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逝水,倏忽半月。
雪玉山上的一幕幕,已經成爲了傳說,漢地及宋齊樑陳境內,猶自有軒然大波。
可在另一個地方,卻是一片平靜,好像那征戰不休的諸國壓根不曾存在一般。
——莫家,浮雲山城!
山城內部,行商往來,販賣各地貨品;居民接踵摩肩,穿梭如織,安居樂業繁榮。
莫家,這個十大千年世家之一的存在,就彷彿一棵蒼天大樹,遮擋了一切風雨,那外面世家的鐵與血,戰鼓與角聲,都無法傳入其中。
“咳咳咳~咳咳~~”
輕咳之聲,穿過了浮雲山城,飄蕩在前往莫園的路途上,循聲望去,僅能見得一道青煙絕塵。
“我回來了。”
站在莫園門口,莫玄略有感慨地頓了頓腳步。
離開區區一年,可這一年所見,所歷,卻勝過了此前十六年的總和,這就是歷練。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怎樣的世界,經過一次這樣的歷練,真正看到世界的真面目,纔會有切實的成長。
“咳咳~咳咳~”
莫玄手捏成空心拳頭,抵在嘴上輕輕地咳着,腳步不停,向着自家院落處走去。
半月前雪山一戰,他竭盡全力,耗光了神力,透支了精神,咳嗽就又壓制不住了,連續咳了不下半月。
也正因爲這咳嗽的存在,莫玄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進步。
此前一經出手,氣血涌動,引發刀氣,都會咳得生不如死,心肝脾肺腎都要咳出來了一般。現在則不同,咳嗽依舊,倒顯得輕快了不少。
“果然,只是對關聖帝君意境的感悟加深,也就等於對衆神圖錄中第一個神像——武聖像的掌握更進一步,刀氣盤踞造成的咳嗽就會輕上些許。”
“等到那刀氣全部消融,不再咳嗽,就是第二個東方神靈降世之時。”
一路行來,莫園中遇到的每一個人都不忘停下手頭上事情,與莫玄點頭招呼致意。莫玄歸心似箭,自然無心與他們寒暄,多是迴應了一下,便快步離開。
越是深入莫園,所見越多,莫玄隱約覺得有點不對。
此前在浮雲山城就多少有些感覺,回到了莫園後更加明顯,好像有一股緊張的雲氣籠罩在莫園上空,每個人都好像在忙碌、籌備着什麼,有條不紊中帶着讓人不敢輕忽的凝重。
“族裡有什麼事情嗎?”
“難道是一年前家主所說的,讓我務必要趕回的那件事情?”
莫玄察覺有異,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停下來探問,徑直走回了生活了十餘年的小院。
一年過去,想來在嫡系高牆內,肯定有了自家住所,不過莫玄心裡明白,他一日不歸來,家人就不可能撇下他搬遷過去,再說住了十餘年的地方多少有些感情,那搬入嫡系高牆內居住也不是什麼硬性規定。
果不其然,當莫玄在自家院落大門外停下腳步後,院中裊裊炊煙,門內依稀傳了家人聲音,都讓他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輕鬆與溫暖。
“我回來了!”
莫玄有點激盪,沉穩有力得可以揮刀撼動雪山引起雪崩的手掌竟是有些顫抖,推開了大門……
……
“父親,母親,孩兒不孝,一去年餘,讓你們擔心了。”
廳堂中,莫玄一家齊聚,都是最親近的一家人,自然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客套禮儀,莫玄剛剛一說,莫母張氏就趕緊將他攙了起來,上下打量着,好像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莫父也是一般,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了,連叫侍女們上酒,今天高興要喝上兩盅。
“來,吃飯,吃飯,陪爲父喝一盅!”
酒很快溫熱了送上來,莫父高興地招呼着,莫母張氏暫時離席,不知回房去取些什麼。
“好的,父親,我們父子好好喝一點。”
莫玄微笑着,在桌邊坐了下來,他向來不飲酒,然而半月前雪山上一戰前的暢飲,卻讓他喝出了酒之真滋味來。
在坐下之前,他就發現桌上除了父母弟妹碗筷之外,尚有多出的一副,放在他平時常坐的位置,心中不由得就是一暖。
沒有人知曉他會在今日歸家,卻能看到這一幕,顯然是這一年來,日日如此。
“父親和母親,時刻在等着我回來。”
莫玄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眼中的酸澀,微笑着給父親倒了一杯酒。
他的身邊,坐着弟妹,兩個小傢伙眼巴巴地看着莫父與莫玄連喝了三杯,終於忍不住糾纏了上來。
“哥哥,哥哥,你猜猜欣欣給你準備了什麼禮物?”
欣欣這小丫頭大半個身子趴到了莫玄胳膊上,嬌憨地說道。
“哦,咱家寶貝還給哥哥準備了禮物?”
