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太君果然提了讓雲大夫人陪着一起在京中玩幾日,謝夫人自是願意,笑着客套了兩句就謝着答應了,真讓馬氏一個陪着她逛,光是想想她都渾身不自在。
“要說別的地方我不太清楚,南郊慈心庵的仁安師太那裡,是值得去一趟的。”馬氏笑道。
姚存慧心上一抖,深深瞥了馬氏一眼。
雲老太君也笑道:“可不是呢,慈心庵很靈驗的,尤其求子上頭。那裡的庵主仁安師太也是德高望重的師傅,在京城裡可有名了,小許你遠道而來,很該去庵裡上一炷香!”
小許是謝夫人的孃家姓氏,謝夫人閨名許靜。
“是嗎?那可一定要去一趟了!”謝夫人眼睛一亮,竟是有些期待,頓了頓不覺疑惑道:“慈心庵?仁安師太?我怎麼聽着有些耳熟?”
雲大夫人不由笑道:“是麼?難不成仁安師太的名聲竟傳到了江南!”
“這,這倒不是,在江南倒是不曾聽說過。”謝夫人搖了搖頭。大家子的太太夫人們無不信佛,對本地有名的寺廟尼庵、師父師太哪有不知道的?
倒是謝夫人身後的方媽媽眼睛亮了亮,陪笑道:“夫人可是忘了,咱們在津口碼頭打尖時,不是恰好聽到兩對夫婦閒聊的麼?”
“對、對,正是呢!”謝夫人笑道:“還是你記性好!”說着便將那日的事說了,那兩對夫婦說的正是慈心庵,說是許願之後果然就生了孩子了,這是上慈心庵還願去的。
謝夫人也不能免俗,聽到此類談話不免多留心了兩分,後來見那店夥計忍不住也插話,說那慈心庵如何如何靈驗、仁安師太如何如何佛法高深,更不由得聽住了。
衆人聽了不免感嘆一回,雲大夫人便也撿京中幾例也說了,謝夫人更是心動不已。
“真的有那麼靈驗麼?聽着怪神奇的!”姚存慧忍不住笑着插了一句。
馬氏便笑道:“心誠則靈,只要誠心向佛,佛祖自然會保佑賜福的!”
“說的正是這個話!”雲老太君笑道:“你們小孩子家,到了佛門淨地,可不許亂說話!”
姚存慧笑了笑,說道:“怎麼會,慧兒也信佛祖定會庇佑好人的!”心中卻暗暗冷笑:心誠則靈?好一個心誠則靈!所有不靈驗的時候,這個理由都是最光明正大的。
“還有四天就是十五了,外祖母,不如咱們十五那日去吧,正是燒香拜佛的好日子!”姚存慧又笑道。
雲老太君瞧了瞧謝夫人,見謝夫人含笑點頭,便也笑道:“那就十五吧,老大媳婦,你記得提前安排一下!”
這種事雲大夫人是做慣了的,當即笑着答應一聲,回去只管吩咐下去就是了。
又說了些別的閒話,謝家留了飯,賓主盡歡。華燈初上,雲大夫人等方將姚家母女幾個兵謝夫人送出了府門。
回到落梅院,姚存慧有些心神不寧,靠坐在軟榻上出神。容媽見她在想事情,便不教人打擾,將紅蓼、紅枝都支開了去,自己默默守在一邊。
“容媽,”姚存慧忽然擡頭望向她,笑問道:“你說,如果一個女子被德高望重的大師批命批出了命中無子,未婚的夫家還會迎娶她嗎?”
“二小姐!”容媽嚇了一跳,吃驚的瞪大眼睛望向姚存慧:“二小姐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話來了!命中無子,哪個夫家還肯迎娶呢!這是必定要退婚的。”
“算命的話就這麼可信?”
“二小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再說了,若是德高望重的大師,批命豈會出錯?”
“哦,說的也是。”姚存慧笑了笑,不再言語。
“二小姐,今兒您怎麼沒來由說起這個來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容媽心裡有些不安起來。
今日她留守府中並未跟着去雲家,況且除了姚存慧活過一回的知道有貓膩,即便聽到了那一席話容媽也未必會疑到什麼陰謀詭計上去。畢竟,在衆人眼中,慈心庵可是聖地、仁安師太可是大師啊!哪有人會沒來由對大師起疑的?
姚存慧搖了搖頭。
馬氏今日突然提及慈心庵,姚存慧便存了警惕,後來又聽衆人一口一個子嗣、靈驗、一算一個準,她心裡更覺不安,回頭琢磨了半響,推斷馬氏十之八九是要在這上頭做手腳。
如果姚存嘉真的被仁安師太批出了命中無子,謝家要退婚,就算雲家都不好說什麼的。畢竟,謝家要娶的可是長房的嫡長媳,跟一般的兒媳婦還不一樣,娶一個註定命中無子的女子回去,這是詛咒謝家長房滅絕嗎?
