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並沒有讓苗人帶路,只是讓其指明瞭大致的方向便起身前往,晉軍人數衆多勢必連營成片,到了夜間自然會燃點篝火,想要尋找應該不難。
山中並無路徑,二人行進不快,一路上輪流扛負着盛有金銀的木箱,二更時分循着火光找到了晉軍的營地,這是一處乾涸的河牀,營地的篝火自西向東綿延數十里,河牀上的行軍營帳不計其數,密密麻麻的士兵聚集於火堆旁吃喝休息,與此同時藉助篝火發出的煙霧驅趕山中蚊蟲。
“老爺,這麼多帳篷,咱怎麼知道那當官兒的在哪兒?”老五坐在木箱上大口喘氣,他沒有靈氣修爲,負重前行很是有些吃不消。
“你在此處等我,我下去尋找。”莫問隨口說道。
“還是我去吧。”老五起身說道。
“你守着箱子,我去。”莫問說完便自林中向東疾行,行進之時俯視河牀上的諸多營帳,軍隊都有着嚴格的等級,將帥校尉所住的營帳與尋常士兵所住的營帳在大小和樣式上都不相同,故此只需找到最大的那頂營帳就能找到三軍主帥。
前行七八里之後莫問看到了成片的糧草和輜重,看到這些之後他隨即調頭回返,此時三軍乃上軍,中軍和下軍,上軍爲前鋒,中軍爲主力,而下軍則爲補給,此處當是下軍,主帥歷來坐鎮中軍,不可能跑到下軍來。
“老爺,找到了嗎?”老五手持樹葉驅趕着蚊蟲。
莫問聞言搖了搖頭,轉而向西行去,行得三四里,便發現了一處巨大的營帳,這處營帳佔地五丈見方,高近一丈,周圍衆星拱月一般圍繞着三層營帳,大量身着盔甲的士兵於周圍警戒,其中大約三成爲身背弓箭的弓兵,而大帳上豎立的旗幡也清楚的寫明瞭住在大帳裡的是“平蠻大將軍。”
爲免老五擔心,莫問便回返原處將他帶了過來,二人自隱蔽處打量着前方那座守衛森嚴的中軍大帳。
“老爺,背弓箭的有八十多,拿劍和矛的差不多有四百,這還不算帳篷裡頭的。”老五數了半天出言說道,他雖然不認字兒卻會數數兒。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大帳外面環繞着三層軍帳,負責守衛的至少也有五百人,此時是戰時,中軍大帳裡住的又是主帥,防守自然嚴密。
“老爺,我有個主意。”老五搖晃着手裡帶葉的樹枝,“我去對面鬧出動靜吸引他們,你趁亂衝進去。”
“不妥,身爲領軍將領他們自然會猜到咱們用的是聲東擊西之法,他們不會去追,只會更加嚴密的防守。況且如此一來他們就會小瞧我們,即便我進了營帳,也無法令他們退兵。”莫問搖頭說道。
“那你說怎麼辦?”老五問道。
“先等上一等,靜觀其變。”莫問正色說道。
老五點了點頭,不再吭聲。
二更過後,帳外的士兵逐漸進入營帳內休息,外面的士兵少了許多,一直攜帶武器守護大帳的那五百人並沒有進入營帳,而是守着火堆警戒着周圍的情況。
“老爺,咱得等到啥時候,這山裡的蚊子太歹毒了,有咱北方三個大。”老五揮舞樹枝驅趕蚊蟲。
莫問聞言尚未來得及答話,便見到營地裡的一名弓兵取下長弓,彎弓搭箭衝二人所在的位置射來了一箭,由於事先察覺拉開了老五,故此這一箭只是自二人旁邊疾飛了出去,並未傷到二人。
老五一見情勢不妙,瞬時就要扛負箱子逃走,莫問急忙拉住了他低聲說道,“不要慌張,他並未發現我們。”
老五一聽立刻趴伏不動,事情果如莫問所說,那名弓兵射出一箭之後便轉身走向了他處,並沒有再射第二箭。
