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父的房中一當奠玄邁入的同時,陶聖手也剛剛停止了手上動作。
“噓~”
他輕出了一口氣,以袖口在額頭抹過,瞬間浸得溼透,好像剛剛辛苦跋涉了一整日般。以陶聖手的修爲,短短時間內竟耗損到了這般地步,可見這番救治消耗之大。
“暫時就是如此了。”
陶聖手看了眼莫玄,又看了眼躺在牀上,漸漸安口穩下來的莫父,沉吟了片裁道:“令尊須臾離不得人照顧,你讓人收拾個房間出來,老夫這幾日也會留在這裡,有什麼憤況你便喊老夫吧!”
“嗯!陶老卒苦了。”
莫玄感激地點了點頭,向外招呼了一聲,讓莫鴻程他們去整理房間,以便安頓陶聖手。
做完了這此,他迴轉過頭來,踟躕了一下,還是問道:“陶老,我父親他……”
“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陶聖手滿臉疲憊地說道:“令尊的傷太重,頸椎折斷,全身癱瘓,呼吸無力,痰堵不疏,內猛邪火,便溺不知,現在這些還只是開始,日後時間長久,渾身肌肉還會萎縮,四肢扭轉彎曲,且一個照顧不到位,便有生命之險!”
莫玄默然,陶聖手的言下之意,隱含的規勸,他又如再聽不出來?在陶聖手看來,即便是這次強行將命吊住,其後重重。”更是艱辛。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好半晌畢竟有着兩世的經驗,莫父的傷勢憤況,在那個信息大爆炸的年代裡,莫玄也不是沒有聽聞過,心中清楚的同時,仍不免抱着幾分僥倖說道。
陶聖手搖了搖頭,道:“老夫在醫道上還是有些自信的,在這紫竹天說來,自問不弱於任何人,即便是你再請其他醫者前來也是這個答案。”
“紫竹天……
莫玄心中一動,自動忽略了他話裡面的傲然與自信,把握住了話語裡的意思,希翼地問道:“陶老你的意思是若是在中天,我父親的傷或有希望?”
“也僅僅是萬一而已。”
陶聖手並沒有否認,只是聽其語氣,分明是不抱什麼希望。
“萬一就萬一,哪怕千萬分之一,只要能尋到、做到,就是百分之一百。”
“陶老您請說,若是在中天有什麼辦法能治得了我父親,縱是付出一切代價,我也要他能活下來,站起來!”
莫玄斬釘截鐵地說着,目光炯炯直視陶聖乎。
“嗯!”
感覺到莫玄的百折不撓堅定執着,陶聖手欣賞地點了點頭,旋即無限感慨地說道:“中天啊,那是一個無比神秘、瑰麗的世界,不曾親往單憑他人口述,是永遠也不會明白它到底有多神奇!”
“中天能稱霸萬界中天強者能縱橫諸天,予取予求,靠的就是“神通”之力!”就在莫玄漸生不耐的時候,陶聖手話鋒一轉終於說道了關鍵:“神通並不是只有殺伐之力,傳說中在那中天還有一種醫療神通,能斷續四肢,能活死人而肉白骨,若是能尋得擁有醫療神通者爲你父親出手救治,或有希望。”
“醫療神通?!”莫玄的眼中一亮,“我怎麼沒想到,神通之道,又豈止攻伐,想必多有輔助作用的神通,有那醫療神通也不足爲怪!”
“父親的傷太過嚴重,已不是單純的醫家手段所能救治,那麼就以神通之力來救他!”
莫玄腦海中諸般念頭閃過,期待地問道:“陶老,你是否知曉有什麼人士擅長此道?”
這個時候莫玄哪裡還看不出來,陶聖手遠遠比他所知的還要不簡單,哪裡是普通醫者模樣,無論實力還是見聞,都遠遠超出了他的意料。
“不知道。”
陶聖手搖了搖頭,道:“我們神農門一支當年在中天得罪了了不起的人物,被連根拔起,後雖恢復,卻遺失了師門根本典籍,不得已遷出中天,跟隨你們歸元宗莫家來這紫竹天落腳,早就不比當初了。”
莫玄心中剛是一沉,陶聖手話鋒一轉,道:“不過嘛,中天老夫還是曾去過的。”
說着,他望向莫玄的目光中便帶出了幾分憐半,幾分惋嘆,道:“老夫曾三次前往中天,耗時多年,雖然大半時間都在尋找遺失的柘門典籍,但也確實接觸、交流過不少中天人物。”
“只是……”
“從未聽說過,有哪個強者擅長醫療神通!”
