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那些孩子都是爬着去學校的?”曲文難以相信,他無法想像一個村落怎麼可能沒有道路,那些孩子們是怎麼在一條沒道路上的山林中穿行。
“如果你去了就知道了。”陳巍的聲音很好聽,非常有女人味,清脆而柔和。話語間帶着一種溫婉又有一股哀傷。“其實原本是有一條路的,可是前些年的一場山體滑坡把進村的道路給封死,所以孩子們都是用繩索滑過那一段懸崖峭壁。每次看着孩子們在山間搖盪,我感覺就像自己被掛在上邊一樣。”
聽陳巍說着,曲文無法控制的定定的看着她,以她的家庭條件完全可以找份好工作,或過着小富即安的生活,當一名鄉村教師,似乎是一件和她永遠不搭的事情。可她卻這麼做了,放棄了舒適的生活來到偏遠山區當了一名鄉村教師。在她豔麗的外表下,曲文又看到了一顆更美麗的心。
“可籌款和拍賣會有什麼關係,難不成蘇厚林能幫你弄到錢?”
“其實蘇叔叔只是和道路管理局的人認識,而管理局的局長恰好是楊富的叔叔,陪他們參加拍賣會只是希望能得到管理局的重建道路批文。”陳巍的表情有些無奈,爲了來支援貧困山區教育,她和父親立了賭約,不靠家裡的關係克服一切困難。可最後還是要找父親的熟人幫忙。爲此她不得已在極不情願的情況下陪蘇厚林和楊富參加了拍賣會。
“這也算是你父親的朋友,真是朋友就不會做這種事情。”曲文對蘇厚林的最後一點好感也蕩然無存,以他的性格如果是朋友有事要幫忙,除非自己真的辦不了,否則一定會盡力而爲。不過陳巍沒有爲山裡修路的事委曲自己去陪楊富,說明了她真的很討厭那個人。
“不好意思,看來是我擾亂了你的計劃。”曲文抱歉道。
“沒什麼,雖然很想爲孩子們做些什麼,但也沒必要如此作賤自己,實在不行我會讓我爸幫忙。”陳巍做事還是很理性的。沒有因爲愛心氾濫到會做出蠢事的地步,光是她能放棄舒適生活前來支持貧困地區教育這一點就值得別人尊敬。
曲文呵呵笑道:“找你爸幫忙,雅馨說你和你爸打了賭,在你支援山區教育的這段時間會自食其力,否則就必須乖乖回去幫忙打理典當行的生意。”
聽到這話陳巍的臉上露出個帶有埋怨的笑容:“這丫頭怎麼什麼都跟你說。我看她這輩子要被你吃得死死的了。”
“是嗎。我倒覺得真的要成爲夫妻,沒有誰吃誰,誰壓誰的說法,如果我做了好事我會告訴她。如果我做了壞事還是一樣會告訴她。”
曲文從小受父母薰陶,看着他們恩恩愛愛的生活,大致知道一個幸福的家庭需要些什麼。
陳巍明顯愣了一下,看着曲文的眼神無法察覺的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可神態上卻沒有絲毫的波動。
“你是個不錯的男人。我想雅馨跟着你會很幸福。”
“是嗎,我自己也是這麼認爲的。”曲文得意的撓着頭呵呵直笑,頓了頓接又說道:“既然這次是我弄砸了你的事,如果……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曲文本想說需要多少錢儘管開口,可隨即想了想,修一路公路似乎不是一兩筆小錢能做成的事,而且他老家的路沒修,豬頭師父的金身還沒重塑,他又憑什麼幫這邊的地方zf買單。除非陳巍是他的媳婦。
當然已經沒有這種可能性。因爲陳巍和蘇雅馨是好姐妹,既然是窩邊草,身爲一隻聰明的兔子便不能亂吃。
“要不我們跟陳小姐進山看看,我聽說這邊的村寨都有些老物件,說不定淘出幾樣好寶貝順便解決了山裡的問題。”熊五突然開口。他在貴[州]專做掮客生意,對周邊的環境也比較熟悉,說出的提意讓曲文眼中一亮。
