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離得越來越遠的背影,她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倏的,就痛哭起來:
“不,不要……澈,我不要結束……我聽你的話,不哭了,好不好……我不要結束……求求你……”
他聽到了嗎?她不要提前結束!
這才第二天不是嗎?她不要就這麼結束了!
爲什麼他連她最後的夢也要親手擰滅?
爲什麼他不給她機會……爲什麼……
“澈,你聽到沒有!”
“我不要結束!澈……我是晴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蔚晴啊……”
她第一次意識到,‘琪琪’不過是蔚晴的影子,永遠只能在黑暗處,感受着她的痛楚,卻無法替代她!
可即便是這樣,她默默承受了,他卻要收回她這個做影子的機會!
他怎可以這般,明明說好的九天,卻要提前結束,不顧她的感受,不給她理由。
他可知,影子,也是會哭的……
“我不要結束……”她哭喊着,想提起腿追上他,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唯有眼睜睜看着他再一次離開她的視線,看着他打開車門,看着他‘呲’的一聲,劃破夜空,驅車離去……
她愴然的哭聲響徹在夜空下,他坐在車裡,駛出柏林紀念園,也離那個悽楚的哭泣聲越來越遠……
握緊方向盤的手指卻是青筋暴起的,夾雜着輕顫的喘息,他知道,胸口隱忍的那串灼熱感已經擴散到他疼痛難忍的地步——
額角剛毅的輪廓上,已開始無法遏制地冒起細小的晶瑩剔透的水珠!
眼前的視線開始有些模糊,他卻強忍着,將油門踩到最底,他必須最快趕去一個地方,必須……
而那個悽況的楚楚可憐的女子,他只能眼睜睜任由她如楓葉般凋零,散落,
愛,也罷,恨,也罷,他清楚地知道,他已經失去了再寵她的資格!
這世界,屬於他況天澈的摯愛,其實都只不過是可笑的奢望!
在他親手殺死‘尤薄詩’的那一刻,他就該覺醒,此生已經不可能再擁有了!
可他卻是過了這麼多年,才深悉這個道理!
就如同他說的那句,他註定要失信於那個女孩,註定會失信於她……
她,會懂麼?!
……
……
蔚晴頹然地倒在原地,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不知眼淚流了多久,絕望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令她領悟得如此深刻!
況天澈的絕塵離開,彷彿抽空了她身體裡每一寸的靈魂,她不要就此結束,她不要他們從此天涯!
轟隆!轟隆隆!
這一夜,雷雨驟降!
那狂雨如瓢潑,從深黑的夜幕下傾瀉下來,彷彿斷腸人的眼淚,放肆哭嚎。
“喵喵……”小貓兒似是有靈性一般,早已在雷聲轟隆時,拋下蔚晴飛奔進木屋。
過了稍許,雨夜下,急忙跑來兩個焦急的人影,是珍嬸和司機老盧——
“喵!”雨間還能聽見一聲細小的貓叫,跳躍在珍嬸和老盧跟前帶路。
“小姐,小姐——”
珍嬸即便是洪亮的嗓音,也總是被掩蓋在雷雨交加下。
“呀!小姐!”老盧一眼望見跌倒地上,在大雨裡不閃不避,頹然不語的蔚晴,幾個快步上前,用傘爲她遮雨,“小姐,雨太大了,您趕快回屋裡吧!”
蔚晴早已被雨淋得臉色蒼白,沒了氣力。全身溼透,狼狽不堪,她勉強擡起頭望了一眼——
“啊!小姐,你的臉……”這時,珍嬸已經趕過來,正巧見到蔚晴擡頭的一幕,嚇了一跳!
老盧眼底亦是驚奇!“你,你可是小姐?”
“我……”蔚晴喉頭髮啞,秀長的手指撫過自己的臉頰。
這才意識到,方纔的哭泣和驟雨,早已毀掉她那層易容膜,此刻的她,完全是以蔚晴的面貌示人,難怪會嚇到珍嬸和老盧。
她很想擠出一個笑容安撫這兩位老人家,可是無論怎麼擠,都相當難看。
因爲她根本笑不出來,哪怕是一個善意的安撫,卻也做不到!
“對不起……”纔開口,她忽然一陣哽咽,眼淚隨着雨水流落臉龐,“是……是我……”
“先別說這麼多了,這麼大的雨再淋下去會沒命的!珍嬸,你趕緊扶小姐起來,我來揹她回去!”
老盧最先冷靜下來,雖然此時的小姐容貌蒼白,但很清麗,有股別樣的韻味,勝過他認識的那個‘琪琪’。
但從她的衣着來看,就是琪琪沒錯,況且,能入得了柏林紀念園的,又有幾個呢?