“不要再驅趕蚊蟲了,他先前便是見到了你晃動的樹枝。”莫問衝老五說道。
“我實在受不了這些蚊子了,我到後頭去。”老五彎身退後。
莫問沒有阻止老五,仍然注視着大帳周圍的動靜,在此之前大帳裡出來過一名傾倒馬桶的士兵,雖然她穿的是士兵的衣服,也挽起了頭髮,但其胸前的凸起都表明了她是一名女扮男裝的女子,行軍之時尚且帶着女子,這個平蠻大將軍想必不是個好東西。
這一發現令莫問心中微微安定,恐嚇和行賄只適用於貪官污吏,若是帶兵的是一位精忠報國的將軍,這兩條計策都不會奏效。另外連馬桶都要由人外出傾倒,可見這個領軍的將領要麼是貪生怕死之輩,要麼就是貪圖享樂之徒。
老五沒走多遠就回來了,拉了拉莫問的衣服,莫問回頭看他,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老五滿臉都是蚊蟲叮出的大包,南方蚊蟲較之北方要大,老五又是北方人,耐受不住山中的蚊蟲。
“老爺,你看。”老五擡手指向西北的一處石灘。
莫問沿着老五所指擡頭看去,只見在石灘之中彎曲趴伏着一條巨大的黑蟒,體長足有三丈。
“它腹部隆起,想必進食不久,不會攻擊你我。”莫問收回視線擺手說道,在這山中不時可見蟒蛇虎獸,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它是不攻擊,可是蚊子攻擊啊,老爺,蚊子爲啥不咬你?”老五疑惑的問道。
“我日常多進素食,體氣清潔自然不招穢物,”莫問說話之間自懷中取出黑盒,快速畫符一道疊爲三角遞予老五,“捏於掌心,可避蚊蟲。”
“你怎麼不早點給我。”老五歡喜的接過,不過接過的瞬間便陡然瞪眼,愕然的看着晉軍營帳。
莫問自然知道他看到了什麼,隱陽符可以隱藏掉人體陽氣,令人形同死人,而蚊蟲是不叮咬死人的。不過隱陽符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可以見到陰魂,那些晉國士兵先前大肆殺戮,有些怨氣難消的陰魂便如影隨形,老五見到的就是那些死相恐怖的陰魂。
“我還是讓蚊子咬着吧。”老五忙不迭的將那三角符咒遞還給了莫問。
莫問見狀搖頭苦笑,世人多有閉目自障者,此舉無異於自欺欺人,那世間的醜陋和污穢豈會因你不去看它便不存在了。
那些衛兵白日行軍已然很是勞累,晚上強打精神警戒防守,到得三更過後逐漸鬆懈,雖不敢回營休息,卻也紛紛圍坐火堆開始打盹兒,不再有人四處走動。
莫問自藏身之處仔細的打量着火堆和營帳的位置,自腦海之中斟酌行進和落腳之處,久經斟酌之後終於找到了一條可以避過士兵耳目的路徑,只需閃挪四次便可順利進入大帳。
“我進去行事,你於此處等我。”莫問衝已生睏意的老五說道。
老五聞言連聲答應,莫問將那盛有金銀的箱子負於肩頭,深深吸氣之後閃身而出,在之前選好的落腳處借力換位,追風鬼步最擅長的便是移形換位,幾番換位之後便靠近了大帳,到得近前閃身進入了大帳。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大帳之內竟然也有兩名強壯的士兵守衛,在見他之後立刻撲了過來,與此同時便要喊叫示警,莫問情急之下立刻探手封點二人啞穴,點過啞穴之後再取腰間陽關,這一順序不能錯亂,否則二人被點中陽關之後勢必還會大叫。
