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好下個月出院的嗎?”
她微微傾過身子,離他很近地看着他,默然好一會才說。
就知道他今天變得好說話,回來得晚也沒發脾氣,是有求於人,果真預料得沒錯。
“下個月復建,這個月出院。”
他說完,她還沒什麼反應,眉頭皺了起來,想必是要拒絕。
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肩,湊近她的臉,咬着牙說:“好不好?”
這算威脅還是撒嬌?
她沒的要領,然後被他幾乎是搖晃着點了頭的。
奸詐陰險,爲了達到這目的,晃得她頭都有些暈了。
不過等到他睡着之後,她還是去問了他的主治醫生,醫生說可以出院,不過若是有突發狀況或者身體不適,要立刻來醫院,還交代了下很多需要注意的細節問題,還有飲食問題。
季璃昕怕忘,還拿了筆記了下來。
清晨,晨霧籠罩了地平線,玫瑰金色的陽光透過濃霧照射在窗前。
聞人臻已經醒來,他注視着熟睡在身邊的這張臉,昨天他堅持讓她躺上牀,她拗不過他的霸道,纔上來的。
其實,他是心疼她天天趴着睡的,所以纔想着早些出院,不過她應該不知道,以爲是自己討厭醫院,討厭醫院的味道吧,雖然是不否認也有那因素,不過主要還是爲了她。
他可不想自己好了,而她倒下了。
他的右腿,還是十分的僵硬跟無力,想起昨晚她跟自己所提的有關莫菲菲的事情,他的眼眸微瀲,連莫菲菲都以閃電的速度結了婚了,他們的復婚之路還沒開始。
上一回說好的交往,又因爲出差跟車禍鬧得停滯不前了。
現在他連單膝着地都難,別提求婚了,再說就算求了,她也不見得會立刻下嫁給自己。
這一回,上天給了自己新的機會,他要把一切做的儘量完美,讓她以後不至於留下遺憾。
他知道,這一回他聽信段翊,雖然她沒跟自己過多計較,是因爲自己先前的身體緣故,若是自己是健康的,她肯定不會輕易就放過自己。
不管怎樣,畢竟是逃了一次。
不過她心裡,應該多少還存在着疙瘩,等待他化解。
她睡的可真熟,他都想了一圈了,她還未甦醒,伸手,寵溺地颳了下那人的鼻尖,她秀氣地皺了皺小巧的鼻子,然後偏過頭,像是察覺有人騷擾她一般,順帶翻了個身,抿了抿脣,繼續沉睡……
第一次睡牀,她自然是睡得舒坦怡然,生物鐘似乎早已罷了工。
十一點,她迷糊瞪瞪他,似乎有醒轉的意思。
“你怎麼在這裡?”
這人睡傻了,竟然問如此不着邊際的問題。
“我自然是在牀上的。”
他老實回道。
“牀上?”
她呢喃道,“我怎麼也在牀上?”
“昨晚爬上來的。”
“噢……”
過了五分鐘,她終於反應過來了,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幾點了?”
“十一點。”
“這麼遲了,你怎麼不叫醒我?”
“難得你睡得這麼熟,反正今天也沒別的事情,就出院,我已經通知童了,遲點來,你去梳洗下,我給他打個電話,好讓他過來。”
季璃昕搭理好自己的時候,又順便幫聞人臻打理了下,沈童這下一家都來了,病房內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阿修非要幫忙,別看他人小,但是力氣倒是挺大的,小傢伙非要抱行李下去,還強詞奪理解釋,“我這是在鍛鍊臂力。”
大人們面面相覷,都忍俊不禁笑了,連聞人臻也難得地脣角上揚了起來。
沈童幫忙找的住處跟他們自己住的很近,相鄰的,也是爲了方便照顧。
季璃昕本來是打算快點接灝灝過來的,但是搬家進去的當天晚上,接了一個陌生來電後,起了幾分猶豫。
電話是冷振雄打來的,算起來,他還從未給自己打過電話,接電話的時候,季璃昕還躊躇了下的,畢竟是個陌生來電,可是下意識還是接了起來,接起來的當下,冷振雄就自報家門,沒任何的寒暄,“我是冷振雄,你是季璃昕嗎?”
都提了自己的姓名了,肯定不是打錯電話了。
有那麼一瞬間的怔忪,她還是很快回過神來,“冷先生,找我什麼事?”冷振雄找自己,肯定不會是無緣無故的,她心念一動,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嚴可欣。
難道是嚴可欣出事了?
冷振雄分明是與嚴可欣離了婚,但是還打電話過來……
季璃昕胡思亂想也就那麼片刻,冷振雄很快幫她做了解答,“欣兒出事了,晚期胃癌。”
晚期胃癌?
