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漆黑一片,距太子出巡已有三天時間。
青棣睡得並不安穩,她耳邊隱隱約約響着嘈雜的聲音。她習慣了宮女們,衛士們,太監們偷偷談話,調情的聲音。可是這一次不同,噠噠噠清脆響亮的腳步聲逐漸逼近。
“怎麼?”青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見玉笛騰地站起來,張開雙臂保護住青棣,而茗芝警覺地東張西望,她擔憂地說:“恐怕——”
哐!珠萃急急地衝進來,她說:“娘娘,有兵——”可未說完,就被衝進來的衛兵捂住了嘴巴,另一個罵道:“死丫頭!叫你不聽話!”
青棣立刻站起來:“我堂堂太子妃,你們要幹什麼——啊!”
衛兵粗暴地推倒了擋在青棣前面的玉笛,把她摔暈在地,直接捏住青棣的手。青棣看到凜然的刀光,一時感覺喘不過起來,掙扎着。但忽然,伏在地上的茗芝咬住了那個衛兵的腳腕子,衛兵尖叫一聲,一時那雙捏緊她的手的手鬆了一下,青棣下意識地向前逃去,可是又有幾個衛兵閃過來,幾條粗粗的麻繩把她、玉笛、茗芝和珠萃綁了起來,青棣的嘴巴也被人塞了一團東西,她絕望地哼叫起來,士兵冷冰冰地說:“抱歉,太子妃娘娘,皇上叫你到他面前走一趟。”
憑什麼?!這是青棣最大的心聲。她內心氤氳着一片愁雲慘霧,她悽哀地想:太子啊太子,我之前還囑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沒想到先遭殃的是我!你一定要不負我的希望,圓了我此生最後一個希望!可是她又一回頭,看見**着的茗芝與珠萃及昏迷着的玉笛,內心又涌起了一份愧疚——都是我害了你們!
她一擡頭,看見了皇帝住的宮殿。那金碧輝煌的大門如鬼門關一般。青棣低下腦袋,任眼淚如掉線的珠子一般落下。
青棣一行人被拉拉扯扯入了皇宮。皇上端坐在華麗的龍椅上,一撇短而尖的八字鬍緊貼着上脣映在那皺紋分明的臉上,渾濁的眼睛裡射出的雖是和柔的光卻如同利劍一般刺着青棣。青棣忍不住厭惡地蹙起眉頭,她憎惡這個人。她想,她的一生就要斷送在這兒了。
皇帝一邊的太監手裡捧着一紙詔書,他瞪了瞪衛士,衛士連忙把那條綁在她們身上的粗麻繩解開了。青棣疑惑透了,她還等着一把刀,不料繩子怎麼自己鬆開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那太監用洪亮的聲音唸到。“太子妃吳氏與太子八字不合,怕有禍患。皇上感其意,舐犢之情,父愛如山。皇上與吳氏八字相符,有吉利之兆,便不懼父納子妻之醜名爲兒辟邪,納吳氏爲貴人。而尚書樑忠之女與太子八字相合,待巡邊回則重婚,傳宗接代。欽此。”
青棣腦子裡暈懵懵的,這是怎麼回事?
“吳貴人,請您移到白鹿宮居住。”太監皮笑肉不笑地說。
“什麼?”青棣狂怒地站了起來,她忽然明白了。皇帝之所以讓太子去巡邊,是爲了支開他,好把青棣攬到手中,納入自己的後宮。青棣因爲憤怒而全身發抖。
“皇上!”她強烈地喘息着,帶着哭腔大聲說。“我畢竟是您兒子的女兒,堂堂正正的太子妃!您就算怎樣,怎麼能幹出父納子妻的人倫醜事!您是皇上,是全天下的主人,您的一舉一動都是天下的表率,您既然如此強橫霸道,那以後別人對你來這一招,你自己會好受麼?”
“貴人!”太監尖聲尖氣地說,“您怎麼敢對皇上這麼說話!”
“朕問你,”皇帝冷冷地問青棣,“你愛不愛太子?”