由於抗負着箱子,只有一手可以行事,故此他雖然制服了二人卻只扶住了其中一人,另外一人撲通倒地,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馬校尉,出什麼事了?”大帳內側傳來男子的聲音。
莫問聞言顧不得打量帳內的奢華佈置,便急速閃身進入由屏風隔開的後室,只見後室鋪有厚厚的絹絲花毯,西側有一處書寫公文的桌椅,東側疊摞着大量各式各樣的箱子,正中是一張偌大的雕花大牀,一個身穿錦衣的肥胖男子正自牀上坐起,左右躺着兩個衣不蔽體的年輕女子。
“將軍休要驚慌,貧道有求於將軍,深夜前來,實非得已。”莫問不待那肥胖男子發聲,便放下並打開了肩頭的箱子。
那肥胖男子起初是面露懼色的,聽得莫問說話和箱子裡的事物之後懼意大減,反倒是躺在牀上的兩名女子見有人深夜闖入,發出了尖利的叫聲。
莫問聞聲陡然皺眉,他進入之後立刻道明來意就是不想外人知曉,這兩名女子如此一叫,整個軍中恐怕都聽到了。
那肥胖男子本已定下心神,卻又被這兩名女子在耳旁尖叫嚇了個激靈,氣怒之下左右開弓每人打了幾個耳光,“鬼叫什麼,再叫本將軍殺了你們。”
二女無端捱打,大感冤屈,皆不知錯在哪裡,不過莫問卻是知道的,女子受驚之後發出的聲音既粗且糙,如同男子,如此一來難免失態敗興。
“無量天尊,貧道乃是漢人,先前一直在這山中修行,與那苗寨多有交往,今日特地前來爲那千餘人向將軍討個活路,”莫問說到此處擡手指着身旁的箱子,“將軍博通文理,自然知道這蠻荒之中屬苗人最爲弱小,亦最爲貧困,這些乃是他們全部身家,今日送呈將軍犒賞將士。”
莫問說完,那肥胖的男子側目看了看他,轉而又看了看地上的那口箱子,臉上神色轉緩,“道長客氣了,既然都是漢人,那便好說了。”
莫問聞言知道事情已然成了七分,便自懷中取出了那隻玉瓶,捏在手中再度開口,“那些只是苗人的俗物,算不得神奇,貧道偶得仙丹兩粒,有療傷保命神效,今日一併送呈將軍,以謝將軍擡手恩德。”
那肥胖男子側目打量着莫問手中的玉瓶,神色半信半疑。
莫問見狀知道他並不盡信,便將那玉瓶打開,倒出兩枚丹藥端於手掌,走到牀邊將其放置牀邊,“請將軍隨意選上一顆,貧道以身示藥於將軍。”
那肥胖男子此時已然知道莫問是來送禮求情的,便不再驚恐,聞言隨意拿起一顆丹藥遞與莫問。
莫問持藥後退,自懷中取出匕首,捲起了衣袖。
“道長乃世外高人,豈能傷你仙體,請用她一試。”那肥胖男子說話之間自牀頭拿出了護身短劍,不由分說衝那女子的手臂就是一劍,女子尖叫,鮮血涌出。
莫問見狀立刻上前喂服丹藥,丹藥入腹溶解,鮮血立止,傷口癒合。
“道長真乃神人哪,受此仙丹,豈敢辜負道長所請。”那肥胖男子探手抓過牀邊的那顆丹藥死死的握在手中。
莫問見目的已然達到,唯恐其再提無理要求,便衝其拱手說道,“貧道還有同門於營外相候,便不久留了,告辭。”
莫問此語言罷,不待對方答話便施展追風鬼步閃身而出,大事既了,心中一片歡喜,到得帳門處解開那兩名校尉的穴道便閃身出帳。
就在其閃出大帳的瞬間,一股霸道的靈氣迎面而來,與靈氣一同傳來的還有一聲怒喝,“妖道哪裡走,看貧僧今日如何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