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後,顧時年回想着剛剛下車時,祁焰跟自己說的最後幾句話,不禁心神飄忽。
就要去見慕修辭了嗎?
這麼快?
兩年不見,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會是什麼樣子?她又會是什麼樣子?他見到她會是什麼情緒表現?
剛剛浸泡過刺骨的冷水,顧時年整個臉捂在毛巾裡都禁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趕緊去了浴室,洗熱水澡去了。
略微有些燙的水噴灑在臉上,顧時年一時大腦一片空白,慢慢地,慢慢地開始浮起一些徹骨的痛楚與哀傷來,那是她壓制了整整兩年的情緒。
此刻,她讓那些情緒都釋放出來,以便自己做一個清醒的認知和整理,提醒自己,見到慕修辭的時候應該注意些什麼。
最初抵達愛爾蘭的時候,顧時年幾乎是歇斯底里的。
她每天“以身相許”無數次,求祁焰讓她回國,搶回她的女兒,要她顧時年做什麼她都願意。
無數次的,顧時年半夜從睡的地方出逃,穿着睡衣哭得淚流滿面的,要逃離那座小島。
失去女兒的巨大痛苦,讓她極度想問慕修辭一句,這就是他想要的嗎?哪怕曾經說過的愛她,都是假的,就能生生讓她們母女分離嗎?她的女兒,還在哺乳期啊,小的時候不見母親一面,長大了寶寶會認不出她的,他就不知道嗎?
撕心裂肺般的痛啊,就那樣貫穿了她到北愛爾蘭三個月的時光。
後來,她慢慢變得鎮定下來,清醒過來的她,也有了資格,被帶到祁焰面前,跟他進行談判。
祁焰說,還沒清醒過來的顧時年是蠢的,根本沒資格見他。
想到這裡,顧時年將自己整張臉都埋在了被水衝得滾燙的毛巾裡,等掀開的時候,被薰得發熱的小臉泛出誘人的紅來,眼睫毛根部也微微泛紅潤澤,她抹了一把臉,看了看鏡子裡那張比兩年前還要漂亮瑩潤的自己,頓了頓,去臥室埋進被子裡沉沉睡着了。
***
祁焰冷冷盯着眼前穿衣服的顧時年,眉心蹙緊成一團。
“你這到底是什麼打扮?”好半晌他才吐出這樣的一句,冷眸死死盯着她身上不怎麼新的衣服半天。
顧時年將簡單的舊衣服穿好,頭髮散下來,只拍了個潤膚霜就說:“行了我好了。”
祁焰冷冷盯着她:“我是讓你去誘惑人。”
“誘惑。”
顧時年擺出了一個很騷浪賤的姿勢,眯眼拋媚眼,翹着蘭花指。
“誘惑。”
“我很誘惑呀。”
祁焰:“……”
周圍一羣特工:“……”
顧時年扯扯袖子,知道祁焰在擔心什麼,她口吻淡漠低落地解釋道:“我最初見到慕修辭的時候就是這幅鬼樣子,素顏,舊衣服,我當初這樣就跟他結了婚,後來他纔對我越來越不好的,所以大概我結婚的時候,才更吸引他那麼一點點吧。”
慕修辭的品味就這麼奇葩嗎?
祁焰蹙緊的冷眉慢慢鬆開,沉聲嘶啞道:“你理解錯了,一個男人喜歡你,對你有感覺,跟你的這些打扮無關。”
“好啊,那你說,我應該怎麼打扮?”顧時年無所謂地聳聳肩,攤開兩隻嫩白的小手道,“你要給我燙髮,化妝,穿成個洋娃娃一樣也可以,但是如果失敗了那就別怪我了。”
祁焰眉心緊蹙着。
周圍一片特工都沉默着抓緊了手裡的武器,以往祁焰的冷漠是最危險的信號,他會隨時發出警報然後爆發的。
果然,祁焰冰冷的黑色皮鞋放下來,鞋尖併到一起,冷冷插着褲袋起身了。
周圍特工屏息凝神,隨時準備將顧時年射殺成個篩子。
祁焰冷冷走到她面前,手輕輕搭上了她的肩膀。
顧時年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繼續蹦躂着,仰頭滿面天真地凝視着他,眸子如清泉一般澄澈動人。
她素顏的時候,的確是比化着妝,誘人多了。
祁焰瞳孔急劇縮小起來。
“那就這樣吧。”他垂眸冷冷凝視着她,幽幽說道,“今晚,我預祝你成功。”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條件。”
顧時年也很乾脆。
“還有一個條件,”祁焰放在她肩膀上的力道變大了,眸光更加冷冽嗜血,裹着她的肩頭說,“你是我的人,誘惑點到爲止,如果輕易讓慕修辭碰了,你也就不值錢了。”
讓慕修辭碰了?