“什麼?!”
聽得陶聖手如此說法,莫玄剛引生起的一絲希望火苗,幾乎便要在狂風中熄滅了過去。
陶聖手眼中的憐憫之色愈濃,嘆息道:“莫玄啊,你可要考慮清楚了,是否還要繼續讓老夫給令尊施救?”
“老夫雖能保他暫時不死,一年兩年,三年五載,或無問題,可是終究不是根本解決之法,不過是多受苦楚而已。
“你可想得渚楚了?”
陶聖手話剛說完,莫玄還未回答,門外“哇”的一聲傳來
莫玄連忙回頭,只見得母親、弟妹,就這麼倚靠在牆外,滿臉淚流。
沉默了稍頃,莫玄一家人,陶聖手,都沒有言語,片刻後,莫玄霍地一下擡起頭來,擲地有聲地道:“救!”
“陶老,我父親就交給您老,請務必保住他的性命,我莫玄定會尋得擅長醫療神通者,讓他恢復如初。”
“你有此心,自然是好,你的一片孝心,我也不好阻你,只……”陶聖手搖頭嘆息:“按老夫看來,這醫療神通之道,怕是已經絕傳了吧!”
“絕傳……”
莫玄不覺間握緊了拳頭那種最後一根稻草終究不過虛妄的落差幾乎讓他有爆炸的衝動。
“絕傳?”
正在此時,房門外傳來了一個清朗的聲音:“那可未必。”
“吳兄!”
莫玄驚喜回望,只見得劍神吳起漫步而入房中。
“這位老先生,你固然醫道精通,吳某旁觀至今,心中亦是佩服,不過……”吳起目視陶聖手,接着道:“不過老先生你終究不是神通境中人,不明白到底神通何來!”
“你想必就是歸元宗前來的使者吧。”陶聖手也不着惱,倒是頗有幾分好奇地問道:“你對醫療神通也有涉獵?老夫願聞其詳。”
吳起搖了搖頭淡淡地道:“吳某隻會殺人,不會救人,醫療神通自是不會。”
說着,他轉過頭來對莫玄道:“莫小弟,吳某今天就跟你說一下神通之道。”
“神通之道,分爲傳承與領悟二途。”
“傳承一路,自不必多說,日後你自然明白:領悟一道,卻是我中天萬般神通百花齊放的因緣所在,也是吳某所說的,醫療神通未必絕傳之故。”
“但凡我輩修士,在進入神通境的瞬間,感悟天地法則,承受神力長河潛輸,念頭接引先天神魔殘念,自然而悟得神通之道。”
“換句話說,只有進入神通境界,就會領悟到一個神通。”
“至於這個神通是醫療神通,還是殺伐之道,抑或是輔助之法,那就五分人爲五分天意了。”
“偌大中天,修士無盡,神通境強者,亦爲不少,吳某相信,其中定然有悟得醫療神通者,可爲令尊療傷!”
吳起話音落下,陶聖手爲之點頭,莫玄的眼中更是閃過一抹精光,斷然道:“這樣最好,只要一線希望,就要救!”
“三年五載之後,我莫玄要麼尋得擅長醫療神通者施救,要麼自身學得該神通,終究要讓我父親恢復健康。”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陶老你想必知曉,我莫家贏得了這次提前前往中天,並拜入十大宗門成爲真傳弟子的名額。”
“我會前往!”
“這幾年,我父親就拜託給陶老了,莫玄在此答應你,定然竭盡全力,幫您老尋回師門典籍,以報陶老此番相助。”
莫玄這番話,並不是無的放矢,更不是無端許諾,陶聖手剛纔既然提起此事,哪怕一再提醒,並不介意莫玄去做那無謂之舉,但心中未必就不存了萬一的希望,想讓莫玄幫忙。
既然如此,那不如莫玄自己提出來,只求得陶聖手能在今後的五年間,竭盡全力保住老人家性命。
莫玄到底不是那普通少年,早便明白,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與犧牲乃至幫助,與其含含糊糊,讓人費盡思量,不如將話挑明,大家好相處。話劍說完,莫玄便在心裡面幾分自嘲苦笑,這幾日苦苦思索,艱難抉擇,倒頭來,卻是完全沒有選擇。
世上的路有千千萬萬條,乍看起來似乎很有選擇,實則很多時候,不是人在選路,而走路在則人,而我們沒有選擇。
中天一行,定然要去!
