍾毓再有能力也不過是比普通大夫多掙個一兩千,可事實竟是人家輕輕鬆鬆就掙一套房,這簡直就把她跟陳琳給比到泥地裡去了,難怪婆婆那麼中意她。
孫惠美不可思議的問道:“那你是給她做的什麼手術?現在整形外科都這麼掙錢嗎?”
鍾毓解釋道:“正常情況下一臺手術掙不了那麼多錢,不過是張總經濟實力強一些,她想激勵我把手術做的盡善盡美而已,我給她做的只是常規的去除皺紋使面部年輕化的手術。”
孫惠美是上過大學的,哪怕婚後生活圍繞着家庭打轉,卻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她也經常會出去交際應酬,接觸的人大多非富即貴,還從未聽說過這個手術。
她一臉震驚道:“你還可以做手術讓人變年輕?”
鍾毓見她感興趣,笑着說道:
“整形外科本來就是通過手術解決一系列身體缺陷,從而達到美觀效果。”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孫惠美除了有些戀愛腦,平時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保養護膚上,她興奮的說道: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做這個除皺術?我眼角的魚尾紋,還有臉上的小細紋有很多,怎麼保養都沒用,要不然你也給我做一個吧?手術費我應該還能付得起。”
鍾毓沒想到她說風就是雨,笑着道:
“這雖不是什麼大手術,但也是要耗費些時間的,大嫂有這個時間嗎?”
紀學仁連忙道:“你可別想一出是一出,我沒時間陪你在這耽誤,你要真想做等我忙過這段時間再說,或者你一個人留下來做好了你自己回首都。”
孫惠美不悅道:“我做手術不也是爲了給你看麼,真是一點情趣都沒有,你還好意思讓我一個人留這。”
鍾毓生怕他倆又將氣氛弄僵,連忙道:
“大嫂皮膚挺緊緻的,不做手術也挺好,這次沒時間以後有空想做也不遲。”
孫惠美也不是真的想跟紀學仁吵架,她順勢道:
“那可說好了下次我要做你得把時間騰空,咱們都是一家人,這點特權應該還是可以有的吧。”
鍾毓自然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反正她跟紀學禮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這邊,跟他們碰頭的機會不多。
她們說話間服務員已經開始陸續上菜了,到底是用了心思的,紀學仁也拿她當自家人看待,這頓飯鍾毓吃的還算舒坦。
吃好飯他們仨沒在飯店停留太久,主要還是不放心紀學禮,他行動不便離不了人照顧。
當他們回病房時,紀學禮正巧要上廁所,他這會兒還不能下牀活動,只能在牀上用尿壺解決。
雖有護工在紀學禮卻不大喜歡喊他幫忙,紀學仁知曉弟弟的臭脾氣,索性讓大家出去他來幫着弄。
紀學禮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自理,紀學仁幫着扶一把就可以了,等他解決完生理問題,鍾毓他們才進來,都是自家人又是特殊時期,紀學禮並未覺得尷尬。
鍾毓端着燉好的滋補湯,小心翼翼的喂着紀學禮,有她在身旁相伴,紀學禮覺得很是滿足,他喝了口湯,神情愉悅道:
“你到這裡大半天了,醫院那頭不要緊嗎?”
鍾毓拿着紙巾給他擦拭脣角,而後輕聲道:
“我最近沒手術安排,遇到小問題郭鵬飛和蔡儀中可以解決,你安心養病不用操心這些……”
她話音還未落,病房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孫惠美正慢悠悠的喝茶,嚇得她差點燙到嘴,紀學仁立刻站起身去開門。
門一打開就見一位穿着軍裝身上滿是血跡的年輕男人衝了進來,他徑直朝鐘毓跪了下來,極度悲傷的說道:
“鍾醫師,求求你救救我妻子吧,她做工時因長髮捲進高速旋轉的機器軸承導致全頭皮撕脫危在旦夕,他們都說只有你能救她……”
在座的幾人聽他這麼說,都倒吸一口涼氣,光聽着都覺頭皮生疼,鍾毓皺眉道:
“你穿着軍裝不要隨意下跪趕緊起來吧,我現在並非軍區總醫院的醫師,之前出手是爲了救我對象,醫院有專業的醫師可以救人,你不應該在我這裡耽誤時間。”
那男人先是一愣,而後站起身語氣堅決道:
“我知道醫院有其他醫師,但我只相信鍾醫師,求求您救救她吧,她嫁給我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過過好日子反而受盡了委屈,如果這次治不好她的傷,我怕她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求求你了鍾醫師……”
鍾毓最怕碰到這樣的場面,她可以不收錢去救人,但這不是她的醫院,這裡有自己的規章制度,她打破規則是要承擔後果的,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羅院長疾步而來,他聲音沉穩道:
“鍾醫師,你先前的外聘合同還未處理,你若願意就替他妻子手術吧,實際上其他醫師都不敢接診。”
全頭皮撕脫的傷太過駭人,救治的難度很高因而無人敢接,鍾毓手裡還端着湯碗她有些爲難的看向紀學禮。
彷彿是知曉她的猶疑,紀學禮聲音清冷道:
“院長,阿毓可以救那位患者也可以接受外聘,但以後出現類似的情況,若與光復醫院衝突的要以光復醫院爲主,這個你可以答應嗎?”
紀學禮說這話完全是站在鍾毓對象的角度來說的,此刻他不是紀副院長只是鍾毓對象,鍾毓對他的話毫無意見,羅院長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他並沒有其他選擇,只要鍾毓能到醫院任職,提什麼樣的要求他都答應。
鍾毓並不是故意拿喬,事情談妥她立刻放下湯碗去救人,時間耽擱太長只會讓病情更糟糕。
看着鍾毓等人離開的背影,孫惠美不可思議道:
“鍾毓這麼厲害嗎?別人不敢接手的患者她都敢接,不會給她招惹麻煩嗎?”
紀學仁也疑心鍾毓會遭人算計,他側頭看向紀學禮,紀學禮淡定道:
“不用替她擔心,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算計都是紙老虎,阿毓能力遠比你們想的強,她能輕鬆解決難題的。”
孫惠美聽的直嘖舌,她跟陳琳都是憑家世嫁進紀家的,這未來三弟妹全憑自己本事立足,這樣的人她打心底裡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