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天恆垂眸,顧雪的神色他盡收眼底,抿了抿脣,重新俯下身,一手撐在了她的牀頭,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剛纔我的話,你都聽明白了嗎?”
顧雪眨了眨眼睛,張着嘴,像是還沒有回過神來。
符天恆竟然也不惱火,反而是伸出雙手來,將躺在牀上的顧雪抱起來,讓她半坐在牀上,薄脣淡淡逸出,“我會讓他們進來,既然他們今天是來請求你的原諒的,那麼原諒與否都在你。記住我剛纔的話,我不希望你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只是一味地哭。不要覺得你是一無是處的,你也有優勢,我現在就允許你,你的優勢就是我,哭泣和逃避都是懦弱的做法,人在走到絕境的時候,要懂得找自己找一條出路,死亡絕對不可能解決所有的問題,懂了嗎?”
眼前的男人眉目俊朗,那高大的身影,將頭頂的白熾燈光給擋住了一大片,正好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逆着光。顧雪眨了眨眼睛,心頭大動。可是她還是覺得自己可能是出現了幻聽,又或者是這一切都是……夢?
其實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可是對於她來說又太陌生,陌生得她想要掉眼淚。
曾經他也這樣對自己說過,你不是一無是處的,不需要對人卑躬屈膝,可是後來他卻把自己貶低得連妓.女都不如……可是現在,他用這樣溫和的聲音,淡淡的語氣,卻帶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告訴自己,我允許你強勢……
他到底是想要怎麼樣?
爲什麼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拉了她一把,然後無情地將她推向了地獄,當她已經放棄了掙扎的時候,他又對自己伸出了那雙手……
她從來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因爲他永遠都是那麼高高在上,深不可測,以她的道行根本就無法揣測到他的皮毛。
像他這樣的人,善惡也不過只是存在於他的一念之間而已。
“還有,我不喜歡我跟你說話的時候,你總是一副傻乎乎的樣子,聽到了沒有?嗯?”
見她長時間不說話,他到底是有些不耐煩,剛纔那些話,就好像是一直藏在他的心裡,他幾乎想也沒有多想,脫口而出。可是說出了口,他倒是也沒有多少的懊惱,在他的心中,她原本就只是屬於自己一個人,並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欺負的。
顧雪穩了穩心神,這次倒是很快地“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這才沉沉地出生,“進來吧。”
顧別江帶着顧銘升進來,先是對着沙發上的符天恆一陣點頭哈腰,符天恆卻是連眼神都懶得擡一下,只是坐在那裡,一手搭在自己的褲腿上,一指彷彿像是彈鋼琴一樣地上下動彈着,明明沒有什麼聲音,卻是給人一種很強的壓迫感。
顧別江有些後怕地吞了吞口水,轉身又見到牀上坐着的顧雪,臉上頓時堆起笑臉,“小雪,你身體好點了嗎?”
顧雪見到顧銘升,心頭還是微微一緊,小手下意識的拽着被子,抿着脣垂下了眼簾。
顧別江立刻又開口道:“小雪,都是你大哥的錯,我今天帶着他是來給你道歉的!”說着,一扭頭,惡狠狠的命令顧銘升,“混賬東西,還不快給小雪道歉!”
顧銘升先前已經吃了大多的虧,雖然心裡不甘願,但是這件事情他知道已經沒有什麼退路,加上此刻一旁坐着的符天恆,儘管什麼話都不說,給人的那種氣勢卻是格外的凌人,他沒有多猶豫,馬上上前,看着顧雪,很是鄭重地鞠了一躬,口氣也是顧雪從未聽聞過的歉疚,“小雪,都是我的錯,害的你現在躺在病牀上,我罪該萬死,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大哥我一般見識……那天我……我多喝了一點,有點神志不清了,我保證以後一定會洗心革面,絕對不會在犯這樣的錯,你……你能不能原諒大哥?”
顧雪擡起頭來看了顧銘升一眼,卻是紅脣緊抿,一聲不吭。
顧別江見狀,連忙上前一步,那張顧雪面對了十幾年的老臉,這一刻竟然也是一臉的愧疚,“小雪,爸爸我……我也知道我沒有資格求你原諒,不過銘升他是真的糊塗了纔會這樣,他是混蛋,不過你也叫了十幾年的大哥了,他這人就是不思上進,但是心腸也不壞,小雪啊,你就看在爸爸這張老臉的份上……原諒銘升吧!”