“五哥你這個提意不錯,我看你也別急着回去。陪我進山一趟,這導遊費我照樣算給你。”
熊五還指望着以後跟曲文混飯吃。這會那好意思再收他的錢。急忙擺手:“我們是兄弟,說什麼導遊費,不就是進山幾天,我打個電話給家裡的娘們就行。”
“那怎麼行,兄弟歸兄弟,生意歸生意,再說了你這麼拼命不就是想讓嫂子過上好日子,所以這錢該收你還是要收,大不了就當是一路的油錢。”
零四年的油費還不算太貴,開車跑百來公里花不了幾個錢,可曲文執意要給,熊五也沒再推辭,他現在的生活條件是比以前好,可是想讓家人安枕無憂還得再努力做上好多年。
陳巍沒想到曲文三人會有這個想法,進山的路不好走,生活條件也不好,生怕曲文進去後會不習慣。搖了搖手開口拒絕道:“這怎麼行,萬一耽誤了你的行程,我可沒法跟雅馨交待。”
曲文這趟出來沒有確切的目的地,就是想在各地古玩市場或是民間多淘些東西,剛好進山去淘寶,說不定會有意外驚喜。
“我這趟是專門出來淘東西的,說不定跟你進山會有意外收穫,真的淘到一兩件寶貝。如果真有的話我也不會昧着良心壓鄉親們的價,該多少就多少,看看能不能抵得上村裡修路的費用。”
聽到曲文的話,陳巍不免有些心動,在聽過見曲文的鑑賞能力後,對他的的眼光特別有信心。說不定真的給他發現些什麼,那怕是些小玩藝能稍稍的貼補下山裡老鄉的生活也好。不過她很懷疑那樣的村落真的會有值錢的東西存在?
“那好吧,不過進山後你可別跟我叫苦。”陳巍事先提醒道。
曲文和梁山對望了一眼呵呵笑起,沒有說什麼,倆兄弟都是從山裡出來的,皮糙肉厚還怕走這點山路。
吃過晚飯把陳巍送到她暫時下榻的酒店,等到第二天上午由熊五開着車直接去到了陳巍教書的鄉鎮。而車只能停在鄉里,剩下的路程只能徒步而行。
剛開始的道路還算平整,雖然滿是黃泥和碎石子,但最少是條路。可是當四人連續翻過幾座大山,道路便開始變得崎嶇不平起來。很多地方只是窄窄的一條縫。勉強能過得了一個人,甚至於緊貼着懸崖峭壁,讓人有種驅雲踏月的感覺。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李白筆下的《蜀道難》描述的便是雲滇一帶的路道,艱難成度不亞於登天。如果大意。一不小心隨時可能會出現生命危險。
走到這陳巍有些後悔起來。生怕曲文不習慣走這樣的山路,萬一出了點什麼事,讓她怎麼跟顧全和蘇雅馨交待,所以一路上不斷的提醒要注意安全。
可是走了小半天之後。陳巍驚訝的發現,曲文非但沒有什麼不適,反而走得比她還順暢,尤其是梁山一路上上竄下跳簡直就是山裡的猴子。
“你們不害怕嗎?”陳巍問了句,她頭一次進到這片山林。緊張得差點邁不開腿。
“怕!”曲文笑了笑:“我們可沒有那麼嬌貴,我還好些算是半個城市仔,我弟則完全是在鄉下長大的,雖然我們老家的路要比這邊好些,但也差不了多少。”
陳巍聽見恍然大悟,難怪會這麼自如,原原天天走都習慣了。在此之前她只知道曲文是個很有才華的人,沒想到吃苦的能力也不差。
曲文跟在陳巍身後,也許是進山的原故這妮子特意換上了一套牛仔服。將她的身材襯托得格外的曼妙,尤其是被牛仔褲緊緊包裹着的臀部,顯得非常的有質感,在前邊一搖一擺,等於爲曲文的眼睛增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走了半天。四人來到了一坐大山前,陳巍指了下左手邊的叉路口:“從這過去就是這邊唯一的小學,從另一邊過去就是被山石堵住的道路,要進到裡邊的村子這是最近的一條路。否則繞山而行要差不多一整天的時間。我們今晚先在學校休息,明天再進山裡。”
