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暖陽從雲縫中透出來,淡淡地灑出點點光芒。以竹低頭看着地上碎碎殘陽,似是怕踩痛了他們,她故意放慢腳步。樹葉摩挲着沙沙作響,思緒混亂着一片空白。
她停在了下午奶茶店門口,卻赫然發現內裡的裝潢已被強拆出了一半。那僅剩的一半影像,如同被人從回憶裡面強行撕裂開來,殘缺而又令人心寒。她心裡猛然一顫,有些卻步,不敢向前。
因着她近視,卻固執地堅持平日不戴眼鏡,此刻眸中的畫面似是被蒙上了一層毛玻璃,她還是抱着一絲希望不敢確定自己內心的想法。她一步一腳印地走着,那細微而清晰的腳步聲如同在慢慢步入終結。
直到她看到店外仍是掛着“歡迎光臨”的牌子,便大着膽子推門進去了。
伴隨着那熟悉的風鈴被搖響,清脆悅耳得似是來自於虛無。店裡的桌椅已經請了一半,獨剩下那張擺放在窗邊的桌椅,顯得突兀可笑。店裡那羣笑容盈盈的職員也已經不在了,只剩下店長一人在吧檯裡面擦拭着咖啡杯。
店長見是以竹,便笑着招呼她過去。店長笑着,強裝出一副精神抖擻地模樣竟是生生讓以竹看出幾分苦澀來,“想喝點什麼?”
“茉莉奶茶。”以竹也是回以禮貌一笑。她也沒有多管閒事,倒是店長率先開口,談笑道:“你算是走運了!過兩天我們就要搬走了,你以後就再也喝不到了!”
以竹的心一沉,繼而又笑道:“是嗎?”店長點了點頭,把茉莉奶茶地給她,依舊是笑容淺淺,“這是你的茉莉奶茶,慢走。”
以竹有些失神了,緩緩伸出手接過那杯奶茶,最後再深深看一眼着熟悉的店面,終是要離開了。
她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這可能是最後一杯的茉莉奶茶,放緩了腳步漫步在櫻花林。恍然間,似是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與自己擦肩而過,但想去細看的時候,卻什麼也捕捉不到了。
她疲憊地坐在長椅上,頹然地伸手接住了緩緩飄下的花瓣,但卻是須臾間不小心被一陣風帶走了那花瓣。她覺得自己很可笑,不由地反問自己:你還能抓住什麼?
那名女生左避右閃,步履匆匆,在督見以竹之時,下意識用手擋了擋自己的臉,更加快了腳步。
似是一早便有目標般,她沒有走過多彎路,便在自修室裡面找到了獨自一人在複習的落翊。她走上前拍了拍落翊,卻見落翊一片茫然地摘下了耳機,認不出來者是誰。
她做出口型,表示“出去聊”。落翊覺得她看着不像壞人,而在他龐大潛意識的海洋裡也似乎能找到此人朦朧的身影,但她是誰呢?
待出去了,落翊便是直截了當地問那人:“你是誰?找我幹什麼?”
那女生瘦可見骨,手上還帶着用透明魚線製成的手繩,她那如雪般蒼白的膚色卻是有些讓人注意不到那手繩上串着的白水晶。她細若遊絲的聲音響起,“我是沈爾嵐,我想你隨我來一趟,我有一些關於以竹的事情要告訴你。”
爾嵐正想轉身離開,卻被落翊叫住:“是她找我嗎?”他欲言又止,終是道:“可是,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
爾嵐回頭看着落翊,“你難道真的能放下她嗎?放不下就跟我來,我有你一定不能放開她的理由。”
落翊垂頭想了想,卻是被爾嵐強行拉走了。落翊有些納悶,明明眼前這女生看上去瘦骨嶙嶙的,哪來這麼大勁。
也不知爲什麼,一路上的風景,落翊一點也記不住。
空氣中飄來陣陣檀香味,落翊循着眼前那鏤空雕花木門慢慢看上去,卻見那上面赫然用小篆寫着“季旬閣”三個大字。
爾嵐沒有理會後面的落翊是什麼反應,便徑直推門走了進去,落翊也想着要推開另一邊門,卻沒想到那看似單薄的雕花門卻是那麼沉重,他心裡不由敬佩起爾嵐能那麼輕而易舉地便能推開這門。
一進門,飛入眼簾的便是漫無邊際的花海。左邊一片桃花落英繽紛,而右邊卻見梅花暗香疏影,而中間又見杏花如雨,梨花似雲,一片奼紫嫣紅地卻是隱隱中區分開了四季。
之見着花還中央處還有一蓮花池,蓮花池裡還有一座涼亭。落翊跟着爾嵐走過十字路到了涼亭。
涼亭中半臥着的女子悠然坐起身來,輕聲說:“你們來啦。”落翊打量着那女子,約莫是十六歲左右,身着一身粉白襦裙,眼眸中卻掛着與年齡不符的悽然。
“你們是誰?”落翊早就心存懷疑,卻覺得眼前這兩人不像是壞人。
那女子抿了一口茶,輕聲道:“不重要。”她朝着爾嵐微微點頭示意,繼而便轉身離去。
落翊感到一陣莫名其妙,卻見爾嵐纖纖玉指在落翊眼前畫了一個圈,手上白水晶霎時光芒大盛,落翊也隨之沉沉地倒了下去。
那他本已經落在輪迴中的記憶,那他虧欠最多的人,須臾間清晰了起來,他閉上眼睛,那眼角卻已經泛着淚花……
薄暮冥冥,日星隱耀,剛過十四歲的覓初身着一身玄黑百褶月華裙,跟着孃親一起跪在祠堂面前。她時不時地瞄幾眼那緊鎖的門窗,那清晰入耳的磕頭聲,聲聲嘶吼着“求師傅原諒不孝徒”,她是怎麼也忽視不了。她偷瞄着跟前的孃親,仍是那般不爲所動。
門外的聲音卻沒有因此而安靜下來,覓初本來緊閉着雙眼,假裝聽不見,假裝不知道,卻仍是被那聲音一點一點地擊垮她的心房。她終是向自己內心的聲音投降,往孃親的方向挪了挪。她輕輕扯了扯孃親的衣角,可憐兮兮像是下一秒要掉下淚來,“孃親,我們讓明皓進來好不好。已經三天了,他這樣下去會撐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