“愛!當然愛!”她怒吼着,恨不得把最最惡毒的語言都朝這個身爲九五之尊卻幹出醜事的僞君子。
“那你就該知道,我這麼做,是爲了他好,讓他活得長長久久!你與他八字不合,恐怕以後將有禍患,朕背那麼大的惡名,你卻恩將仇報,對朕大吼大叫。朕看你與他關係好,也就不追究,但如果你真的愛他,那你該忍聲吞氣,離開他。畢竟天下美人這麼多,朕也爲他準備了一個名門閨秀,到時候你也會感激朕的。”皇帝不耐煩地說,“夠了,把她帶回宮去。”
“我——”青棣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一左一右兩個衛士帶了下去。
青棣一路上一句話也沒說,她無力地被人押着,攙着往白鹿宮去。她的心被憤怒與絕望絞痛了,淚水迷惘地打溼了她的前襟。她悲憤交集:
太子啊,太子。先前我還擔心你背叛我,可是先離開的竟是我本人!我現在成了皇帝的貴人,我背叛了你,背叛了我們的感情,也背叛了我的心。
當然,儘管如此,在專制皇權下,我一個弱女子又有什麼用呢?我被束縛住,我被蹂躪,你被蹂躪,我們深厚的,堅不可摧的感情也被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你父親,皇帝踐踏。我恨他,你知道嗎?對不起,對不起!
你還好嗎?你跟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度過餘生,你會幸福嗎?
青棣反反覆覆地想,越想,她越覺得自己對不起太子,好像自己是個罪人,應該下一百次地獄。
一陣噁心的感覺一剎那噴了出來,她感到嗓子裡有什麼東西往上冒,頓時,青棣控制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貴人!”衛士故作關心卻連連後退,生怕嘔吐物打到自己。青棣軟弱無力地伏在地上,渾身顫抖,大口大口的穢物從她口中噴出。驚慌失措的衛士不知該怎麼辦,此時,茗芝與珠萃從羊腸小道飛跑而來,看見青棣花容失色的模樣嚇了一跳,便將她攙起,厭惡地瞪了衛士一眼,便扶着青棣往白鹿宮而去。
“一堆無用的廢物!”她們走遠了,茗芝忿忿不平地咒罵了一聲。
“太——呸呸呸,是貴人,您還好吧?”珠萃關心地問,一邊用袖角擦去她嘴邊的嘔痕。
“謝謝你們。”青棣虛弱地感動地說,“玉笛呢?”
“玉笛姐姐沒事,”茗芝說,“她還要休養一會兒,聽說皇后娘娘正要來了。”
青棣蹙緊眉尖,忽然她潸然落淚,捂着臉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她撲倒在地上。
“貴人!”珠萃立刻把青棣扶起,但青棣像一個小孩一樣哽咽着靠在珠萃懷裡跪着地,任憑淚水奔騰。
“對不起!”她兩肩一聳一聳的,珠萃馬上蹲了下來摟住青棣的肩,但青棣仍然沒有任何緩解:“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個壞蛋,我背叛了太子,我害了你們跟我受苦,我該死!讓我死吧!”
她動情地抽泣着,正要往旁邊一棵粗壯有力的樹上撞。茗芝趕忙拉住她右手,珠萃抱着她的腰拉着她,她掙扎了一會兒,就失落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說話了,只在哭。
“貴人......”珠萃拉住她的手,一張哀怨的鵝蛋臉浮現在珠萃面前。珠萃感到內心猛抽了一下。是什麼讓這個活潑可愛的人變成了這樣?是感情!是愛!
“您別傷心了......”茗芝哀求着青棣,一雙眼中也飽含了淚水。“您有個閃失,叫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人怎麼辦啊......”
“爲什麼人生總有這麼多苦難?”青棣痛苦地喃喃着,“爲什麼......”
“走吧。”珠萃溫柔地拉起青棣,兩個婢女一左一右挽着青棣的手,青棣嘆了一聲氣:到此時,她才明白母親的話是什麼意思。
淚水滴落到鬱郁的草叢中,她漸漸看見白鹿宮的宮門。但太子帶酒窩的微笑總在青棣腦海中揮之不去,她痛苦地欺騙自己:沒準皇帝只是試驗她對太子的忠心,之後就會讓她全身而退;也許這只是一個玩笑......
算了,管你呢,我要活下去先,以後的事以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