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修辭的身體驀地一僵,狠狠震在那裡,禁錮着她的強壯臂膀在細不可見地劇烈顫抖着。
她還以爲她在做夢。
他或許是不該挑這個時候跟她說這些話的,他完全可以等過去了再告訴她。
可是他自私,這個時段他睡不着。
民政局的戳子印下去的時間不到一秒,卻每一天都在那不到一秒之間決定那麼多人的人生。
他害怕自己稀裡糊塗就錯過了那個點,怕自己的心痛都找不到理由,只剩下很漫長很漫長的悶痛,席捲他永無盡頭的日子。
他得讓她醒着。
讓她也清晰地知道。
他害怕沒人跟他一起面對。
手輕輕揉了揉顧時年的頭髮,他冷冽的嗓音覆在她耳邊,輕聲低啞道:“不是夢。年年,該醒了。”
顧時年不想醒來。
但他微涼的手觸碰到了她脖子裡最暖的部分,她被冰得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她胸口好悶,是被他沉重的體重給壓的,除了軟軟的手指能動之外,顧時年躺在上面一絲一毫都動彈不了,她兩眼亮晶晶地盯着天花板,腦子裡一陣尖銳的刺痛襲來,告訴她剛剛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房間裡鞋子形狀的牀頭鐘錶在走着,聲音都是滴答滴答的聲響,此刻聽在顧時年的耳朵裡,只覺得像在催命一樣。
顧時年眼眶紅紅地盯着天花板,她氣若游絲地沙啞問道:“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她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因爲她沒有勇氣把所有的事情往慕修辭一個人的決定上去想,顧時年害怕自己根本承受不起那種恐怖的假設。
不是別人想對她做什麼。
而是慕修辭相對她做什麼。
慕修辭一隻手慢慢放開她,凌空騰出一隻胳膊,輕輕捋着被她咬在嘴脣裡的頭髮,輕撫着她的臉,道:“很快就好了,這不是手術,也不會痛,年年,我們就只是離婚而已。”
他的手輕輕拿過被子將她裹住,不讓她的手腳都暴露在寒涼的空氣裡,低啞道:“我說過還有兩個小時,你想要做什麼,老公都陪着你做。”
他不想聽時
間一點一點地就這麼流逝,空虛地走掉。
顧時年也聽見了秒針的聲音,滴答滴答,一步步義無反顧地走向八點鐘。
她覺得左胸口的位置突然一陣窒息般的劇痛,她維持着清醒,水眸有點泛紅,低啞問道:“是誰去辦理的?”
誰拿走了她的證件?誰替他去辦這件事?
“……”
顧時年吞吐着凌晨的寒氣,直接問:“董叔是不是?”
誰說她笨了?
她明明比誰都能察覺到問題。
她比誰都聰明。
顧時年被他壓制得一點都不能動,她閉上眼睛睫毛簌簌顫着,突然小聲說:“我想起來。”
慕修辭微微一怔。
半晌他看她不再激動了,心口突然痛不可遏,手慢慢鬆開了對她的鉗制,整個人卻還覆在她的上方。
顧時年推開他,慢慢坐了起來,手機上的時間指向六點二十三。
她在黑暗裡愣愣盯着他一會,看到了他眼底深邃到自己看不懂的寒光,然後猛地,她一把掀開了被子,從牀上跳了下來,猛地衝過去到櫃子邊,什麼都沒換隻是踩上鞋子,抓過鑰匙小包就往樓下瘋跑而去!
慕修辭只愣怔了那麼一秒,就迅速地將牀鋪一掀,追了下去。
顧時年踩着棉拖“嗵嗵嗵”響起在木地板上的聲音傳入耳中,她一路瘋狂地跑下了樓,只穿着冬天的大厚睡衣,在門口換上自己的雪地靴,推開了大門寒氣撲進來,她整個人就要向外奔去。
一隻如鋼筋鐵骨般的手猛地從後面抱住了他,在門打開的一瞬間,將她往後撈去,接着剛剛打開的門就被“砰!”得一聲關上,顧時年尖叫了一聲,隨即被他拉過來,一個踉蹌不穩就摔倒在地毯上,慕修辭也被她的身子帶着往下跌去!
兩個人狼狽地倒在了地毯上。
顧時年屁股摔得很痛,現在卻不顧了,她拼命從慕修辭手中扯出自己的手腕,站起身來,繼續往外衝!
慕修辭神色迅速黯淡下來,起身再次一把拉住她,把打開門的“砰!”得一聲觀關上,覆在她耳邊問:“你想做什麼?穿成這樣就跑出去,想幹什麼?”
“你不去阻止董叔,那我得
去吧?我就這麼點時間了,我還要好好查一下最近的民政局是哪一個,我過去阻止他!”
他眸色黯淡了一下,嘶啞道:“是我派他去的,我怎麼會去阻止他?”
“……”
顧時年一時心口痛得聽不見聲音。
她眨了眨眼睛,看向門口,手還死死扒在門上說:“那我不願意,我就得去阻止,我總得爲自己想要的東西做點什麼來爭取吧?難道我知道了這件事,還眼睜睜坐在這裡等這件事落實?做夢!”
房間裡一時沉默。
——我總得爲自己想要的東西做點什麼來爭取吧?
——難道我知道了這件事,還眼睜睜坐在這裡等這件事落實?
慕修辭靜靜凝視着她有些凌亂但卻美得不像話的側顏,開口道:“年年你不想離婚?”
“我不想。”
“爲什麼呢?”
“……”顧時年死死咬脣,“不要問我爲什麼,不想就是不想。你有你的想做的,我有我的,這都是人權,你現在沒權利阻止我。”
“那你爲什麼不問我,爲什麼想離婚?”
“……”
她眼眶被他刺激得很紅很紅,尷尬地垂下眼簾又擡起,死死壓着喉嚨裡的哽咽說:“我不問你。你做事總有你的理由,你總能說服我答應我不想答應的事情,這次我不想聽,我就是不要離婚。我不要。”
她還是要出去。
幾根手指脆弱地扒着門板,快把指甲扒出血來她也不鬆。
慕修辭從沒敢去想過這句話說出來顧時年的反應,但他絕對不會想到,就像蘇心然說的那樣,顧時年會那麼剛烈。
她竟然這麼剛烈。
從來從來他沒有看到過她會爲了什麼事情拼盡全力,顧時年想來得過且過,連對待林苡薇她都覺得病房條件差不多就可以了,可是爲什麼在這件事情上,她那麼較真?
是他不瞭解她嗎?
爲什麼會這樣?
慕修辭極力安撫着她,撫摸她的背,親吻她的頭髮,低啞道:“不要去阻止了好不好?你也知道,不會有用,我知道你心裡或許會不好受,但是年年,一切不會像你想的那麼糟糕。我保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