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內很安靜,風聲大了,臥室外那棵老樹樹枝噼裡啪啦地刮在窗戶玻璃上。
周挽坐起來,揉了揉睏倦的眼睛,無聲地打了個哈欠,順從地“嗯”了聲:“聊什麼。”
“藥擦了沒。”
“擦了。”
陸西驍不擅長找話題,懶散地靠在牀頭,腿曲着,漫不經心的,也不說話。
周挽抱着腿,枕在膝上等了會兒後說:“陸西驍。”
“嗯?”
“你還不睡覺嗎?”
“昂。”
周挽透過慘白的月光看向鍾:“好晚了,熬夜對身體不好。”
“自己困了就這麼說。”陸西驍笑起來,“你倒會哄人。”
“……”
“睡吧。”陸西驍抽完一支菸,說,“晚安。”
*
次日,周挽一醒來發現腳踝沒昨晚那麼腫了,只不過淤紫都發出來,看起來很是嚇人,踩在地上時疼得發燙。
她打車到學校,一瘸一拐地走進教室。
昨天籃球賽上發生的事早就被人發到學校貼吧上,那會兒顧夢雖然已經走了,但在網上都能看到,一見到周挽就拉着她問沒事吧。
“沒事。”周挽笑了笑,“就腳崴了下。”
“看着好嚴重啊,那羣十八中的真不是東西,打球髒就算了,怎麼還牽扯上你。”
周挽搖了搖頭:“真的沒事。”
顧夢還想說什麼,副班長忽然敲了敲門板說:“周挽,老班找。”
顧夢堅持扶着她到辦公室門口。
周挽推進進去,班主任朝她招招手:“周挽你來。”
“物理全國競賽的時間已經定了,在明年三月,除去寒假剩下的時間也不是很多了,學校很看重這次比賽,打算給你和姜彥另外請個外校的特教,明天開始每天自習課和放學後一小時都會給你們倆補課。”
周挽愣了下,剛要開口,被班主任打斷,明白周挽要說什麼。
“老師也知道你家庭情況,知道你的辛苦和不容易,但是目光要放長遠,你的未來遠不止現在這樣,一定要清楚什麼纔是對你真正重要的。”
班主任說,“所以老師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這段時間儘量不要去兼職了,有什麼困難的也可以來找我,把心思都放到競賽上,你是個聰明的小姑娘,肯花時間精力下去,競賽獲獎肯定沒問題的。”
知道老師的好心,全國競賽卷的難度大大提升,周挽也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其實之前就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
再者,現在還有郭湘菱給的那筆錢,至少不急用。
周挽點頭,跟班主任道謝。
正準備離開,又被班主任叫住:“周挽。”
他表情有些猶豫,看了周挽一會兒,說:“有些事情,你自己也要學會衡量。”
周挽一愣:“什麼?”
“最近學校裡不少同學談論的老師多少也知道,你和七班那個陸西驍的事。”班主任說,“那小子天天不來學校,今天又沒來,老師相信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自己應該清楚。”
班主任大概也被周挽的表象迷惑,以爲是陸西驍主動糾纏。
卻不知這一切都是她步步爲營、有心靠近。
周挽垂了垂眼,不露聲色:“嗯,我知道。”
*
離開辦公室回教室,經過七班門口。
陸西驍果然沒有來學校,座位上空蕩無人。
直到放學,陸西驍都沒有來學校,也沒有微信找她。
周挽和遊戲廳老闆打了個電話,說明了自己的情況。老闆從前和周軍是好友,自然立馬同意。
“沒關係,反正那邊另外招人很方便的。”老闆說。
“那我這幾天學校那兒先請假,等您招到人了再離開。”
“沒事兒,本來就是小本經營,這幾天反正工作日,關幾天沒關係,你今天直接回家休息吧。”
周挽稍頓:“今天可以的,今天我們還沒開始補課。”
老闆笑着:“真不用,也就一晚上,你今天就好好回去休息吧,叔叔可等着看你考上清大給遊戲廳做活招牌呢。”
拗不過老闆的堅持,周挽道了謝,又說了句抱歉,掛了電話。
走出校門,她忽然聽到前面一羣女生的議論聲:
“我表姐是十八中的,聽說今天陸西驍去十八中又把駱河打了一頓,直接把人打進醫院去了。”
周挽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劇烈跳動起來,帶動不安感。
“我靠,真的假的,不會是因爲貼吧裡說的周挽那個事兒吧。”
“肯定是啊,不然呢,陸西驍以前都懶得主動招惹駱河的,這次直接去十八中堵人。”
“他不會真的喜歡周挽吧?”