顧時年纖長捲翹的睫毛顫了顫,懂他的意思,祁焰想象到的畫面可真是污啊。
“我倒沒擔心那個,我是擔心,我這兩年的出走對慕修辭來說原本就是解脫,他根本就一丁點兒不愛我了。所以到時候,如果他不上鉤,那就不是我的錯,而是你判斷失誤了。”
顧時年平靜地看着他說話,但是眼眸裡卻閃過一絲不爲人知的低落。
祁焰的手,慢慢從她嬌小到不行的肩膀上挪下來,深深凝視了她一會,一直盯到她耳根泛起紅來,這才擡腳離開了。
顧時年吐出一口氣,專心準備晚上的事了。
***
曾經我愛你,就像魚愛上水,像葉子愛上風,像雷聲愛上閃電。
後來,風靜,水止,天空一片陰霾。
我心如死。
……
顧時年從偌大的宴會廳側面進去,被分配到了調酒的部分,她有一個自己的小小角落,搭一個臺子就好,調完酒就放在那裡,等人來取用。
她嬌小的身影背後,四五個身形魁梧身手利落的保鏢跟着她,確保她的安全。
顧時年小手碰上酒瓶,熟悉的冰涼感襲來,她拿起那瓶龍舌蘭看了看,想起自己曾經調過的那些酒來。
在麓園裡調的口吐蓮花;
在慕氏莊園裴曼之的訂婚典禮上,調的一杯解憂藍;
“顧小姐,等一會你自己製造機會給慕先生看到,我們負責引開蘇心然。”
顧時年懶懶點頭,拿起那一瓶酒來,回想着那一杯解憂藍的味道,不知道今天自己還能不能調出那樣一杯酒來。
此去經年,我最親愛的你,別來無恙。
宴會廳裡,賓客此刻已經倒得差不多,大門被打開,一兩排訓練有素的保鏢迅速從背後穿過整個宴會大廳,保障這裡的安全,那步伐格調,跟某個
人的風格如出一轍。
蘇心然先到了,跟賓客握着手,說慕修辭公司那邊有事耽擱了,片刻後就到。
明面上的調酒師,還在翻來覆去倒騰着手裡的杯子,顧時年人在後臺,抱着一個酒瓶繼續閉眸回想着那一年給他調的解憂藍的配料。
十幾分鍾後——
燈光倏然黯淡下來。
所有的背景燈都齊刷刷地照耀向一個方向,門口的紅毯上,塵埃落下的畫面都清晰可見。
一串腳步聲,慢慢朝着宴會廳的方向而來,蘇心然生怕有人搶了她的鏡頭,趕緊上前,在第一時間到他面前,要挽着他的手一起進去。
後臺,顧時年跟那個調酒師換過來了,看到的第一個畫面,就是門口,慕修辭的手臂被蘇心然緊緊攬着,兩個人宛若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走了進來。
那一張臉的輪廓,經過兩年時光的雕琢,褪去了些許魅惑,冷酷更甚,他原本一手插在口袋,一手冷冷整理着領口,蘇心然柔軟的胳膊纏繞進去,緊緊攬住了他,笑容滿面的,他動作冷冷頓了頓,在公開的場合下,拼命壓下了想甩開她的慾望,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的,低頭頷首向賓客致意問好,走上前來。
一步一步,走得更近了。
顧時年凝視了一眼那個終於成爲別人丈夫,爲別人撐起一片天空的男人,“砰”得一下打開酒瓶,決定新調一杯酒。
過去的那杯酒她想過了,她已經徹底不能恢復當時的心情,當時那一杯酒的滋味,她再也調不出來了。
現在的這一杯酒裡,有怨恨,有思念,有痛苦,有生不如死的地獄淬鍊,有銷魂蝕骨的愛恨……
你,想嘗一嘗麼?
燈光大亮。
蘇心然宛若一個崇拜自己丈夫的小女人,羞澀又期待地笑着,在臺下雙手合攏擺在身前看着他,慕修辭兩條長腿邁開,走上前,試了試話筒的發音,輕輕將話筒拉了過來。
整個場子瞬間寂靜無聲,凝視着這個大起大落的商界神話,如何用新的登峰造極的成績來征服他們。
在慕家和林家強強聯合之後,他成爲一個奇蹟的代名詞,以往在國內、甚至在國際上都無人可以匹敵媲美的林家兆明盛世,此刻的風頭都已經被他蓋了下去!
怪不得連蘇心然這個能繼承林家家業的唯一繼承人,都心甘情願,做他背後的女人!
“慕林計劃已經發展到二期,三個月前自上市以來,線上線下,全球範圍內一同展開,成績斐然。我知道很多人好奇三期的鋪開方向,今天,就有幸由我來告知各位……”
底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視着這兩大家族的第三步壯舉,所有的喝酒聊天都停止了,彷彿在迎接什麼舉世鉅變一樣。
猛地——
突然一個軟木塞落地的聲音輕輕地傳了來。
他張口欲說下一句,就被這不合時宜的聲音突然打斷。
小小的角落裡,剛開啓了一瓶紅酒的嬌小身影愣了一下,放下紅酒,趕緊去撿了那個瓶蓋起來。
熟悉的眉眼,巴掌大的可愛臉型,她像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鬼混一樣,錯愕擡眸,一眼看向臺上的慕修辭,朝他甜甜地笑了笑。
(本章完)