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乃是上古《禹貢》九州之一,周禮中也有“正東曰青州”的提法,時過境遷,雖說如今青州仍是一座大城,但比起濟南府便稍有不如。而對於在南京北京呆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小五來說,卻處處都是新鮮事,處處都是新鮮人,再加上她如今心裡頭還滿腹委屈,老覺得做什麼都不得勁,故而乾脆成日裡在外頭閒逛。杜綰知道她古靈精怪有些本事,也聽之任之。
“看看這胭脂水粉,三淘五澄最是勻淨,大姑娘小媳婦必備聖品!”
“新鮮瓜果新鮮瓜果,若有不甜不要錢!”
“陳三家的膏藥,甭管外傷內傷,一貼下去保您好咧!”
“翠湖記的新鮮羊肉,父老鄉親們儘管來嚐嚐!”
這沿府院街一條路都是各式各樣的攤販店鋪,乃是青州府頭一等熱鬧去處,小五穿着白銀色紗衫子,素絹裙子,頭上半點珠翠不用,只是扎着三小髻,看上去只像尋常的小家碧玉,卻是一個個攤子店鋪漫無目的閒逛。這一路上有好些想佔便宜的,但她比泥鰍還滑溜,哪裡會讓這些人沾身?
從尾逛到頭,她身上擠出了一身大汗,臉上也微微有些發紅。此時,站在一處賣手串的攤子跟前,她忍不住撫摸着手腕上的那一串香木念珠,一下子又想起了死去的道衍和尚,眼淚珠子一下子就簌簌落了下來。那攤主好好做着生意,忽然看見一個俏生生的少女站在攤子前這般梨花帶雨的樣子,登時頭痛萬分。直到這位小姑奶奶哭夠了走了才如釋重負。
哭過一次之後,接下來小五看什麼都沒了興致。漫不經心四處亂走了一上午,眼看日上三竿。她方纔隨便找了家館子,坐下要了一碗麪。因她長得俏麗,甫一落座就有好些人望過來,還有人在那裡嗡嗡嗡地說着閒話。
這時候,旁邊一張桌子上地三個食客忽地議論起了樂安那樁大案子。又一個個數落着如今府衙縣衙的那些官員。小五起初還心不在焉,待聽到人家還說起張越,她不禁來了興致,連忙豎起耳朵仔仔細細聽着。
“自打漢王到了山東,這日子就沒消停過!他先是在咱們青州搶了十幾家大戶,之後又是遇刺。如今又是有人劫囚,唉,幸好他改封到了樂安。否則咱們青州地百姓就完了。”
“最近的鹽價落了兩成,聽說是咱們地知府大人和小張大人一起上的書。上兩個月,樂安壽光兩個鹽場的鹽就多產了一倍。話說回來。那私下裡賣的鹽也便宜了好些……”
“如今期限只剩下三天了。也不知道官府那兒究竟有章程沒有。要那些大人們都是一棍子被這件事給掃下去。那就全完了。以後這善政更找不到人去實施。知府大人也是地。這當口偏叫小張大人去撫民。那些鄉下地兒地人就算再消停。破不了案子還是白搭!”
“你懂什麼。官府那是怕泥腿子全都一哄而上鬧出大事情來。你沒聽那些進城地莊戶提起麼。小張大人神着呢。到哪兒哪兒就下雨。那竟是比雷公還神奇!你看過雷公斷案子?雷公那就是該在地頭鄉間劈死那些沒良心沒天理地混
聽到這最後一句。小五忍不住噗哧笑了一聲。那三個正在說話地漢子見她這一笑。登時喜出望外。全道是自己逗樂了佳人。於是更賣弄起了自己地見識。小五笑盈盈地聽他們說了一大通。一碗麪足足吃了半個時辰。末了才丟下幾個銅子出了門。
她前腳剛剛跨出門檻。一個尖頭漢子就追了出來。殷勤地笑道:“看姑娘地模樣大約不是本地人。不若我給姑娘做個嚮導如何?這青州城裡哪家客棧哪處房子便宜我都知道……”
斜睨了一眼。見這漢子穿得一身褐色布衫。一雙老鼠眼睛靈動得緊。曾經流落市井地小五在那腰間胸前一掃。立時猜到了其人所幹地營生。卻不點破。笑吟吟地說要去府衙看看。那漢子聽說是去府衙便有些猶豫。可瞧見小五一個單身女子。他立刻死纏爛打說送一程。小五也懶得理這塊貼上來地牛皮糖。索性聽憑他跟着。等路過都司街地時候。她忽然看見前頭過去地一個背影有些熟悉。忙追了上去。
“姑娘。那是都司衙門。可不是府衙!”
小五根本不理會背後地嚷嚷,一個箭步就拐進了都司街,見前頭那個青衫人影徑直進了都司衙門,她心中愈發疑惑,三兩步趕上前去,又向那大門中張望。
門口守着兩個軍漢,其中一個斜睨了小五一眼便喝道:“小丫頭,這都司衙門裡頭也是你能窺視的?趕緊走,否則小心抓你坐大牢!”
眼珠子一轉,小五哪肯就這麼離開,連忙故作無知地問道:“兩位官爺,請問剛剛進去地那位是誰?我瞧着似乎像是我家親戚。”
“親戚?你有那麼體面的親戚?”左邊一個乾瘦地軍漢在小五身上掃了一眼,見不過是尋常小門小戶女子的打扮,遂哈哈大笑道,“那位連咱們劉都帥都是客客氣氣,怎麼會是你的親戚?小丫頭怕不是想富貴想瘋了,趕緊走吧,這兒沒你要找的人!”