“不會吧,陸西驍誒,我根本想象不出來他會真心喜歡哪個女生。”
“哈哈哈也是,他那個前女友我也以爲他很喜歡,結果轉眼就甩了。”
後面的話周挽沒心情聽下去。
腦海中只盤旋他們說的,陸西驍去打了駱河,堵在十八中門口。
周挽忍着腳疼往前跑了幾步,叫住其中那個女生:“同學,你好。”
女生回頭看到自己嚼舌根的對象突然出現在眼前,頓時尷尬不已,但周挽看着並不生氣,也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女生紅着臉,問:“怎麼了嗎?”
“剛纔你說的陸西驍……”周挽頓了頓,“你知道他有沒有受傷嗎?”
“啊?”
女生眨了下眼,“這個我也不清楚誒,應該沒有吧,沒聽別人說起這個。”
周挽暗暗鬆了口氣:“謝謝。”
她不希望陸西驍再因爲她的事受傷了。
她已經欠他夠多了。
周挽給陸西驍打過去電話。
音樂聲響了好一會兒,沒人接。
周挽垂了垂眼,正好一輛空出租過來,周挽伸手攔了。
司機問:“去哪?”
周挽停頓許久,說了陸西驍家的地址。
過了一刻鐘,出租車停在那荒蕪的小洋樓前。
周挽跟司機道謝,下車,庭院內種了幾簇美女櫻,左一朵右一朵,各種顏色都有,有些雜亂,但依舊能看出過去種下這些花的人大概是個有情調、熱愛生活的人。
周挽按下門鈴,沒人應。
她又給陸西驍打了通電話,依舊沒人接。
難道不在家嗎。
可除此之外,周挽就再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聯繫到陸西驍。
印象中,陸西驍晚上多是和他朋友出去玩的,一時之間應該也不會回來,周挽嘆了口氣,走下一格臺階。
與此同時,“咔噠”一聲,身後門打開。
陸西驍看着她挑了下眉:“你怎麼來了?”
“我剛纔聽人說,你和駱河打架了。”周挽去看他衣服外露出的皮膚,“你有沒有受傷?”
“沒。”
他說的極爲自然又平靜。
就像和駱河打架都是平白無故的,並不是爲了她。
周挽停頓了下,又仔仔細細看了遍他的臉,確實沒有傷口,這才鬆了口氣。
陸西驍穿了件黑色外套,身形利落鋒利,轉身鎖門,走下臺階:“吃晚飯沒?”
“還沒。”
“那一起。”陸西驍淡聲,“跟我朋友。”
周挽一愣,但陸西驍已經繼續朝外走去,她輕聲應了,抻着條腿跟上。
站在家門口,陸西驍又打了輛車。
他一路沒說話,似乎還困着,頭仰着閉目養神,周挽側頭去看他,隨着這個動作,他下頜線條流暢且薄,棱角分明。
也是隨着這個動作,周挽看到頸下一條血痕,被衣領擋了大半,看不真切,卻又真實存在。
應該是剛纔受的傷。
周挽別開眼,這一刻情緒難言。
她已經記不清有人給自己撐腰是什麼樣的感覺。
記憶中只有一次,還是小學時,她那時臉上嬰兒肥未褪,皮膚白眼睛大,每個見了她的人都誇她像洋娃娃。
小學班上有個男生,總是以欺負她來博關注,一次兩次周挽都好脾氣地沒計較,到後來變本加厲,有一回體育課跳遠時故意伸腳絆她,害她摔了一跤,腿上直流血。
雖然能明白小朋友不知道這樣舉動的安全隱患,並不是多惡劣的事,那回卻是周挽唯一一次見爸爸發火。
不肯同意男生家長輕易和解,堅持一定要讓男同學轉班,以後沒法再靠近她,欺負她。
周挽就站在爸爸身後,他肩膀寬厚,帶來充足的安全感。
好像只要爸爸在,她就什麼都不用害怕。
可生活總是顛沛流離,好像這樣才足以證明世事無常、顛蕩起伏。
