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魁權首》(寫完上章感覺總算能開知真姐的人物卡了……順便球下追讀。我對自己寫的情節還是有點信心的啦,但責編說我追讀成績衝勁不足,新書榜還剩不到十天了,希望能再往上爬一爬吧。)
*
女人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覺得自己不久前似乎做了一場漫長的噩夢。
可是當她努力去回憶的時候,卻發現回頭之後,那裡什麼都沒有,腦海裡唯有一片空白。
大腦深處傳來一陣陣令人難以忍受的刺痛。
我……我是誰?
她發現自己竟然記不得自己的名字。
包括她的過去的經歷,她的家人,朋友,她的職業、身份、故鄉……一件事都想不起來。
記憶、思維,全都變成了一團團漂浮物,當中彼此聯結的邏輯斷裂開來,只剩下一枚枚殘破的短片在空虛的腦海中四處亂轉。
女人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嬰兒……不,更像一個外星人,第一次來到這顆星球之上。
她茫然地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身處天台。
陽光慷慨地灑落,讓女人不自覺眯起了眼睛。
寬敞空曠的空間內靜謐,迎面吹來的微風令人心曠神怡……她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然後突然注意到,一團不知道是人還是鬼的奇怪物體,下方流淌出骯髒的血漬。
“它”正趴在角落裡微微顫動蠕動著,像個大號的昆蟲,看著噁心又可憐。
女人略覺不適,隨後將目光轉開,望向別的地方。
——緊接著,她的眼睛就突然轉不開了。
天台中央,一個高挑的身影正坐在椅子上,白色針織衫勾勒出美好曲線,裙襬下方包裹在黑色褲襪裡的修長雙腿交疊,一頭流麗的黑長直髮在風中輕輕搖曳,眼角下的一滴淚痣魅惑人心。
她正低頭翻閱放在大腿上的書籍,一隻手撥開耳畔落下的髮絲,另一隻手翻動書頁,一舉一動中透著優雅動人。
明明同樣身爲女性,可失憶的女人卻發現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對方所吸引,除此之外什麼都不生效。那個人的美貌,簡直要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
女人的靈魂深處涌上了尊崇、敬畏、熱愛——等等一切正面情緒,熾烈而狂熱地指向著那個人,她癡迷地盯著對方看,連眼睛都轉不開。
“你醒了。”
在注意到女人醒來後,正在看書的黑髮女子擡起臉,露出淡淡的微笑。
“果然不是我的誤會,你有這個資質。”
“……”
失憶的女人迫不及待想要說話,想要表達內心的情緒。
可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已經忘了怎麼說話。她感到焦慮,努力試圖抓住腦海裡那些不斷閃過的念頭,卻始終難以成功。於是她覺得無地自容,在那個人面前表現得這般丟臉,甚至覺得自己應該早點從天台上跳下去。
“人類從頭開始學習語言的過程,或許能成爲不錯的觀察案例。可惜我的時間有點緊張。”
黑髮女子將書本放下,打了個響指。
“來,幫你個忙。”
失憶的女人突然呆住了。
她那空虛混沌的大腦,像是被一道驟然閃電照亮;無數個包含記憶與知識的碎片,在一股莫名的引力作用下,重新聚攏。
對……對了!
我是……我叫……孔……銀蓮……!