小五若有所思地佇立片刻,仔仔細細回憶着自己剛剛看到的那個背影,想想着實沒可能。思來想去不得要領,她在都司衙門門口又轉了兩圈,這纔回到街口。發現起頭跟着自己的猥瑣漢子仍在那兒張望,她就笑嘻嘻地努努嘴道:“我現在去知府衙門,你還送不送?”
那猥瑣漢子乃是本地的混混,諢名叫做鐵公雞。最擅長的便是坑蒙拐騙外鄉人,剛剛一路上發現小五精明得很。他就有些打退堂鼓,但一想到今兒個早上新入手了一個鄉下地雛兒。加上這個就能湊成一對賣個好價錢,他腰裡還揣着藥和匕首,不怕小丫頭耍花招,他不禁咬咬牙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我都說過了,自然要送姑娘到地頭。”
這青州府頗大,條條大路四通八達,鐵公雞這一路上想方設法繞圈子,然而,小五這裡走走那裡逛逛。到最後竟是他被帶得暈頭轉向。要不是那一口軟糯的南方口音卻做不得假,他幾乎懷疑那根本不是外鄉人。等到一大圈轉下來,他竟是發現自己來到了府衙後門地春水街。趁着小五在那後門口晃悠。他看準一個攤販就去買了大碗豆腐腦來,又悄悄在裡頭下了藥。
走近前正要上去搭話時。他忽然看到後衙出來一個鐵塔般的漢子,四處晃悠地小五徑直就上去說話。彷彿很是熟識一般。此時此刻,縱使他再遲鈍。也知道這回是打了眼找錯了人,連忙轉身就走,可沒跑出幾步,他卻吃一人抓住了衣領。
“小五姑娘,你說這人是個柺子?”
“沒錯,這人這一路上拼命套我的話,得知我是單身到青州來就大獻殷勤,他這豆腐腦裡頭肯定有名堂!還有,他腰裡鼓鼓囊囊,我剛剛故意撞了一下卻發現不是銅子銀子,應該不是什麼好東西。這胸前藏着個硬傢伙,多半是兇器。胡七哥,你可得把人送去府衙前頭好好審一審,打上幾十板子讓這傢伙好好吃些苦頭,他肯定就全都招了!”
那鐵公雞哪裡能料到小五居然能一眼看穿自己揣要緊傢伙的地方,頓時大驚失色。見胡七點點頭便拖着他進了府衙後門,他終於知道此次算是栽了。他在衙門案底極厚,哪裡敢羊入虎口,想起早上入手那個雛兒曾經說過的話,忙嚷嚷道:“官爺開恩,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這位姑娘,並不是故意地!小的有要緊事稟告官爺,官爺只要報上去必定有功,還請放了小的,小的上有八十歲老母……”
聽到有功二字,胡七頓時停下了步子,而小五亦是用狐疑的目光盯着面前這人。那鐵公雞見已經是在府衙裡頭的夾道上,自己仍被人一手提着後領動彈不得,使勁吞了一口唾沫便小聲解釋道:“官爺,官府正在查樂安地案子,小的聽人說過他們藏匿的一個巢穴,只要官爺放過我……”
話沒說完,胡七便一個抖手放了他地領子,緊跟着卻又一把抓住了他前胸的衣裳,沉聲問道:“此話當真?要是你敢有半句假話,老子就把你送到刑房活剝了你!”
感到胸前巨大地手勁,那鐵公雞駭得魂不附體,忽然之間有些後悔。正打算滿口說些大話矇混過關,卻不料旁邊的小五忽然插了一句話:“你一個小角色,怎麼會知道這樣地大消息?胡七哥,這種人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得好好用刑逼問,一定得問準消息打哪兒來的,否則就得吃他瞞騙了過去!”
鐵公雞此時連腸子都悔青了,心中暗罵自己招惹這個小丫頭簡直是尋死。他本還抱着人家是虛言恐嚇地僥倖心理,可等到胡七徑直把他拖到了府衙的監牢,對一個滿臉橫肉的差役吩咐了一聲,又看到那差役拿起一副夾棍扔在了地上,他那僅有的一絲僥倖也全都沒了。
“官爺饒命,小的只是早上拐了一個莊戶人家的丫頭,她說有要緊事要報給小張大人,說是知道誰作了樂安的案子!小的當初以爲她胡說八道,就沒當真!”見胡七滿臉不信,那差役拿着夾棍逼了上來,他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一嗓子就嚷嚷道,“那個丫頭說自己叫喜兒,曾經見過小張大人!”
一聽這話,胡七頓時悚然一驚,一把揪住那鐵公雞的頭髮就逼問了幾句,待問清楚藏人的地點和其他細節,他立刻吩咐那差役看好這個傢伙,疾步就奔了出去。見小五還在監牢門口張頭探腦,他便上去在她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丫頭幹得好,這回你是幫大忙了!我這就去稟告大人!”
PS:昨天發燒發到三十八度多,迫近三十九度,一整天頭痛得快要炸開,最後幾乎都是在牀上躺着,幾乎一個字沒寫,這還是早上剛剛寫出來的。唉,六月才發過一次燒,誰知道八月又來了……
本月最後一天了,這個月是自作孽不可活,不知道能突破七百票不,對手指……這段劇情就要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