這種事情對大家世族來說那可是比天還大的頭等大事!不說大家世族,但看容媽的態度亦可見一斑了!
退一步說,謝家大度不退婚,也勢必瞧不起姚存嘉,平妻,那是肯定會娶的了!到時候,姚存嘉的日子恐怕比之小妾還不如!想想啊,誰願意一個無子的女人跟自己平起平坐?姚存嘉勢必成爲新人進門之後頭一個要對付的。
在那樣的大家族裡、又揹負這樣一個名頭,誰會幫她說話、爲她做主?她能不能活過一年半載還真難說!
姚存慧突然起身,命小杏進來研墨,提筆飛快的寫了一封信,小心翼翼的摺好封上,鄭重的交給容媽吩咐道:“明兒天一亮你就去沈家找千山,問問他上次託他辦的事情如何了?然後務必要將這封信親手交給他!就說我的話,這件事很急,拜託他了!”
容媽呆愣了半響,接過了信小心收好,“是,二小姐。”
千山既然是沈佺特意留下來幫助自己的,姚存慧相信,他的本事應該不小。何況到了此時,她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相信託付了!
畢竟,暗查慈心庵,暗查仁安師太,這不是找個藉口出一兩趟門就能夠辦到的,也不是隨隨便便找個人就能查得出來的。
次日一早,姚存慧便與衆姐妹及馬氏、雲大夫人等一起陪着謝夫人外出遊玩。
後海、香山、大戲院、大前門古玩玉器店、皇城東西街胭脂水粉首飾鋪子、七裡街精品特色京城小吃,兩三日時間各處逛了一遍。有云大夫人在,雙方說話辦事都有個調和搭橋的人,賓主盡歡,雙方均甚是愉快。
雲大夫人自是向着姚存嘉的,總能不動聲色的製造機會讓姚存嘉照顧謝夫人,與謝夫人更多說話相處,謝夫人對這個準兒媳婦印象也是一日比一日的好。
馬氏只管冷眼瞧着,不動聲色,心底暗暗冷笑:且由着你們得意,等到了慈心庵,你們就知道厲害!希望越大,失望越重,但願你們要承受得住纔是!
馬氏仍在滿心算計着,十五那日特意起了個大早,特特在菩薩面前上了三炷香虔誠的拜了拜。
收拾妥當正等着雲大夫人前來會合好出發,不料雲大夫人來是來了,臉色卻不是太好。謝夫人、馬氏吃驚相問。
雲大夫人望望她二人,便苦笑道:“今日慈心庵怕是去不成了!”
馬氏腦子裡“嗡”的一下心頭一沉,顧不得失態不失態,失聲問道:“爲何去不成了?不是說好了的嗎?這怎能不作數!”
“是啊,可是發生了什麼事了?”謝夫人不由也問道。
雲大夫人有些詫異馬氏激動的態度,卻也沒做多想,遂壓低聲音道:“慈心庵被官府查封了!那仁安師太原來竟是個招搖撞騙的大騙子,事情暴露了,這會兒正在刑部大牢裡頭蹲着呢!”
馬氏聞言一顆心驟然提起,忙問道:“怎麼會這樣!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仁安師太做了什麼被暴露了?”
雲大夫人說道:“正是昨日的事,我們家老爺回家說的。至於犯了什麼事卻是不太清楚,總之連刑部的人都將她拿了,定不會是小事!”說着又向謝夫人笑道:“虧得前兩日沒帶許妹妹去呢,不然,這面子可丟大發了!”
“又不是你一人上當受騙,哪能怨你呢!這世道還真是——”謝夫人輕嘆,有些悵然若失,三人說着又嘆了一回。
馬氏有些心神不寧起來,七上八下的,擔心自己和仁安的交易也暴露出來,那時自己連怎麼死都不知道!她有心想向雲大夫人多打聽一點,又覺得不能夠做得太露痕跡,一時坐立不安起來。
“大舅母、謝伯母、母親,不如明兒咱們去普淨寺走走吧,那兒纔是真正的佛門聖地呢!”姚存慧笑道。
雲大夫人猛的想起,也忙笑道:“對對,慧兒說的是,普淨寺的鴻光大師當年曾經爲先帝和太后講過經的,如今太后也在普淨寺中供奉着香油呢,是京城中極有名望的佛門聖地,很該前往一趟!姚夫人你說呢?”
因爲慈心庵之事,雲大夫人覺得很沒面子,不願讓謝夫人看輕了京城的寺廟尼庵,覺得很應該拉出一個更有名望的來帶着謝夫人走一趟,好在謝夫人面前將面子掙回來。
“啊?呃,可以,可以。正該如此!”馬氏還沉浸在自己的不安中,根本沒聽見雲大夫人的問話,還是一旁的喬媽媽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提醒了一遍,馬氏纔回過神來,連忙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