“哦哦!”珍嬸忙不迭將蔚晴扶起來,一邊念着,“小姐,雖然珍嬸不明白你來的時候爲什麼掩飾自己,但看得出來你很喜歡主人吧,不過,主人知道你原來是這個模樣的嗎?還是說……”
珍嬸狐疑地再看一眼蔚晴,看她眼睛紅腫的模樣,八成是哭過,難道因爲這個惹怒了主人?
“哎喲珍嬸,你有完沒完,主人和小姐的事,他們自己會處理,何時輪到你了!”
“當然輪不到我啦,死老頭,我這是關心主人好不好,這年頭,多少女人安什麼心眼,你我還猜不到哦?”
“心眼!我看就你心眼多,別囉嗦了,這雨越下越大,你想我們三個都生病嗎?”
蔚晴默默不語,任由老盧和珍嬸帶她回去,因爲她知道,她不可以生病,她還要留着身體爲他生個寶寶!
雨,在黑夜中如同星星偷流的眼淚,如同銀河裡落下的悲傷。
若天有情,又怎會一再辜負有心人許下的願望?
若天有晴,那麼何時,纔會有蔚藍的天空?
……
……
下了一整夜的大雨,終於在早晨時分才停歇下來。
雨露帶着泥土的味道,飄散在涼風裡,爲這如山水畫的柏林紀念園裡,增添一絲隱隱的憂愁。
經歷一宿的折騰,蔚晴在有他味道的被褥裡醒來,枕頭上有過哭泣的痕跡。
慶幸,昨夜的一場雨並未摧倒她!
睜開眼的那刻,她望向窗外那一片白色的天空,陽光躲在雲層後面,卻仍是光亮澄淨。
腦海裡回想起昨夜的那個擁吻,她努力回放一遍,回想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觸感,不知不覺模糊了視線。
他明明是有反應的,那溫柔那憐惜都一再融進了這個炙吻當中,他是有感覺的,哪怕他不肯承認。
她也篤定,那個吻,不是敷衍,那個吻,他明明也是沉溺其中的!
可,他爲何要推開她?
若他是因爲她是‘琪琪’而推開她,那麼她可以立刻告訴他,她是晴晴,她是那個曾被他擁入懷中說着愛她的女人啊!
對,一定是這樣!
她的心底燃起小小的寄望,如若因爲‘琪琪’這個身份,使得他不肯再跟她深吻,那麼她真是悲喜交加!
既然如此……那她以蔚晴的身份去面對他,或許還可以再搏一次機會!
這個信念,彷彿又重新給與她無窮的力量振作起來,深呼吸一口涼氣,告訴自己:蔚晴,加油!
當蔚晴梳洗完,穿戴整齊,不再用任何掩飾的易容器具,而是臉上略施薄粉,以真面貌重新出現在珍嬸、容嬸和老盧面前時,他們仨又震驚了!
容嬸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琪琪’。
而珍嬸和老盧雖然鎮定了很多,但今早見到如此美麗的‘琪琪’小姐,他們還是驚訝了。
“小姐,你這樣……”老盧似是察覺到什麼。
“嗯。”蔚晴懂他的意思,點點頭,露出淡然的微笑,那雙明媚的黑眸在毫無遮掩下,散發着剔透的光彩,晶石一般耀人。
“珍嬸,容嬸,老盧,很感謝你們這幾天對我的照顧,也很抱歉我欺騙了你們,其實我並不是琪琪,我叫蔚晴,這纔是我本來的樣子。”
“那你這樣,主人知道嗎?”珍嬸第一個責難,這可是困擾了她一整晚的問題。
“主人要知道了,她還有可能站在這裡嗎?”容嬸斜睨珍嬸一眼,她雖然不瞭解主人,可蔚小姐這樣子欺騙,怕是任何人都難以接受吧!
“你們都閉嘴!聽小姐說!”老盧一聲呵斥,驚得容嬸珍嬸趕緊噤聲。
蔚晴暗暗吸氣,脣角微微勾起一絲苦澀的笑容:“這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們說,或許你們的主人目前還不知道,但我可以確定,從今日開始,我不會再用假面目示人。所以,珍嬸、容嬸、老盧,抱歉給你們帶來困擾,不過你們放心,有什麼後果我都自己承擔,絕不連累你們!”
老盧點點頭,並不是他怕被連累,而是他深諳做下人的道理,“主子的事我們也不方便多管,總之老盧信任小姐不會對主子不利,至於其它的事,就由主子來評判。”
“老盧,你腦袋顱掉啦?你這什麼鬼話,信任她不會對主子不利?這萬一……”
珍嬸顯然不同意老盧的說法,她是個衷心的古板的奴僕,她可不會因爲蔚晴的幾句話就降低對她的戒心.
可珍嬸的話還沒說完,立即被一陣“嘟嘟嘟”強烈的警示鳴鐘給打斷了!
“發生什麼事了?”蔚晴暗暗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