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雅琪用力甩開他的手,道:“我不用你假惺惺!”
可夏至卻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他說:“太晚了,我們該下船了。”
明亮的月光下,他就如墜落凡塵的天使,乾淨的笑容可以將她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盡!
“我憑什麼跟你走!”葉雅琪看着他,委屈的眼淚落了下來。她的丈夫還在船上的某個角落,可他卻對她置之不理。
而眼前與她毫無關聯的人,卻要帶她走。
不顧一切地帶她走!
“難道你還想待在這臭氣熏天的地方?”夏至一挑眉道。
“我……”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我送你回去奶孩子?”夏至笑着擺手,隨即拉過她的手,就這麼大搖大擺地領着她下了船。
深夜的市集沒有幾個人,盡顯蕭條。
葉雅琪站在市集中央,望着遠處燈火通明的巨大貨輪,心彷彿被掏了個大窟窿,不斷有風灌入其中,她漸漸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
冷不丁,夏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知道他在船上安裝了炸彈,四點會準時引爆。”
長睫輕顫,葉雅琪回過神來,怔怔地看着他,說:“啊?”
夏至道:“放心,船上的人都在撤退。”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葉雅琪滿面難色。難怪炎烈一直要她下船,原來是安裝了炸彈!
難道他就沒有想過,如果她不肯走呢?
那他會讓炸彈引爆嗎?
所有的思緒,最終在她嘴角凝結成了一個苦笑。
她竟不敢去猜測炎烈的想法。
“就剛纔知道,所以纔會去負二層找你。”夏至道,“沒想到你真的在。”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葉雅琪頹然坐在一個石階上,用雙手擋住臉,不敢再去看他,就生怕會遭到上帝的譴責。
她到底是在想什麼啊?
她不是一直致力於打敗殷家,然後和炎烈相遇嗎?
爲什麼現在心裡會有歉疚?
可要她傷害無辜的人,那和齊琛又有什麼區別?礦洞倒塌,他埋葬了裡面所有的礦工!
巨輪炸燬的,很有可能是上千上萬的人命!
他們有什麼錯?和以前的夏至一樣,他們不過是爲了有一口飯吃,只是爲了存活……
而這就是戰爭,總會有犧牲。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她根本就不適合打仗,當什麼帝國統領。
骨子裡,她就是個懦弱無比的可憐蟲。
“我送你回去吧。”夏至再次向她伸出手。
“不用你假惺惺。”再說出這樣的話,她語氣中少了些冷硬。
而她,只是不想欠他更多。
“隨你怎麼說,沒有我,你走不出這裡。”夏至突然在她身旁坐下。
他的視線飄向港口那方,葉雅琪順勢望去,腦海中突然涌現核彈爆炸,蘑菇雲升起的樣子!
嘭——
委實駭人!
她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就算說她聖母也好,愚蠢也罷,她就是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無辜的人受傷!
想罷,她倏地站起,猛跑起來。
可還未等她跑出幾步,手就被人狠狠地抓住。
她轉頭,急道:“你讓我回去!我有辦法讓他停止爆破!”
“不行!我不能讓你去冒險!”夏至白淨的臉上毫無血色,雖然氣喘吁吁,但語氣堅定。
葉雅琪甩開他的手,可惜甩不開,她急得在原地跺腳:“你讓我去試試!我是他老婆,是他女兒的媽,他一定會看在我的面上,停止這場爆炸!你就讓我試一試……”話到最後,成了哀求。
夏至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發,但乾淨的眸底,沒有質疑,有的只是擔憂。
趁着他分神,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掙脫他,頭也不回地瘋跑起來!
重回船上,她受到了胖子的阻攔:“你還想回來搗亂!”
賣刀的女人狠狠推了她一把,如果不是她用力抓緊了欄杆,恐怕會從樓梯上滾下去。
直直逼視賣刀女人,葉雅琪沉聲道:“我將是你們的救星,所以,對我客氣點。”威嚴的聲音,早已霸氣外露!
被她的氣魄威懾到,女人微怔,隨即強硬道:“是你把我們害成這樣的!別妄想我們會對你客氣!”
葉雅琪勾脣一笑:“現在是三點半,離這船上的炸彈爆炸還有半個小時,如果讓所有知道真相,你們這一大船人,能全部逃脫嗎?”
人性,往往在最緊要關頭,就越是殘忍。
如果讓所有人都知道這船上有炸彈,那一部分的人會被恐慌的人們踩踏致死!
待葉雅琪話音落,胖子上前,擋住了賣刀女人,訕笑:“我怎麼知道,你是來製造恐慌的,還是來救人的?”