周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習慣自己給自己安全感,自己去面對狂風驟雨,她根本沒想過受了傷、受了委屈可以跟別人說。
直到陸西驍用那種不耐煩的、惱火的、冷戾的態度,逼她說出自己的委屈,逼她承認疼。
……
車停在一家大排檔前。
店面雖破舊擁擠,但人卻很多。
陸西驍一下車,就有人給他打招呼,話說一半看到他身後的周挽,動作一頓,頷了頷首,喚道:“嫂子。”
相較從前那些輕浮的調侃,這一句“嫂子”顯然認真許多。
周挽愣了下,也朝人低了低頸:“你叫我名字就好,周挽。”
“是是是,嫂子。”
“……”
陸西驍側頭淡淡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走進包廂,裡頭十一二人,都是陽明中學裡出了名的那些刺頭,估計個個都吃過處分,常年活躍在通報批評中。
周挽本想就近坐在門口,裡頭一個男生站起來:“嫂子坐裡面唄。”
陸西驍垂眸,低聲:“坐哪。”
桌子太大,包廂內可走動的空間不大,走到裡面還要許多人挪位置,周挽不願麻煩別人:“這裡就好。”
“這裡要端菜。”陸西驍說,“裡面吧。”
“……”
衆人紛紛起身讓位,周挽一邊小聲說着“不好意思”一邊往裡頭走,陸西驍就坐在她旁邊。
他一坐下,旁邊男生就給他倒了杯酒。
陸西驍朝桌上看了眼,沒飲料,側頭:“喝什麼?”
“白開水就好。”
他很輕地蹙了下眉:“果汁喝不喝?”
“我都可以的。”
正好服務生進來,陸西驍說:“再來一杯西瓜汁。”
菜陸續都上了,一羣人邊吃邊聊,舉着杯子碰個不停,陸西驍也喝了不少,他喝酒入口快,一次半杯。
周挽偏頭看他,他臉上依舊清清白白,沒一點醉了的跡象。
察覺到她視線,陸西驍側頭,無聲地揚了下眉。
周挽搖了搖頭:“沒事。”
他俯身靠近,湊到她耳邊,微涼的酒氣打在她耳畔:“我下去結賬。”
“嗯。”
陸西驍剛走,周挽手機便響了,陳醫生打來的。
她眉心一跳,肯定是奶奶的檢查報告出來了。
周挽走到衛生間接起電話:“喂,陳醫生。”
“挽挽,你奶奶的檢查結果出了。”陳醫生說,“我看了下,有些指標因爲奶奶年紀大了所以很不穩定,做手術的話可能有點困難。”
周挽一愣,只覺得全身的血都往下涌,雙手冰涼。
“爲什麼?”周挽勉強穩定住呼吸和聲線,“您上次不是說,奶奶身體基礎好,年齡也不算特別大,做手術問題不大。”
陳醫生停頓了下,開口似乎很是艱難:“這次的檢查有幾個新指標,數據都不太好。”
周挽沒說話,她大腦一片空白。
陳醫生溫聲勸解道:“挽挽,奶奶的病情一直挺穩定的,手術也有風險,其實繼續這樣治療也是種穩妥的辦法。”
周挽渾身都沒了力氣,後背貼着牆壁一點點滑落下來,蹲在地上。
哭腔再也忍不住,有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她擡手捂住眼睛:“可只是這樣子治療,奶奶還能陪我幾年。”
這回陳醫生沒說話。
尿毒症到了晚期會出現很多綜合徵,具體能活多久誰都沒個定數。
電話掛斷,手機摔在地上,周挽抱着膝將臉深深埋進臂彎,痛哭失聲。
因爲之前陳醫生對她說過,奶奶身體底子不錯,有很大可能通過做移植手術能痊癒。
周挽過早地以爲奶奶真的能做手術。
可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在困境中最怕的不是層出不窮的坎坷,而是一瞬即滅的希望之火。
