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決詔書頒佈下來以後,京城的大街小巷立刻傳出了流言蜚語。事件的主人——夏芝蘭公並不想知道別人是怎樣評價自己的,但對於她此次的入獄,衆說紛紜。
有人相信她是反賊,但也有一部分人不相信,相信的這部分人大多數是宰相這邊的爪牙,而不相信的這部分人絕大多數都是受過夏芝蘭恩惠的大臣。對於老百姓來說,他們並不認識什麼御史大人,他們關心的只是朝廷什麼時候再撥發賑災銀兩,對於處決詔書的內容,他們只懷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和看熱鬧的心態。
夏芝蘭在心中告訴自己要堅強起來,也努力維持着牢中日常的生活習慣,試圖證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什麼也沒有過。可畢竟這不過是她的自欺欺人,她聽得見守衛士兵那些流言蜚語,看得見那些打量她的別具含意的目光!
她緊閉着嘴,挺直脊樑,不屑看他們一眼。但是,她知道在他們眼裡,她是一個貪贓枉法,十惡不赦的叛國罪人,而且,不久的將來她將接受正法。
夏芝蘭表面坦然,然而,她每每在深夜倒在牢房的牀上,瞪大着眼睛渡過了一個又一個不眠之夜。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她的心也一點點地沉到谷底。很快就到了她將接受正法的時刻,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很快就到了行刑的日子,刑場上站滿了人,大家想來看看這個劫走皇上的大膽反賊究竟是什麼模樣?見到夏芝蘭後,圍觀的人都在議論紛紛,有人說:“你們瞧,這個反賊長得像女人一樣纖細,一副無縛雞之力的模樣,不可能有那麼大的能耐綁走皇上,這會不會是一場誤會?”
另外有人又說:“俗話說,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你別光看外表衡量一個人!地牢裡有許多人都親眼看見他以皇上的性命要挾,企圖逃亡!此人罪大惡極,我贊同把他處死!”
這次主持刑場的官吏原本應該是吏部尚書李建堂,可是,宰相潘仁貴認爲此次的犯人罪大惡極,他堅持要親自陪同皇上一起來監督。
宰相潘仁貴曾經輔助過先王登上王位,所以地位高資格老,很多大臣都敬他三分。而他就依仗着這點,自恃功高,驕橫跋扈,根本不把初出茅廬的小皇帝——韓斐彬放在眼裡,他表面上在皇上面前裝作忠臣,背地裡卻貪污搜刮民材,做假帳私吞國庫的錢財,還陷害忠臣無惡不作。而韓斐彬卻對這些一無所知,完全被矇在鼓裡。
李建堂見宰相潘仁貴也來了,恭恭敬敬地走到他面前鞠躬行禮,在他眼裡,宰相潘仁貴比皇上還可畏。“屬下不知宰相大人也來了,真是失敬失敬!招呼不周之處,還望海涵!”
潘仁貴懶得和李建堂說些浪費口水的客套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得了,你別給老夫打官腔,我問你皇上對反賊如何處置呢?”
“聖旨上寫得是賜毒酒!” 李建堂不敢怠慢潘仁貴,只得據實稟報。
“以皇上的性命要挾,企圖逃亡的反賊如此罪大惡極,光是賜毒酒會不會輕判了,我認爲
應該砍頭纔是!”
聽到“砍頭”二字時,夏芝蘭的身子晃了一下,水晶紫的眼睛變成了暴雨來降前的濃厚墨色,閃着毀滅絕望的光芒。
聽到“砍頭”二字時,四周安靜了下來,在場的所有人,連同李建堂都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夏芝蘭,望着這位曾經是朝廷中靈魂似的人物。宰相潘仁貴臉上掩飾不住得意的笑容,使人覺得他大獲全勝了。
宰相潘仁貴得意地走到夏芝蘭面前,用挑釁的語氣說:“你……身受重恩的你怎可能做出這等叛國的事來?!”
夏芝蘭知道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再怎麼解釋也是枉然的。她沒有回答,只是擡起頭瞪着宰相潘仁貴!那晶亮的眸子中蘊着的光,令她整個人都變得明亮起來,他們這些將要宣判她的人,反倒似黑暗中的陰影。
“抗旨可不是鬧着玩的,那可是要砍頭的!宰相大人,屬下可不敢輕易違背聖旨,不然,我們等皇上駕到後,再做定奪吧!”李建堂此時也忍不住開口阻撓。
潘仁貴暗中不高興,但既然聖旨已下,他也不好公然違抗,只好假惺惺地說:“我很明白李建堂的難處,你也不好做,我就不爲難你了。可是,執行的時辰快到了,如果皇上還不出現,老夫可要自己做主了!”
夏芝蘭被鐵鏈鎖着綁在囚車上,臉色顯得蒼白無力。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那麼多天,猛然見到刺眼的陽光,她還不是很適應!