“我爲她擔保。”夏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葉雅琪激動地轉頭,發現他正扶着欄杆喘氣。
果然是一縣之主,他的話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胖子連同身後的人整齊地退開,給葉雅琪讓了一條道。
這次換葉雅琪向夏至伸出了手:“帶我去駕駛艙。”
推開駕駛艙的門,葉雅琪一眼看見了位於船舵胖的話筒。
她走過去握着話筒,突然覺得它很燙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正確,但她真的做不到撒手不管。
把話筒握得發燙了,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着話筒說道:“炎烈,我在負二層等你,如果你一直不來,我就一直在那裡等。”
簡短的話語,卻讓她覺得說了很多,重得壓在她心上,連氣也喘不上了。
重重閉上眼,她緊握了握雙手,才又轉身,精神抖擻地下到了負二層。
在燈火通明的槍支儲藏室,四處都林立着裝槍支的櫃子,她在這其中,顯得是那麼地孤單。
而她,在等着自己丈夫的來臨。
心裡慢慢地數着數,她只覺時間走得是那麼慢!
彷彿一個世紀那麼長,她終於等到了炎烈的出現。
他渾身是血,如黑曜石一般的瞳,比深海的海水還要冰冷。
葉雅琪先是一驚,而後快步走向他,焦急地打量着他的周身:“你哪裡受傷了?”
她欲拉起他的手,卻被他躲開,沙啞的嗓音低沉得可怕:“想說什麼就說。”
他拋出一個‘不要浪費時間我很忙’的眼神。
葉雅琪愣住。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頭:“我可以破壞這些槍支……”
“就這些?”炎烈不耐煩地打斷。
“我……”
炎烈低頭看錶,隨即又看向葉雅琪,帶着竭斯底裡的口吻道:“你知不知道,再過十分鐘,就十分鐘,我們一家就可以真正的團聚了!”
“我知道,我……”
“你不知道!”炎烈加重了語氣,他在原地繞了一圈,最終面向葉雅琪,愴然一笑,“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嗎?勝利之時相見,我實在忍受不了太久的分離,所以才決定親自出徵,可是你呢?”
面對他的責備,她雖是滿腔委屈,卻無言以對。
是啊,他堂堂一國之君,卻爲了與她的約定,而親自來到這裡做苦力。
可就在即將成功的時刻,她卻成了最大的絆腳石!
她早該看清自己的立場,可……
深深埋首,她卻也無顏去面對炎烈了。
現在的她,或許真不適合這樣的爭鬥,總是婦人之仁,總是在浪費別人的辛苦!
“烈,你聽我說……”葉雅琪欲解釋,再次被一個女聲給打斷。
是克麗絲,她同樣渾身是血,站在炎烈身旁,鏗鏘有力道:“陛下,船上所有人都被制服。”
她直接無視葉雅琪的存在,擡起了自己的右臂,示意炎烈放在其上。
炎烈匆匆看了葉雅琪一眼,隨即搭上克麗絲的手,隨她離去。
雙腳不受自己控制,她歪歪斜斜跟着他們上了甲板,看着一地刺目的血色,她微微眯起了眼,脆弱的心臟,因爲承受不了這樣的場景,猛烈地跳動起來!
怎麼會這樣?
突然,有人來到她面前,朗聲報告:“王后殿下!在此一役,敵方傷亡565人,我方98人,其中有七人致殘,終身癱瘓!報告完畢!”
葉雅琪怔怔地看着地面的某個點,禁不住顫抖起來,喉嚨裡像有什麼東西堵着,她只能發出一些破碎的音。
如果她不來,這裡就一定不會發生實質的爭鬥,如果……
沒有如果,她的愚蠢已讓大錯鑄成!
不一會兒,克麗絲閃入了她的視線,美麗的嘴角上掛着不屑與鄙夷:“你總喜歡自以爲是,這艘貨輪是引用全世界最新技術製造的,只需兩名船長駕駛,如果爆炸,也就只是死兩個人,可現在卻翻了幾百倍!”
葉雅琪心猛一沉,徹底明白了,剛纔侍衛前來彙報的原因。
是克麗絲要讓她更加看清她的愚昧至極!
“我突然有些仰慕陛下了。”克麗絲微眯起眼,魅.惑一笑。
她緩緩靠近葉雅琪,在她耳邊呵出熱氣:“和陛下朝夕相處的這些日子,讓我有想做回女人的欲.望,你應該見過他的腹肌吧?實在是太迷人了。”
緊緊握緊了拳,隨即又猛的放開,葉雅琪終於忍無可忍,低喝道:“夠了!”
她壓抑的喊聲引來炎烈側目,迎上他狠戾的眼神,她只覺後背一片冰涼。
看着他向自己走來,葉雅琪忍不住想後退。
可他來得實在太快,就一眨眼的功夫抵達她面前,輕啓菲薄的脣,說出無情的話:“我暫時不想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