她真的以爲看到了希望,真的以爲奶奶能夠再健健康康地活很多年,甚至想好了以後讀了大學也可以帶奶奶一起去新的城市。
到這一刻,這些希望被徹底打破。
而她甚至都已經向郭湘菱要了錢,拿到了15萬。
爲了這個不存在的希望,她已經墜落,已經成爲壞人。
她成爲了自己最不想成爲的樣子,從前尚且還能勸服自己,這一切都是爲了奶奶。
可現在,希望破滅,她結結實實地摔進那一片骯髒的淤泥,罪惡的印記深深烙在她身上,再也無法從頭來過。
她這些日子,步步爲營,虛僞算計,都成了徒勞。
她已經不再需要剩下那15萬,也不需要再想盡辦法得到陸西驍的關注和喜歡。
*
周挽回到包廂時已經又恢復了從前那樣,絲毫看不出哭過的痕跡,只是周身都沉了又沉。
陸西驍還沒回來。
周挽回到座位,坐下時不小心帶到杯子,剩下半杯西瓜汁都灑了,弄溼了她褲子。
她低聲說了句“對不起”,手忙腳亂地收拾。
“沒事沒事。”旁邊的男生幫她扶起杯子,迅速抽了好幾張紙巾,“嫂子,再給你點杯西瓜汁?”
“不用了。”周挽忍着喉底的酸澀。
正巧他們正在倒酒,到周挽旁邊,笑着問了句:“要麼換個喝喝?”
周挽擡頭看了他一眼。
男生沒別的意思,只是普通的詢問。
現在大家眼裡她和陸西驍是一對,自然沒人敢對她怎麼樣。
周挽握住杯子,往酒瓶瓶口靠了靠。
“真喝啊?”男生愣了下。
周挽垂着眼:“嗯。”
她從來沒喝過酒,但現在她太難受了。
以至於想寄託到“借酒消愁”這句話中。
一羣男生沒察覺周挽低落的情緒,大概她平常就是這樣這副安靜樣子,齊齊起鬨着說:“大嫂好魄力。”
倒了滿滿一杯,周挽喝了口。
沒想象中那麼難喝,帶着一點苦味,倒符合她現在心境。
*
陸西驍過了一刻鐘纔回來。
回來時身上染上凜冽的菸草味,大概結賬後就出去抽菸了。
他坐回到座位,側頭看了周挽一眼,她手撐着臉,擋去大半,但露出來的一點臉頰卻紅撲撲的,泛着不正常的紅。
陸西驍看向她的杯子。
他抓住周挽的手臂,移開:“你喝酒了?”
周挽緩緩眨眼,反應明顯變慢:“嗯。”
陸西驍皺眉:“誰給她倒的酒。”
倒酒的男生實在沒什麼眼力見,還衝陸西驍曖昧地眨了眨眼:“看不出來嫂子還挺會喝的,喝了好幾杯,這不喝醉了帶回去好辦事兒。”
陸西驍擡眼,一言不發地看着那人。
他眼底藏着火氣,不耐煩極了,一時之間,沒人敢吭聲。
蔣帆出來打圓場:“阿驍,真是周挽自己要喝的。”
陸西驍又看向周挽,眉間緊皺,半晌,他捏着周挽的手臂將她提起,聲音冷的可怕,已經處於暴怒的邊緣。
“走了。”
走出包廂門時,陸西驍停了腳步,側頭,視線落在剛纔那男生身上:“下次再這樣,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接着,“砰”一聲,陸西驍摔門走了。
男生實在覺得有些委屈,跟蔣帆說:“不是,驍哥生我氣做什麼,又不是我逼嫂子喝的酒。”
蔣帆看他一眼:“他氣的這個麼。”
“不然呢?”
“你剛那話說的,什麼帶回去好辦事兒。”蔣帆說,“你忘了阿驍到十八中去堵駱河是爲了什麼?”
還不是因爲那羣人嘴欠,對周挽說那些沒皮沒臉的話。
男生還是覺得冤:“可我那話也不是很過分吧,再說了,我們以前不都這樣麼,更過分的有的是,也沒見驍哥這樣啊。”
“他以前那些女朋友聽得了這種話,周挽聽不了,你也不看看那些女的什麼性格,周挽又是什麼性格。”
蔣帆頓了頓,又道,“再說了,阿驍對周挽和對那些女的難道一樣麼?”