到了中天,莫父或有一線希望;不去中天,不過苟延殘喘,終逃不過那一天!
“好!”
陶聖手眼中盡是欣賞之意,道:“莫玄你是莫家的絕世天才,此去返回本宗定受栽培,能接觸到的層面遠遠超過老夫。”
“柘門典籍一事,就拜託你了,令尊之事,就交給老夫吧。”
“五年之內,老夫其他不敢說,擔保他性命無礙,等你歸來便是。”
“如此……”莫玄深深一躬到地,“便多謝陶老了。”
“好了,那就這樣。”陶聖手疲憊地一笑,道:“老夫先去休息了,記得了,從此往後,令尊身旁須臾離不得人,不然小心有那不忍言事,總之,老夫就住在這了,有聲便叫我。”
陶聖手提着藥箱,從房中出來,爲莫鴻程引領着,到早已準備好的房間休息去了。
目送他的背影遠去,莫玄回過頭來,衝母親弟妹道:“你們都去休息吧,以後有得你們辛苦。”
“這三日,交給我吧!”
“玄哥~”
莫玄話引說完,莫鴻程便插口道:“不如你也去休息,好生養精蓄銳一番,伯父便交給小弟照顧如何?”
“鴻程,爲兄多謝你的好意了,不過……”
莫玄搖了搖頭,伸手在猶自昏迷不醒的莫父臉上摩挲着,道:“此去經年,我怕是不能在父案身旁照顧了,這三日,就當是我盡一盡人子的孝道吧。”
莫鴻程等人還要再說,卻爲莫玄揮手止住:“不用說了,我意已決,你們去吧!”
莫母、莫晨、莫欣、莫鴻程等人相視了一眼,都明白莫玄的堅決,只得答應了下來,徐徐退出了房間。
此時,房中除了莫父,就只剩下了莫玄與吳起兩人。
看莫玄已經安排妥當了,吳起點了點頭,開口道:“莫小弟你做出這個選擇,吳某很是欣慰。”
“我等修者,本就當披荊斬棘,百折不撓,豈能畏難?”
“前幾日,吳某看你猶豫踟躕,還有幾分不以爲然,尚且想着尋個機會再勸告你一會。”
“要知道,天下聲,變幻莫訓,吉凶禍福,只在頃刻旦夕,我等能爲的,不過是竭力提高自己,以待變化,莫要等得聲到臨頭,卻欲振無力,沒有選擇。”
“今日,你可悟得?!”
莫玄沉默稍頃,旋即展顏一笑:“莫玄悟了,多謝吳兄教誨!”
說着,他誠心一躬,謝吳起這一言之教,繼而長嘆道:“我莫玄自以爲成熟,卻忘了什麼纔是根本,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嗯,你很好。”
吳起欣慰地點了點頭,道:“吳某知道你堅決要獨自照顧令尊三天的真正用意,這三天吳某會一直在此。”
點到爲止,話音一落,吳起舉步便向着門外走去。
“吳兄果然知我。”
莫玄一笑,衝着吳起的背影道:“吳兄且看着吧,從今往後,在強者之路上,我莫玄不會再後退半步!”
劍神吳起頓了一頓,旋即身子一動,再無影蹤,只有一個悠悠然的聲音,似從天外傳來:
“吳某,拭目以待!”
三日時間,轉瞬即逝。
在這三天中,莫玄衣不解帶,片刻不離,便溺處理,親歷其爲,不假人手。
按照陶聖手的交代,每隔一個時辰,莫玄便爲莫父翻身一次,改變臥姿,以防長期壓迫壞死行成壓瘡;每隔一個時辰,以特殊手法鼓動內勁拍擊莫父的後背,將濃痰拍出,以防痰堵而氣斷;每隔一個時辰,餵食米湯牛乳,中藥湯汁,保住莫父的身體不至崩潰……
事情做來,千頭萬緒,莫玄卻不覺其煩,不覺其苦,一遍遍地做下來。
莫母、莫鴻程等人,在屋外透過破洞,親眼看着莫玄這三日作爲,只覺得隨着不斷照顧、時間推移,莫玄的身上好像在不停地發生着什麼變化,又說不清,道不明。
衆人之中,怕也只有劍神吳起一人,真正明白莫玄在做什麼,在沒有人注意的地方,他擡頭望了望天色,自語道:
“差不多了,該起風了!”
風乍起,席捲漫天煙塵,正是雲涌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