顧雪依舊是緊緊地抿着脣,心頭是萬般的滋味都有。
此刻她好像是那個勝利的人,高高坐在那裡,面前的兩個男人,欺負了自己十幾年,從來不曾給自己看過好臉色,今天卻這樣低眉順眼地給自己道歉,恐怕是做夢都沒有想過的事情。可是她的心頭卻沒有絲毫的喜悅――
她叫了十幾年的爸爸和大哥,爲了他們的家族,把自己賣給了別人,而今天,大概也是爲了家族生意,纔會這樣甘願給自己低頭道歉的吧?
真是可笑,她卻覺得索然無味!
扭過頭去看了一眼沙發上的符天恆,而他的視線也正好瞥向自己,深邃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彷彿是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種暗示――
你可以決定他們的生死,我給你權利,只要你一句話……
顧雪心頭微微一動,又是一陣說不清道明的滋味。
他給予了自己找回尊嚴的資格,可是他同樣也是將自己推進萬劫不復地獄的罪魁禍首。
她覺得頭很痛,也很累,不想再去想,也不想計較什麼――
這些有錢人翻臉無情遊戲,一點都不適合她。
“我原諒你了。”她忽然開口,聲音透着無限的倦態,“你們走吧,我想休息了。”說完就低下了頭。
顧別江心頭一喜,顧銘升也有些驚訝,沒有想到顧雪這個倔強的丫頭這麼快就原諒自己,轉念一想,果然還是一個不經世事的小女孩!
顧別江可沒有忘記一旁真正主宰顧家生死大權的符天恆,連忙上前一步,欠着身子,陪着笑臉,“符總,您看……這事情……”
符天恆深深地看了一眼顧雪,她側臉落寞,病房頂白熾燈明亮,她的側影如同剪紙般,落落分明,烏黑濃密的長睫毛彷彿蝴蝶的翼,在微微清顫。不知道爲什麼,那睫毛像是掃在了他的心間,讓他的心頭升騰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就這樣吧,沒有下一次。”他淡淡地開口,那一直高高在上的清冷視線終於落在了顧銘升的身上,卻是冷得讓人發顫,只聽他開口又說道:“不過我也是有條件的。”
顧別江一聽到有迴轉的餘地,哪裡還管的上那麼多,頓時點頭如搗蒜,“符總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只要顧某人能夠辦到,一定赴湯蹈火!”
符天恆冷冷一笑,“犯不着讓你赴湯蹈火,我不想在g市再見到他,你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顧銘升臉色大變,陡然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說什麼,顧別江卻比他更快一步,一把拉住了他,笑的比哭還難看,“是、是、是……符總,您放心,銘升他也原本就報讀了美國那邊的學校,我會盡快把他送走的。”
他“嗯”了一聲,揮了揮手,不想再多說什麼,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顧別江不敢多做逗留,拉着一肚子憤憤不平的顧銘升就離開了病房。
病房的門一關上,顧銘升就忍不住了,大聲嚷嚷起來,“爸,我不會離開g市,我朋友都在這裡,你讓我去美國做什麼?我不要去那個鬼地方讀什麼書!”
顧別江痛心疾首地看着兒子,“你以爲我願意嗎?現在沒辦法,你要是不去美國,你就等着顧家破產倒閉,以後你也別做什麼公子哥,去要飯吧!”
“爸……”
“行了!別說了,這件事情沒得商量,你不走也得走!有本事就自己給我學點本事回來,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現在就是他符天恆的天下,你想要對抗他,你有那個本事嗎?!”
顧銘升恨恨地盯着緊閉的病房門,磨着牙齒,身側的雙手緊緊的捏成了拳頭,面部的表情很是猙獰――
得顧天我。符天恆,今天你給我的屈辱,我一定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自從那天的道歉之後,符天恆就有兩天沒有來醫院,顧雪的身子一天一天好了起來,不過手上的石膏還需要過幾天才能拆,陳媽每天都在醫院照顧她,顧雪知道這裡是顧成俊工作的醫院,她也不想又讓他知道自己住院了,所以儘量待在病房裡,沒有出去。
這天下午,護士剛剛幫她換好了藥,她正準備休息一下,病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顧雪從牀上揚起頭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唐維依――
“依依……你、你怎麼來了?”她掙扎要起來,卻不想弄到了傷口,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唐維依見狀,連忙跑上去扶着她,“你受傷了還亂動?!”頓了頓,又氣呼呼地說:“你……你真是氣死我了!我都知道了,你爲什麼什麼都不肯跟我說?我可以幫助你逃走,我可以幫助你避開這一切!顧雪,你看看你,被那個混蛋害成什麼樣子了?我一定要帶你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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