陳巍說完領着三人又走了半個多小時來到一座很破舊的“學校”前。
望着完全是用黃泥壘成的教室。窄小的操場,一個有架子卻沒有球框的藍球架,曲文愣住了,這裡根本談不上教學條件,頂多是清出塊場地供孩子們讀書罷了。很難像想陳巍這幾個月是怎麼熬過來的。
四人剛進“學校”一羣膚色黝黑,年紀不等的孩子便圍了上來,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簇擁着陳巍七嘴八舌的說道:“陳老師,你昨天的音樂課沒上,今天給我們補唱個歌吧。”
“陳老師,我們年級的數學作業都收集了,就放在你的桌子上。”
“陳老師,校長說你會帶個藍球回來,以後的體育課就能打藍球了。”
“陳老師,二麻昨天把板凳給弄壞了……”
“陳老師……”
孩子們圍着陳巍說個不停,彷彿什麼事情都歸她管。
說了半天,孩子們才把注意力放到曲文三人身上,幾個膽大的孩子圍了上來,仔細的打量着,其中一位老氣橫秋的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曲文指着自己的鼻子,這讓他怎麼說,說自己是個古玩商人,這些孩子會懂嗎?想了半天隨口說道:“我們是……新來的代課老師。”
“你真的是老師嗎,是教那門課的?”山裡的孩子心眼不壞,但刨根問底的能力也不差。
“教數學和歷史吧。”這兩樣是曲文勉強能拿得出手的學課,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要教好這兩樣不難。
“那他呢?”男孩指向個頭異常紮實的梁山又問道。
“他是體育老師。”
“哦,那以後體育課會增加嗎?”
“……”
多般這樣問的小孩都是不愛讀書的娃,好比梁山當年就有過這樣的要求。
聽到曲文和男孩的談話,陳巍走了過來裝樣板着個臉對男孩說道:“小龍你昨天的數學作業交了沒有,如果沒交的話今晚就沒肉吃。”
在邊遠山區,一般住得遠的孩子除了週末,平時都住在學校,食宿舍由老師統一負責。
小龍聽見調皮的伸出舌頭轉身就跑,邊跑還邊叫道:“一會我就去抄好給你。”
“不許抄,我如果發現的話這一週都不給你肉吃。”陳巍舉着拳頭大聲叫道,樣子挺嚇人。其實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等小龍跑遠陳巍走到曲文身邊,小聲的說了句,言語間似乎有種埋怨的感覺:“你怎麼能騙孩子們,你知不知道他們多希望能有位新的老師來,特別是數學和體育老師。”
“這……”曲文只是隨口說說。他那知道這些孩子的想法。聽陳巍跟他抱怨。不好意思的撓起頭:“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
見曲文跟自己道歉,陳巍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若非常年呆在這裡的人。有誰會知道這些孩子們的想法。雖然山裡的孩子大多不如城裡孩子精明,但有些已經開始懂得思考,希望轉變,希望通過知識改變自己的人生。
就在這時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從黃泥築成的教室裡走了出來,身上穿着發黃泛白的衣服。腳上是一雙老解放鞋,愣愣的望着曲文三人還以爲是上邊派人下來檢查。立即將腰桿挺得老直。
“這三位是?”