夏芝蘭被炎熱的烈日曬得渾身難受,又沒有進水,虛弱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儘管臺上的兩位大人都想置她於死地,但她並不畏懼,因爲她知道韓斐彬一定會來救她。
可是,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執行的時辰已經到了,皇上卻仍然姍姍來遲。潘仁貴終於按耐不住了,他大拍案臺道:“執行的時辰已經到了,吏部尚書大人,你爲何遲遲還不動刑?難不成你想包庇反賊?”
“宰相大人你誤會了,並非屬下要包庇反賊,只是屬下在等皇上御賜的毒酒!” 李建堂也不想誤時,但皇上御賜的毒酒還未送到,他也無可奈何!
“你說什麼呢?執刑的時辰已經到了,毒酒竟然還未送到?!這簡直是太荒謬,太扯淡了!竟然如此,依本相看,乾脆就改爲砍頭吧!尚書大人,你快點下令執刑,有本相給你撐着,料皇上也不敢怪罪於你!” 宰相潘仁貴只想趕快將替罪羔羊夏芝蘭正法,省得夜長夢多!因爲,他內心有鬼,害怕被人發現。
就在宰相潘仁貴企圖先發制人,先斬後奏的時候,韓斐彬及時地趕到了。“大膽,誰敢違抗我的命令,擅自決定,就是不把朕放在眼裡,等同欺君!”
“屬下不敢!”宰相潘仁貴和李建堂異口同聲地回答着,然後,跪在地上行禮。
“好,兩位愛卿平身吧!” 韓斐彬壓抑則內心的激憤,他不動聲色地坐上主審席位,看見夏芝蘭虛弱的樣子,他心疼極了,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好暗暗將沉痛的心情壓抑下來。
審判開始後,
全場卻鴉雀無聲,圍觀的每一位都在揣摩着夏芝蘭的下場。
李建堂宣讀完聖旨後,韓斐彬讓他身後的侍從端出來了御賜毒酒。這毒酒是他這幾天廢寢忘食費盡全力研製出來的。
這瓶毒酒是用長在龍鼎山懸崖邊上的宿夜草釀製而成,只要喝下它,就會出現假死狀態,一直到吃下紫茢花粉釀製的解藥,才能甦醒過來。
韓斐彬開始還擔心毒酒會出問題,參閱了許多醫書後,確認此法可行後,才放心下來。他本不想拿他最愛的女人做試驗品,可是,除此以外別無它法。
判決書宣讀完畢後,韓斐彬把事先配好的“毒酒” 端到夏芝蘭面前,他一隻手端着“毒酒”,一隻手輕輕撫摸着夏芝蘭那蒼白卻不失美麗的臉,他久久地凝視着夏芝蘭,淚水早已經如決堤般涌出。
韓斐彬從心底感到一陣憐惜。他握住她冰涼的手,低頭親吻她的手指,感到她剋制不住的顫抖。他明白她已做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擇,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邁出了一步。可她爲這選擇所承受的,他也非常清楚。他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內心澎湃的感情,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只是結結巴巴,卻又沉重地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喝了吧,不會太痛苦的,只要閉上眼睛就好,我發誓,一定和我們事先約定好的一樣!”
夏芝蘭點點頭,接過韓斐彬手中的“毒酒”,一飲而盡後,突然胸口悶得難受,她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同時也停止了呼吸……
夏芝蘭靜靜地躺在地面上,陷入了長眠之中,幾隻翩翩飛舞的彩碟盈盈繞繞,似是留戀自她散發而來的香甜。
她薄而透的朱脣微微抿着,白皙的肌膚好似瓷娃娃一般,她纖細的柔荑自然垂於體側,像瀑布一般的長髮散了開來,微風吹來,柔柔的隨風飄動,仿若綢般滑散。
還未咽完的酒,晶瑩的酒滴掛在她的嘴邊,順着嘴角緩緩落下、直到頸子、胸口,陽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澤。
韓斐彬盤腿坐於夏芝蘭的身邊,靜靜看着她安詳的睡臉,內心澎湃不已,現在,他是完完全地違心犧牲了自己,當上天要求他將自己最心愛之人獻祭的時刻。
他感到在重重的屏障下,他那顆傷痕累累的心發出了可怕的碎裂聲。他還要付出什麼?還要感受些什麼?還要被傷害多少次?
韓斐彬的內心在泣血,在哭訴,甚至在怨恨:拿去吧,拿去吧。我把我所有的全給你,爲什麼不把它們全部拿走?爲什麼還要留給我理智與頭腦?在你決定讓我最心愛之人成爲獻祭時,就應奪去我全部的意識,這樣我就可以什麼也感覺不到了。既然已失去所有,那麼請你把這軀殼裡的心也帶走吧。我再也不需要它,那不過是對我的折磨。
蒼天啊!你是仁慈的神,你有憐憫衆生的心。難道我心中有魔鬼的影子嗎?爲什麼不肯把你的仁慈、你的憐憫也給我一些?當我說着不敬的話,心裡並無半點擔憂,因爲即使會下地獄——地獄之火會比人間的苦難更能折磨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