“我可猜不到,欣欣你告訴哥哥吧。”
莫玄笑着,多少有點慚愧,他歸家心切,竟然忘了給父母和小傢伙們帶些禮物回來。
小丫頭倒不在意自己有沒有禮物收,見莫玄猜不到,得意地刮刮小臉蛋,
嘻嘻笑道:“哥哥羞羞臉,笨死了,這都猜不到。”
“你看,漂亮嗎?”
欣欣攤開嫩白的手掌,掌心上一串或嫣紅或奼紫的小石塊串成了一條手鍊,粗糙,但是別緻。
這種小石頭是莫園中一處七彩池中才有出產,那裡向來是嫡系女眷聚會遊玩的地方。以前莫欣是沒機會前去,羨慕了很久,現在有了機會,結果全家人都給戴上了這種手鍊。
“很漂亮,是送給哥哥的嗎?”
莫玄摸着小丫頭的腦袋,輕輕地揉着。
“嗯。”欣欣用力地點着頭,擡起莫玄的一隻手,把這條她親手收集、串成的手鍊套到了莫玄的腕上。
她小腦袋後仰了一下,看着自家成果在莫玄手上的效果,隨即燦爛的笑容浮上了臉龐。
說實話,小女孩的手工戴在莫玄手上,多少有點不倫不類,可是僅僅爲了此刻自家妹妹的笑容,莫玄便不準備摘下來了。
“就知道欣欣最乖了。”
莫玄再次揉亂了小丫頭的頭髮,在她的嬌嗔聲中笑着轉而面向莫晨,口中道:“小晨,這段時間可有認真練武?”
“有的。”
莫晨擡起頭來,肯定地連連點頭,好像覺得說服力還不夠的樣子,直接起身跑到院中,呼呼喝喝地打起了拳來。
上次離家之前,莫玄就交代莫晨專注於莫家磐山勁中,那些得自前世的發勁法門只能讓他在這個階段鶴立雞羣,真正決定日後強弱的還是這些先天手印。
莫玄不需要到院中觀看,只是憑藉拳腳帶出的勁風,就足以判斷出很多東西了,然而爲了不想挫傷弟弟的積極性,他還是起身站在房門處,看着莫晨一板一眼地打着拳腳。
恍惚間,他似可看到同樣地方,十餘寒暑裡,他也是這麼一招一式地打出了未來。
莫晨打完了磐山勁,小臉有點紅通通,期待地望向莫玄。
“好!”
莫玄毫不吝嗇地讚歎道,莫晨今時今日之實力,比起他同齡時也相差不遠了。
莫晨的拳打完,莫母張氏已經領着幾個丫鬟,拖着托盤回來。
托盤上,儼然放着一件件銀袍,還有熟悉的粗布青衣。
銀袍不用多說,乃是莫家嫡系子弟的慣常服飾,一樣材質,經過母親巧手剪裁罷了;粗布青衣則是莫玄常穿的款式,類似衣服他一穿已是十餘年了。
“玄兒啊,你是練武之人,衣服損耗也快,族中發下來的手藝稱不得好,爲娘有空就給你縫製了這些。”
“粗布青衣按說不合你的身份,只是當初剩下了材料,爲娘就順便給做了,你要是不喜……”
“不,孩兒很喜歡。”莫玄一笑,打斷了莫母的話,伸手撫摸了一下托盤中銀袍與青衣,感受那密密麻麻的針腳,彷彿可以看到一個個深夜,母親是如何在油燈下一針一線般。
“謝謝娘。”
莫玄眼睛有點發紅,不忘自嘲地笑笑,一柄長刀或死或殘了十大先天強者,一場雪崩葬送了二十萬大軍而能無動於衷的他,竟是在回家短短時間裡,三番兩次地想要掉淚。
這就是家,這就是親人,再是冷硬酷烈,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人面前,都會消融不見。
“好了好了,玄兒啊,你娘也是閒着,就讓她做。”
莫父笑眯眯地說道:“玄兒啊,聽人說半個月前,你做了好大的事情,二十萬大軍啊~一場雪崩全沒了。”
“來,快點給爲父說說。”
莫玄一怔,他雖然知道此事定然會傳播開來,卻不曾想到大半生沒有離開過浮雲山脈一帶的父親也會這麼快知曉。
他坐了下來,大略講述了一遍,兇險處自然略過不提,講完之後,莫玄好奇地問道:“父親,族中長輩對此是如何評價的?”
不期然地,他就想起了周公明這個被他幾次三番氣得吐血的名將,也想起了他的世家禍害論。
“不錯。”莫父笑容不改,“你七爺爺還有家主他們,都說你做得不錯。”
“僅僅是不錯?”
莫玄先是愕然,繼而啞然失笑,恍然了前世經驗還在影響着他,思維與這個世界強者們仍有差別。
正說話間,院外忽然傳來了一聲高亢有力的嘶鳴,緊跟着是一種沉重之感,彷彿象羣踐踏大地,仔細感受又不覺晃動。
“踏雪飛雲駒!是家主來了。”
莫父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拉着莫玄就迎了出去。
“家主如何會這麼快就直接上門?”
莫玄一邊順着父親的力道起身走向院中,一邊思索着:“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