陳巍隨即走到中間介紹道:“他們是我的朋友,曲文、梁山和熊五,這位是我們學校的羅校長。”
“羅校長你好,這幾天要打擾你們了。”曲文忙不迭的主動跟羅校長握了握手,發現他的手掌特別的厚實,關節處長滿了老繭,應該是位長年做農活的人。
“你們好,你們好!”羅校長一時間還不知道曲文三人的來意。但山裡人大多誠懇熱情,客套了兩句便把人請到他休息的屋子。
屋裡的擺設很簡單,一張牀,一張櫃,一張桌。一張椅,站在門口便可一目瞭然。
曲文很好奇的問道:“羅校張,這所學校有幾位老師?”
羅校長慢慢的伸出三個手指:“原本有四個,可是剛剛走了一個。現在連我在內只剩下三個,不過另一位老師回家忙農活。這幾天不在,所以學校裡只有我和小陳倆人。你們三個是專程來看小陳的嗎,她可是位好姑娘,人長得漂亮又善良,如果可以我希望上邊來個人把她換走,放在我們這裡可惜了。”
看得出羅校長非常疼愛陳巍,否則怎麼會想着把她往外送,要知道極少有人願當鄉村教師,別的地方求都求不來,巴不得你最好來了一輩子都不要離開。
“我們是來山裡收老東西的,不知道這山裡有什麼寶貝。”曲文隨即把自己的來意大致說了一遍。
不管學校有多大,羅校長畢竟是個校長,偶爾要到鄉里或是縣裡開會,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聽曲文的話便知道他的用意。拿出個旱菸杆,在菸嘴塞上小撮菸絲,點上火吧唧吧唧的抽起。
“從鄉里到我們這大大小小的村寨有二十多個,最早從宋朝時期就有,不過這幾年來收東西的人不少,一撥接着一撥,隔着兩三個月又有人來,早前收走些瓶瓶罐罐,銅器也有一點,後來連別人家裡的橫木也給拆了,說只要是老東西帶出去後能賣個好價錢。我看吶這前邊的幾個村子都被掏得差不多了,想要好東西就得往山裡走,可惜這進山的路被封了,真遇到件寶貝還不一定能帶得出來。”
羅校長的話不假,小件的的古玩隨便找個袋子背在身上就好,如果是大件器物沒有路就沒法往外運。
曲文聽出羅校長的弦外之意,無非是想讓自己爲山裡修路出力,笑了笑:“就算山裡沒寶貝這路一樣是要修的,我這趟進來就是想看看,能遇到寶貝最好,說不定不用外人幫忙光靠自己就能把這路修上。”
“希望吧。”羅校長輕輕敲了下煙桿:“晚上你們可以睡在羅老師那屋和我這屋,明早我讓小陳帶你們進山。”
山裡天色暗得很早,五點剛過便黑起來,有幾個離家遠的孩子就住在學校裡,爲了給孩子們弄吃的,陳巍在教室旁的廚房內升起了爐火,幾個年紀稍大的孩子主動上前幫忙。
看着陳巍忙碌並快樂的笑臉,曲文有些出神,他從來沒想到從心底發出的笑容會這麼美,讓人情不自禁的心動,那是一種溫柔的、善良的慈愛之美,美得就像一幅畫,由心的、快樂的、柔柔的,就像一隻精靈現於人世。
“讓我來吧。”見陳巍抱起一捧柴火,曲文走了過去,一個大老爺們總不能站着看女人做事,自己什麼都不幹吧。
“謝謝。”陳巍禮貌的淡淡一笑,沒有推讓讓曲文接過柴火跟着她走進廚房。
廚房不大隻有一扇小天窗不怎麼透風,因爲常年用柴燒火的關係,廚房的牆壁被薰得很黑,不細看還以爲是用黑泥糊成。
曲文把柴火放在竈臺邊,找了張小板登坐了下來,很熟練的將柴火交錯堆疊進去,如此一來不但能加大火焰,還不怕堵死風口讓乾柴起煙。
沒過多久柴火便完全燃燒起來,曲文把頭轉向陳巍很好奇的問了句:“你怎麼想起來山裡當老師,以你的條件大把好工作可以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