這四個熟悉刺耳的字眼,鑽入耳中,她的心猛地一跳,握着手機的手顫了顫,電話那頭也是一片沉默,久久地不語,只有彼此的呼吸聲綿延流長。
半晌,她的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臉上瞬間閃過多種表情,像是壓抑着什麼。
剛挪了挪身子,就感覺到頸間的刺癢,沒有轉身,胸口還是悶悶的,難受的緊,遲鈍地覺察到了冷振雄的電話,已經掛了。
對冷振雄這樣的人而言,說到這,已經足夠了,接下來,就看別人怎麼做了。
嚴可欣晚期胃癌,他告訴自己,是想要自己跟聞人臻提下吧,至少這事要跟他說下。
她的心頭一動,難得主動地轉身偎上了他,立即感覺到身前的身子僵了下,接着他抱緊了她。
柺杖落地,發出了好大的聲響,她的身體很快無法承受他的體重,她身子往裡頭挪動了幾步,後背靠牆,他獨腳轉了個身,自己的後背靠上了牆。
而她,依舊被他抱着,動作不似剛纔那般緊了。
一直沒有看清她此刻的表情,他有些想看,她卻始終不願擡頭看她,他也沒強求,由着她去了。
“怎麼了,跟範菊花通電話了?”
他這般輕柔地發問,她這纔想了起來之前她是說要給範菊花打電話來着,沒想到是冷振雄的來電。
“沒跟她打。”
她頓了頓,遲疑地道,“是冷振雄打來的。”
摟在她腰間的雙手倏的緊了緊,“幹什麼?”他的聲音,明顯冷了下來。
季璃昕略顯飄渺的聲音從自己的胸膛裡緩緩地傳來,“你母親晚期胃癌。”
“嚴可欣不是我母親。”
明顯察覺到了聞人臻的手顫了顫,但是他的聲音卻是極其清晰的,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的。
良久無言,季璃昕不安地擡頭看向他,他堅定低沉地說,“她跟我沒有任何的關係。”
一再強調沒關係,難道就真的抹殺了兩個人之間真正存在的二分之一血緣親情嗎?
她不安的表情,卻直接惹惱了他。
“你想要我怎樣?”
他忽然心煩意亂起來,煩躁地爬了一把額前凌亂的碎髮,“別說讓我回去伺候她,難道她得了病我就該原諒她,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情。從她五歲離開我開始,我就告訴自己,我無父無母,以後一切都要靠自己自力更生。被大哥二哥欺負,我就告訴自己遲早有一天我會變強的。我如今所擁有的,都是靠我自己奮鬥來的,跟她無關,我也不需要她施捨的親情。”
他的情緒,明顯變得激動起來,有些不受控制了。
她的身子僵了僵,本能地想從他懷中撤離,卻被他給強行抱住,他很固執,堅決不撒手,寧可兩個人進行着拉鋸戰。
她想要理清下思緒,沒想到一個不設防,他的身體失了支撐點,往一邊傾斜跌去。
她根本就來不及扶,伸手拉他,差了那麼一隻手掌的距離。
他摔倒發出的聲響有些重,她的心,驀然跟着一慌。
他閉着眼睛,蹙着眉頭,她忙蹲了下來,着急地在他身上亂摸一通,“你沒事吧?”
聞人臻只覺得胸口的疼痛牽扯着腦子的暈眩,還沒從那突然的衝擊中緩過來,季璃昕見他一再不語,愈發焦慮起來,臉上扯得緊緊的。
不禁後悔起自己的任性來,這畢竟是他的事情,要他一下子接受嚴可欣確實困難,自己何必強求他接受呢?
難道僅是因爲嚴可欣的病情跟母親的相同嗎?所以那揪心的感覺促使她頭昏腦脹,就認定他要原諒嚴可欣。
他睜開眼,焦距卻有些對不上,後背火辣辣一陣疼痛,不是烏青就是擦傷了。
“你沒事吧?”
見他終於睜開了眼,表情雖然是陰鬱着的,還是忍不住問道。這下,關懷的成分多了些,儼然忘了剛纔還兩個人還起了爭執。
他靜靜地看着季璃昕好一陣兒,似儘量平復着自己的情緒,終於聲音暗啞着道,“沒事。”
她聽到這兩個字,就明白了他是在跟自己賭氣。
她伸手去拽他起來,他卻不起來。
悠然開口,“你去拿張凳子來。”
他怕自己拽着她起來,把她給拽到了,右腿卻在這個不適宜的時候,猛然抽起筋來,一下一下的,他忍不住抿緊了脣。
她在起身的時候,稍不經意的一回頭,發現了他右腿的不對勁。
立刻又蹲了下來,他先前是咬着脣的,漸漸地,在她輕柔的按摩中,右腿不再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