孔銀蓮的瞳孔渙散,渾身顫抖,瞳孔中蘊藏的情緒,從茫然到恐懼,再到深深的不可置信。
十幾分鍾後,重新將自己的人格勉強拚湊起來的她,終於意識到之前發生了什麼。
“洗、洗腦?精、精神操縱……?您……您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她說話還是磕磕絆絆的,大腦深層處傳來的劇痛亦未曾消失,捂著額頭跪在地上。
“嗯……差不多吧,你可以這樣理解。”
安知真只是微笑。
真相其實相距甚遠,但她覺得沒有和孔銀蓮這種人解釋的必要。
在後世,《天魁權首》被人們認爲是“精神干涉”咒禁的頂點,可實際上,所謂的“洗腦”不過是能力的副產物——這點即便是在未來,亦少有人知曉。
天地魁鬥、人間權首,“天魁權首”的真正涵義是暗喻安知真的靈魂,在命格覺醒之日,開始朝著一顆巨大的恆星級意識體蛻變。
當它在他人的精神中顯現,或是映照在別人的心靈世界時,將展現出壓倒性的規模與質量。
如果有人對安知真使用心靈干涉,別說動搖她的意志,反倒是施術者自身的意志會在轉瞬間被“龐然的引力”攪碎。
而安知真所展現出來的主動的精神干涉能力,亦是同樣的道理,在她規模宏偉如恆星的靈魂面前,脆弱渺小如人類的意識,簡直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自然會被碾碎成齏粉。
當最後,人的世界觀價值觀崩潰之後,只剩下一地空白,任由恆星的影子覆蓋,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
這便是《天魁權首》,與人類歷史上,出現的任何一種與精神操縱相關的咒術或是超自然能力的運作原理,都不盡相同——
簡而言之,根本不是一個規模。是隻可能在這個時代、出現在安知真這個人身上的極端特異現象。
從安知真自己的角度出發,她其實沒有“使用能力操縱他人”的概念,而是讓自己的意識體顯現在他人的心靈世界,她的侷限是自己身爲人類的大腦。
就算不使用咒禁,安知真擁有的超規格意識體質量,會讓所有遇到她的人們,不自覺地向她靠攏,衆星捧月般將她當做人羣中心,天生的領袖。
這已經不再是人格魅力層面的影響力,而是近乎於永恆真理,一種無法違背的規律——就像太陽東昇西落,物質世界的現象遵循著萬有引力定律一樣。
“你的意識徹底破碎了,這就是你在幾分鐘前的狀態。很遺憾,憑你還抵抗不了我的力量。”
她說。
“不過,的確有極少數人,如果意志堅定又不至於心性偏激,在意識被碾碎了一次之後,剩下的碎片還能在原本慣性的牽引下,重新拚湊起自我。這種人在我看,就是‘有資質’的類型。這與你是否是咒禁師無關,而只和心靈質量有關。”
安知真的目光移向天台一角。
“至於沒有資質的人……喏,就會變成那樣,變成白癡。”
孔銀蓮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角落裡的那團奇怪生物,就像脫了殼的蝸牛般蠕動著身體,不斷地流淌出骯髒的血污。
她現在認得出來,那就是自己曾經的同伴,咒禁師鄧榮。
可現在的他,已經根本看不出人形了,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
孔銀蓮只覺得脊背發涼,止不住的寒意。
她並不喜歡這個男人,但看到他落得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還是感到了難以言喻的驚悚。
“當然啦,你能那麼快恢復過來,我也幫了點小忙。要不然以你醒來時的狀態,還得當個幾年的傻女人,才能慢慢恢復過來,而且還是會留下精神錯亂、記憶斷裂的後遺症。”
“本來,你應該在街頭流浪或是被人送進福利院……這倒也挺悠閒的,總比當個害人的咒禁師好吧。”她說。
孔銀蓮對她的話甘之若飴,甚至產生了喜悅之情,無論那是侮辱還是嘲諷。
直到現在,孔銀蓮還是跪拜在地的狀態,而且一點兒都不覺得屈辱,反而習以爲常。
但,即便如此……咒禁師拚盡全力壓抑著內心涌上的這股古怪的開心,說道。
“所、所以……您的能力還是可以被抵抗……對嗎?”
“抵抗?”
安知真好像聽到了一個有趣的笑話,再度露出愉快的笑顏。
“我命令你,你可以試試看,能不能sha了我。”
s……sh……sha……
孔銀蓮根本無法理解。
因爲這個字和眼前女人之間的聯繫,已經在她的腦海裡消失了。
以及,包括諸如剁,切,刺,砍,削在內……全部帶有傷害性的詞語,她還記得意思,但只要和安知真聯繫上,就會立刻斷裂。
這種邏輯錯亂還帶來了無比激烈的痛楚,就像將腦漿一點點用鐵杓剜出來……讓她的全身疼痛到徹底停擺。
“呼……哈……這是……對、對不起……請饒恕我……我的僭越……請允許我不去思考……”
孔銀蓮面容扭曲,鼻涕眼淚混在一起,她將臉深深地貼到粗糲的地面上,使勁地摩擦著,直到額頭處血肉模糊。
“無法對我產生殺意或者敵意吧?不如說,你現在非常的尊敬和崇拜我。”
安知真站起身,緩步走到孔銀蓮的面前。
“所以,你已經是我的奴隸了,你對這個事實如何看待?”