*
陸西驍拽着周挽的手臂疾步向前。
周挽腳踝的疼痛一開始尚且還能忍,到後來越來越被牽扯得越來越疼。
“疼。”她小臉皺着,眼眶泛紅,“陸西驍,腳疼。”
陸西驍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衝昏頭腦,這纔想起來她腳傷,停下腳步,看向她。
小姑娘兩頰浮起紅雲,細眉皺着,眼淚忽然涌出眼眶,砸落在地面。
陸西驍一愣:“哭什麼。”
周挽知道他不喜歡女生哭哭啼啼的,連忙抹了抹眼淚,但隨即想起剛纔那通電話——她已經不再需要利用陸西驍的喜歡了。
眼淚再次砸落下來,她低着頭,不再擦,啪嗒啪嗒全掉在腳尖的地上。
陸西驍看了她一會兒,微微俯身,放緩了聲音:“腳很疼?”
周挽點頭。
他蹲下身,輕輕撩起周挽褲腿。
因爲剛纔快步走動,腳踝紅得發燙。
他仰頭看着她,低聲:“對不起。”
周挽搖了搖頭。
陸西驍轉身,手往周挽腿彎一橫,輕而易舉地將她背起。
這個點大街上很多人,多是年輕人。
陸西驍也實在吸睛,一路走過去引得不少女生回頭偷看議論。
周挽不太好受,她額頭抵着陸西驍的肩膀,只覺得心肺都像被燒灼一般,酒精帶着燃燒的灼熱感往喉嚨涌,弄得腦袋都昏沉沉的。
陸西驍揹着她走在吵鬧的街頭,側頭:“別哭了。”
周挽:“我沒哭。”
“真醉了?”
“有點頭暈。”
陸西驍嗤了聲:“沒事喝什麼酒。”
“因爲我有點難過。”因爲喝酒,她聲線拉的很長,少見的顯得黏糊。
“難過什麼?”陸西驍問。
“陸西驍。”周挽吸了吸鼻子,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喝多了,清醒的狀態下她沒那麼多的傾訴欲,“我做了一件很壞的事,可到現在我才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周挽的聲音很輕,帶着剋制的哭腔和澀意,很難察覺,更多的只是嘆息。
“就好像,我爲了一件事放棄了所有,甚至不惜成爲壞人,可最終什麼都沒得到,什麼都沒法改變,只改變了一件事,就是我變壞了……可我不想變壞……”
陸西驍聽着背上的小姑娘斷斷續續地對他說這些話。
他不知道周挽說的這些具體指的是什麼,但他也沒問。
他沒什麼情緒地扯了扯嘴角,繼續往前走,淡聲:“變壞就變壞吧”
“你不討厭壞人嗎?”
陸西驍笑了:“難不成你覺得我是好人?”
“嗯。”周挽沒猶豫,下意識地點頭,“你是好人。”
至少坦蕩、純粹。
陸西驍揚眉:“那你看人眼光不行。”
“……”
周挽枕在他肩膀,偏頭看着他挺闊分明的側臉。
她喝多了,根本沒意識到兩人現在的距離有多近。
“陸西驍。”她低頭,眼睛用力抹在手背上,“我真的好難過。”
他環着周挽的腿又往上顛了下,半晌,開口低聲道:
“聽過這樣一句話麼——在我髒的時候愛我,不要在我乾淨的時候愛我,乾淨的時候人人愛我。”
他聲音很低,很沉。
像風的脊柱,穩穩的、牢牢的,吹進周挽心頭,駐紮其中。
“周挽。”
陸西驍看着前方亮起的綠燈,“變壞也沒關係,反正總會有人愛那樣的你。”
那或許是,後來周挽認識陸西驍那麼多年,回顧青蔥歲月,他第一次對她那麼耐心、那麼溫柔。
告訴她,你不必難過,不必難堪。
總會有人愛你的一切。
不只愛你花團錦簇,也愛你滿身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