“我……感到由衷的幸福……和前所未有的喜悅……”
“嗯,回答得不錯。”
安知真清朗的聲音從頭頂往下傳到孔銀蓮的耳中,有些模糊,像是來自雲層上空的神祇。
無論說話還是行事方式,都是如此自然,就好像從一開始,安知真就習慣了這種俯瞰世間的超然視角。
她在擁有了那等超常規模的意識體後,對於人性自然變得淡漠——
又或者,正因爲她本人天生就是冷漠的性格,這種極端的能力纔會出現在她身上。
到底何者爲因、何者爲果,除了她自己以外,這世上沒有人知道答案。
……
“好了,我之前說需要兩個實驗品,那就是兩個。”
安知真拍了拍手,示意孔銀蓮從地上起來。
“所以祝賀你,孔銀蓮,你暫時活下來了。”
“是,能幫上大人的忙,是我的榮幸。”
“那就開始試驗吧。”
安知真將一臺照相機交給孔銀蓮。
“好好拍攝,你們也算是同伴一場。”
她轉身望向角落裡的那團“生物”。
“他生前是渣滓,是社會的害蟲。但在價值的天平上,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都有機會爲這個世界創造價值。”
“就和他的同伴一樣。他在生命最後留下的痕跡,到底能不能爲人類的未來做出貢獻,就看你的了。”
……
孔銀蓮沉默著打開攝像機,對焦,將鏡頭對準鄧榮。
“二〇一〇年六月二十五日……第二次異能過度開發實驗……三、二、一,開始。”
角落裡蠕動的生物突然開始激烈地掙扎,扭動,發出痛苦的喘息聲。
她還記得,鄧榮的能力介於人仙系和地仙系之間,是源頭來自遠古風神飛廉力量的咒禁。
人仙系的一面是他的身體部位會變形成近乎鳥類,骨骼中空,適合高速移動乃至飛行,同時會生出利爪和利齒;地仙系的一面則是操縱空氣流動,即“風之力”。
在安知真的命令下,鄧榮正在拚盡全力地催動真炁、使用咒禁,哪怕失控都在所不惜。
人仙系咒禁往往都能具備一定程度的自愈能力,雖然很難達到“不死骨”這種聞所未聞的程度,但的確會比一般禁師更具優勢。
鄧榮的咒禁由於具備雙重特性,導致兩個側面的力量都不算強,往往只能靠時間積累復原一些皮肉傷,但在這時卻很明顯出現了超出原本能力範疇的效果。
本來已經身受重創的軀體竟然奇蹟般開始支撐起來,畸形的血肉填滿了傷口;但與此同時,“他”——或者說“它”,渾身上下開始生長出鳥類的漆黑羽毛,重生出來的肢體不正常地纖細,好幾根佝僂地趴在外頭。
鄧榮……正在變成真正意義上的怪物。
孔銀蓮抿緊嘴脣。
“繼續。”
安知真平靜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不知道是在給鄧榮下達命令、還是在對自己說。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
鄧榮在還有理智的時候,自然想過用咒禁緩解傷勢,想到幾乎要發狂;但他還是做不到,就是因爲身爲人類的本能在阻止他觸犯禁忌——即“不加拘束地使用咒禁,改造自己的身軀”。
這是一種根源性的恐怖,人之所以爲人、紮根在族羣底層記憶中的恐怖,讓咒禁師們認爲這種過度開發的“濫用”所造成的惡果,比單純的死亡更恐怖。
但這本應無人觸犯的禁忌,卻根本沒被那個女人放在眼裡,她正在用規模更龐大的恐怖碾碎人的本能,操縱著這一切發生。
……
最終,鄧榮變成了一頭畸形的怪鳥,渾身覆蓋著溼漉漉的鴉羽。它張開生滿獠牙的嘴,發出幾聲淒厲的鳴叫,十幾根歪歪扭扭的肢體試圖將身體撐起,卻紛紛不堪重負地折斷。
它倒在地上,怪鳥的腦袋低垂,咒禁的濫用導致過度透支,生命氣息迅速衰弱,黑溜溜的眼球睜得很大,逐漸混濁,死不瞑目。
它死了。
“……實驗結果,實驗體死亡。”
安知真寫下最後一行記錄後,放下筆,合上手冊,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了,把這裡處理一下,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